《黑色雅典娜》:为埃及文明辩护

马丁·贝尔纳所著《黑色雅典娜:古典文明的亚非之根第一卷:构造古希腊(1785-1985)》是三卷本中的第一册,也是最重要的导论性质作品。如题所示,贝尔纳用“黑色雅典娜”之喻,即是为了强调他的核心论点:古希腊文明极大的受益于东方,尤其是埃及和腓尼基。

其实这本来并不是什么惊奇的结论,贝尔纳指出,古代希腊人虽然对自己的成就很是骄傲,但是并没有认为自己的政治制度、科学或是宗教是自己的原创[1]。这被称为“古代模式”,并一直持续到18世纪晚期。启蒙时代的欧洲不仅有“中国热”同样也有“埃及热”,共济会所使用的大量埃及元素就是例证。

但是,四个因素导致了这一模式的式微,贝尔纳指出,新教和希腊文化的结盟以共同罗马天主教文化、“进步”理念占据话语霸权、种族主义对有色人种的矮化和浪漫主义语言学的兴起共同导致“雅利安模式”对“古代模式”的取代。“雅利安模式”强调希腊文明中来自北方雅利安人因素的影响,以塑造出一个相对于停滞的、黑暗的东方,呈现出活力而纯洁的希腊人形象。而这样的形象,被认为是欧洲文明真正的祖先。这种观点随着19世纪种族主义的浪潮而不断的自我巩固,如此纯洁的希腊人竟需要学习落后的埃及或者黎凡特文明在西欧的学界——尤其是德国学界——中变得难以忍受。这些亲希腊的学者成为了所谓“构建古希腊”的主力:不仅埃及元素被贬斥,甚至腓尼基人的作用也受反犹主义的影响而被贬低。那些难以忽视的闪米特元素也被归功于亚述人,而非源自黎凡特海岸。这一趋势直到战后才有所扭转,但这也归功于以色列对于话语权的重视,因此被归正的也只是腓尼基而已,为埃及辩护的声音还远远不足。

 

本书的大致内容在原书结论部分已经非常言简意赅的总结了。如果读者无暇阅读冗长而繁琐的正文的话,直接阅读最后三页即可。总的来看,这本书的思路和萨义德著名的《东方主义》基本相似,也是一个学术史的考察,关注“古代模式”如何被“雅利安模式”所取代。这是个相当广泛的主题,作者不畏其难的优秀工作值得敬佩。“雅利安模式”的出现充分地说明即是是上古史的范畴,也不可能脱离现代意识形态的操纵。毋宁说,反而因为资料缺乏,更容易被一种霸权理论所统合。但是作者并没有简单的抛弃“雅利安模式”,贝尔纳承认,即是“雅利安模式”虽然有令人作呕的种族主义起源,但是却不能否认其有效性和启发性。因此,作者认为,应采取“有竞争力的可信性”的态度来为两种模式提供竞争的平台。这本身就是从根本上颠覆单一叙述和霸权理论的方法,这无疑是值得借鉴和铭记的。

 

当然萨义德为伊斯兰辩护,贝尔纳为埃及辩护。那么谁能为东亚辩护?这是一项值得接手但困难重重的任务。


[1]马丁·贝尔纳:《黑色雅典娜:古典文明的亚非之根,第一卷:构造古希腊(1785-1985)》,北京:吉林出版有限责任公司,2011,页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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