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马流浪记 —— 在法国逃难的感觉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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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有些忙碌,因为木马爸爸的车祸,又增添了更多琐事要处理,不得不和警察局,律师,保险公司打交道。

最近没有写什么正经的文章,今天跟大家分享一篇我好多年前写的”游记“。文章写得散漫,希望瓜友们不要嫌弃。

有一年,我和朋友从西班牙去南法旅行,中途经历了一些不顺,倒是成为了一次难忘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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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周一一大早坐法国高铁从巴黎去南部普罗旺斯省,计划在阿维妮翁住一晚,然后第二天跟团去附近的小镇看熏衣草。

南法的旅程是这次旅行中我最期待的一段,甚至远远超过巴黎对我的吸引力,因为这里有紫色的熏衣草花田,有凡高画中的向日葵,有碧蓝的蔚蓝海岸和散落在海岸线上的美丽小镇。

带着过高的期望,结果往往事与愿违。

到了阿维妮翁后,在游客中心被告知,现在还太早,熏衣草花期未到,恐怕很难看到紫色的花田,而且熏衣草半日团的价格也大涨,原本网上说的25一个人,去了发现是60到100欧不等。

原本想象中是梦幻的紫色花田,明信片上都是这么拍的,但是出门旅行的人,到了目的地,常有”原来现实里不过如此“的感叹。

花期未到,只怕去了花田也只能看到一片青绿,所以放弃了看熏衣草,就在阿维妮翁的古城闲逛。

在阿维妮翁的第二天,下起了瓢泼大雨,我更庆幸没有去花田,不然下着大雨只怕到了花田都下不了车,只能隔着朦胧雨雾,远观一片青绿花田了。

雨没有停的意思,就打伞出去乱逛,在古城内乱走,看到一家中餐馆就进去吃中饭,结果发现老板不会说中文,后来发现他原来是越南人。在国外生活多年,倒也经常遇到中餐馆老板不是中国人的事。亚洲同胞是一家,倒也不用那么见外,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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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4点,带着小小的遗憾离开阿维妮翁,坐高铁去尼斯,从这里,旅行开始越来越偏离原本的方向。

因为坐的是高速火车,原本3个小时可到尼斯,但是火车才开了1个小时,忽然在半路停了下来,广播里通知了些什么,因为是法语,听不懂在说什么。

等了很久,广播又通知了些什么,周围乘客们开始纷纷下火车,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问旁边的人,因为对方英语也不是很好,只说大约是大雨使线路出了问题,现在在维修,只怕得等一两个小时。

大家都下了火车,站在铁轨旁的没有人烟的一片荒野中抽烟聊天,这样我们结识了旅居英国的郑哲毅老先生和他的太太萨宾娜。

郑先生是南非华侨,后来结婚后就和太太一起住在伦敦。是非常和蔼可爱的一对老人,我们聊中国的文字,聊大陆这些年的变化,可惜郑老先生已经不会说中文,只能说英语和荷兰语了。

还有一个很有趣的法国小伙子也加入到我们的聊天中,他本来长的挺好看,郑老先生说他像某一知名的摇滚巨星,但是他居然给自己扎了两个冲天辫,瞬间从摇滚巨星变成了红孩儿。他崇拜李小龙,喜欢成龙的电影,20出头的他过得无忧无虑。

等到下午7点,火车再次启动了,我想着虽然有两个多小时的延迟,但是也无大碍,还因此结识了新朋友,也算意外收获,于是很安心的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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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一会,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了下来,广播里通知所有人在这里下车,说在这里等待大巴来接,因为前方火车已无法通行。

莫名其妙的拿了行李下了车,发现我们在一个叫多隆的小镇的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大厅,我突然意识到事情比预料的要糟糕的多,因为大厅里已经挤满了滞留的乘客,人山人海,一片混乱。电子屏上显示着所有开往尼斯的车次一率取消。看来不是我们一列火车的问题,我开始有点担忧。

我们和郑先生夫妇,几个德国女孩还有一个日本女孩聚在一起,因为我们都是听不懂法语的外国人,聚在一起才好商量对策,也防止在混乱中走失。

一开始我们想合伙拼车去尼斯,结果的士要价500欧,又觉得不值得。

火车站先说大约过两三个小时,会安排大巴来接我们,但是等啊等啊,等到望眼欲穿,大巴的影子也没有。

于是又向周围的法国人打听,他们听得懂法语广播,总是消息灵通些,得到的最新消息是,今天不会有大巴来了,所有人得回火车上过夜,明早6点火车会开往尼斯。

这真是噩耗,困在这小镇,却又无可奈何。于是大家又重新爬到火车上,想办法打发这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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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点多,火车站方送来了些食品和水,是一些食之无味的航空餐。我无语凝噎,最讨厌吃的就是航空餐,特别是法航的。

尼斯预定好的宾馆也要打电话去通知,宾馆说:你知道的,取消要提前24小时的,你现在通知我们还是一样收你的钱的。

我说:我知道,我只是想通知你我们今晚到达不了。唉。

火车上没有毯子,下了大雨后气温变得很低,有人拿出包食物的锡纸胡乱地裹在身上,就这样在火车上又困又累的坐着,度过了饥寒交迫的一夜。

天知道,我们怎么一夜之间就从开心度假的游客变成了落魄的难民。呵呵。

第二天的黎明在期盼中缓缓到来。

6点,火车没动,7点,火车没动,8点,还是没有。

这样等到了9点,我们终于忍不住下车去大厅询问,昨天承诺今早6点出发去尼斯的,怎么火车迟迟不发?

结果得到的消息真是晴天霹雳。

工作人员说,因为前方发生了洪水,多个城镇被洪水淹没,冲毁了火车道。所以别说火车了,连大巴,小汽车都无法通行,因为通往尼斯的路全毁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都傻眼了,干等了一夜后,等来的竟然是这个消息。看来火车今天是不可能出发了,尼斯成了那个永远都到不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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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要不要放弃蔚蓝海岸的行程,直接在这里乘火车返回巴黎,或者想办法包车绕过洪水绕道去尼斯。

正在犹豫之中,偶然听到旁边一个工作人员禁不住一个乘客的一再询问,悄悄地跟他说,待会会有大巴来接的,你们赶紧提前去7号站台等吧。

我很震惊,大巴来接的消息居然这样偷偷地口耳相传,为什么不广播通知所有人?

其实原因很简单,整整两列火车的数百位乘客,当看到来接的大巴是一辆只有50座位的车,会引起什么样的骚乱是可想而知的。

我们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飞奔回火车拿行李,路上叫了日本女孩赶紧拿行李跟我们走。

上了火车,也不敢大声喧哗,做贼似地偷偷的把食物杂物都扔了,只取了轻便的行李下了火车。

看着火车上其他不知情的仍然安心等待的人,心里五味杂陈。

我让同伴和日本女孩先走,我回头去找郑老先生夫妇通知他们这个消息,但是我跑遍整个大厅都找不到他们。

大巴要来的消息开始慢慢在人群中迅速散播,我要尽快找到他们带他们去站台,但是他们不知道去了车站的哪个角落。有一瞬间,我在车站的人流中焦急奔走,仓惶张望,恍惚中像是某个电影中逃难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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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到了中午时分,大巴要来的消息不胫而走,7号站台的人开始越聚越多。

第一辆大巴终于来了,人群一拥而上,在等了一夜之后,所有人都失去了耐心,变得急迫。

没有排队,没有秩序,现场很乱,每个人都很急躁,我心里微微感叹:

教养不是万能的,即使是在法国也是一样。

大巴根本不敢开门,工作人员挡在车门前,大声用法语喊叫着什么,后来我们才明白工作人员说的是:让老人和孩子先走。

OK,很好。

人群让开一条路,让老人们先上。一辆车很快装满了,因为在欧洲旅游的老年人特别多,他们有钱又有闲,退休后常常到处旅游。

后来的第二辆车也很快满了,第三辆也满了。

人群中开始慢慢有人发出抱怨,这些老年人是最不需要赶时间的,其他的很多要赶飞机的年轻人眼看着要误了航班和工作行程,就是上不了大巴。

第四辆车开来了,人群中开始有人拥挤推搡,刚刚建立的微弱秩序又崩塌了。有人拼命挤到门前,但是又得挤出去把行李放在大巴下方,放完行李人却再也挤不上去了。

我的同伴挤着先去把行李塞进车底,等我挤到门口时,发现同伴还在人群外,已经无法上来了。我担忧只有我一个人上去了,和其他人失散了,又或者人没上去,行李却被拖走了,总之是一团混乱,心里十分惶恐。

后来我放弃了,又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在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拥挤大战后,我们才终于爬上了最后的几辆大巴之一。

惊喜的发现郑先生夫妇居然刚好在同一辆车上,我们在车上激动的握着手,仿佛都是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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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大巴后,我觉得累得快虚脱了,一夜未睡,又经过了拥挤的登车大战,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车一开动,我就疲倦地睡着了。

半途,突然有人喊醒我,原来是郑老先生,他匆匆把一张纸条塞进我手里,上面写着他们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说到英国一定要找他们。

他们要在一个小镇先下车了,我赶紧随手抓起一张车票,在背面写下了我的地址和电话塞给他们。

这段意外使我们相识,短短两天的悲喜剧,使我们成了朋友,有时萍水相逢的缘分就是这样。

下午3点,我们终于到了尼斯,当大巴在沿海大道上行驶,我看着窗外一片碧蓝的大海,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心里对自己说,受了这么多罪来这里是值得的,在经历了被困的一天一夜后,对这份美景更为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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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的旅程让我很快忘记了这段不愉快,偶尔回头想想,只是微微感叹人群在遇到突发情况时的反应。

尽管是一次没有生命危险的突发状况,但是当上千人被困小镇一天一夜后,教养,文明,秩序也很快就到了强弩之末。拥挤,推搡,争抢,突围,当人群失去秩序和引导,只是凭着人性的本能去行动,这才是最令人害怕的。

这次的事也让我感叹,养尊处优的欧洲人,好像不太擅长处理人山人海的紧急状况。如果早知洪水冲毁车道,本应该可以有更专业更及时的调度和响应方案。在应急处理中,及时沟通也很重要。人群因为茫然未知,更容易引起恐慌和不信任。

虽然是不太顺利的旅程,却值得我写上一笔。

有时候我想,人要经历很多事情,生命才会变得丰富,比如因为洪水被困多隆一天一夜,当时觉得很倒霉,牢骚满腹,但是现在看来,未尝不是以一点小小的代价换来了人生难得的独特经历,所以也是值得感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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