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公司做不成迪士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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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壹娱观察(ID: yiyuguancha),文/大娱乐家。

百亿导演陈思诚终于在上影节期间捅破了一层窗户纸,“我们内地公司都说要做迪士尼,但是我觉得我们做不了迪士尼,因为我们文化土壤跟迪士尼不一样”。

与陈思诚同台对话的孙喆一,这位年轻的融创文化掌舵人,刚在一个月前的公司发布会上,兴奋地说道:“如果十年二十年,我们能做出半个迪士尼就很牛了。”显然向往迪士尼模式的中国新门徒又多了一位。

而经过了多年的高歌猛进之后,国内的影视行业过去两年屡次迎来“至暗时刻”,这也让曾经各方气吞山河的豪言壮语显得有些过于刺眼。

尽管在全球范围内,如今Netflix、YouTube甚至是TikTok才是年轻一代的娱乐心头好,但具有深具传统影视娱乐情怀的国内影视公司们,心心念念的依然是要做“中国迪士尼”,再不济也要打造出一个“中国漫威电影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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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威10周年海报

这种迫切心情当然不难理解,不论硅谷新贵们如何来势汹汹,迪士尼依然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如今娱乐行业的最高标准。

遍布全球的主题乐园、每年稳定出品十几部电影、海量IP以及成熟的衍生品零售体系,再加上如今风头正劲的流媒体平台Disney+,从市值到营收,尽管挑战者众多,迪士尼仍高居金字塔的顶端。

毫无疑问,陈思诚作为成功的商业片导演,已然从更业内的角度看到了国内影视公司与迪士尼的差距,最终归咎于“文化土壤”这种大而化之的概念也并无不可,但从更本质的角度去看,迪士尼始终秉持着“魔法(Magic)造梦”的基本创作理念,而当三句话都离不开IP时,这些迪士尼的中国门徒们显然只是一门心思想让人多掏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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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士尼和幻想工程师们,创造了终极的虚拟现实体验

如今年轻一代的影视观众,对于钢铁侠和美国队长的熟悉程度,大概远胜于米奇、唐老鸭、维尼等迪士尼经典动画形象。但对于迪士尼来说,这些由华特·迪士尼逐步创作出来的经典角色,才真正代表了迪士尼在内容层面的精髓——被赋予人性的动物角色,而与之对应到现实世界的,则是华特·迪士尼更加天才的创造——迪士尼乐园。

即便主题乐园业务早已不是迪士尼的几大主业最赚钱的部分,但毋庸置疑,其却又是迪士尼当之无愧的招牌业务,并且也是最能够体现迪士尼从内容创意到硬件开发再到“控制狂”般运营态度的集大成者。

从第一个迪士尼乐园在1955年7月8日正式对外开放算起,迪士尼乐园已经有60 年的历史了,即便是最年轻的上海迪士尼乐园,也已经开业整整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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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迪士尼乐园——梦幻城堡

迪士尼乐园当然不是世界上第一个主题乐园,却又是从根本上定义了“现代”主题乐园应该如何存在。

根据最广泛流传的说法,华特·迪士尼最初想要建设的是一个能够让孩子与成人都能够共同游玩的游乐园,因为他本人带着两个女儿去洛杉矶的格里菲斯公园玩时,他却不能和女儿们一起坐上旋转木马,这让这位娱乐大亨对当时的游乐园非常不满。

因此,华特·迪士尼开始思考为什么游乐园不能提供小孩子和成人都能够享受的娱乐方式呢?

最终迪士尼先生决定自己建立一个游乐园,让全年龄的人都能够在其中感受到快乐。买地、投钱、造设施,在那个竞争尚不充分的年代,要建起一座游乐园并不难,但想要做到华特·迪士尼所设想那种状态,却并不容易。

最大的难点当然还是如何创造一个大人和小孩能够一起玩耍的乐园。而从这个角度才能看出华特·迪士尼作为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的天赋。他最终的解决方案是赋予每一个游乐设施一个独特的故事。如今来看,这似乎是一个看上去很简单的想法,但是它却真正改变了人们的游乐园的体验。

这也是迪士尼乐园之于欢乐谷这样的游乐园最大的区别,探险世界、边域世界、动物天地、幻想世界、明日世界,这些不同的区域都有属于各自不同的主题,并且对应到其中的游乐设施则更是全程都像是在体验一个故事而非单纯的寻求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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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迪士尼乐园——太空幸会史迪奇

华特·迪士尼将他对于动画和电影创作的过人能力成功转化为了对实体乐园的远见,他甚至专门成立了一家公司与团队来负责迪士尼乐园的建设。

后者便是低调却代表了迪士尼最高创造力的幻想工程师(Imagineer),这个词本身就是幻想和工程师的结合,说明这些专门负责乐园的设计和建设的人一方面要有艺术家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同时又要有工程师的技术背景与严谨。

这群人毫不打折地继承了华特·迪士尼对于细节的追求。在他们的精心设计下,迪士尼乐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细节,而恰恰是这些细节往往能让游人惊叹。

在迪士尼乐园的美国小镇里,为了还原美国西部的风格,幻想工程师设置了许多的古董安放在小屋的架子上。游客们看到了经常会上前去摸一摸,结果发现他们并不是一些塑料的廉价复制品,而是真的。

这是因为幻想工程师们认为,如果游客发现这些东西是假的,就会感到有些失望。为了能让每一位游客都享受这一趟旅程,他们设定了这样的原则,任何游客能够触摸得到的东西都必须是真的,而游客触摸不到的东西都必须看上去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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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迪士尼乐园——加勒比海盗沉落宝藏之战

同时这些人还需要不断学习与运用最新的科技,以让乐园体验保持更新,因为就像华特·迪士尼本人所说,迪士尼乐园永远没有完工的那一天,所以永远要不断改进。上海迪士尼乐园的热门项目——加勒比海盗沉落宝藏之战,便很好的证明了迪士尼是如何将内容与硬件完美结合在一起的。

在设计这一项目时,迪士尼幻想工程团队用了两种不同的技术。其中一种被称为 DISH,全称是数字化沉浸式设计室。

这是一个比普通教室略大一些的房间,整个房间空空荡荡,唯有正中央的位置放着一个头盔。当房间正式启动之后,4 个投影仪会把幻想工程师 3D 建模的景物投射在墙壁之上,于是整个房间瞬间看上去就像是变成了他们设计中的那个游乐设施。

多年的创作发明与时间积累,使得幻想工程师在技术方面有非常多创新,包括美国历史上第一个投入日常运营的单轨系统(1959年,迪士尼乐园);发声机器人技术(1963年,迪士尼乐园“华特迪士尼提金屋”);第一个由电脑操控的惊险刺激性游乐设备(1975年,神奇王国“飞越太空山”);无轨游客设备乘坐系统(2000年,东京迪士尼乐园“小熊维尼猎蜜记”)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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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迪士尼乐园——小熊维尼猎蜜记

在迪士尼能够高度控制的专有式巨型软硬整合系统里,这家影视娱乐公司实现了整个电影产业与科技业界都渴望的“裸眼3D”与VR沉浸式体验。这便是科幻小说家 Arthur C. Clarke 的名言“足够先进的技术与魔法无异”最直接的体现,而迪士尼恰恰是全世界最喜欢将魔法一词写在各类产品上的公司。

迪士尼的核心是通过让故事与技术结合来创作一个梦幻的世界,甚至作为未来主义者的华特·迪士尼最终极的理想是要建设一座充满未来主义风格的城市,只是最终因为过早离世而未能实现这一愿景。

而不论是知名的IP还是热卖的衍生品都仅仅只是创造这一世界的副产品,如今国内的迪士尼拥趸们往往是看到了结果,却不去回溯根本,本末倒置之下,文化差异则成了一张不明就里的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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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老是对“超级IP”念念不忘,不如先脚踏实地搞创作

从商业模式上来说,如今国内的娱乐影视公司在学习与模仿Netflix、YouTube甚至迪士尼方面,无疑是走在世界前列的,然而双方最大的差距显然并不在商业模式上。

所有人都清楚知道迪士尼模式的好,他们能够挖掘出一部电影能够创造的价值,用电视、衍生品、乐园、游戏等等形式去榨干影迷们钱包里的每一分钱。尽可能延长了一部电影的生命力,从而创造了更多的利润,部分削减了电影本身的风险。

对于以内容来吸引用户的商业公司来说,商业模式仅仅只是维持下限,而最根本的创造力与想象力才能决定一家公司的高度所在。

尽管上海电影节进展的如火如荼,但除了抢票积极的电影节观众之外,看看端午档期的整体票房,就能知道当下的普通观众对于国内电影的态度了。端午档期冠军被体育题材剧情片《超越》拿下,然而该片累计票房不足九千万,豆瓣评分仅仅只有5.5。长期以来,少数电影靠抢占档期或怪诞营销的方式成为了票房爆款,却无法改变行业依然普遍缺乏创造力的根本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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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国内少有的成为了系列作品的“唐人街探案”系列,尽管票房一部高过一部,但口碑确实每况愈下,如今就连陈思诚本人都选择了要抽身离开这个系列,投入到自己接下来的科幻题材创作中去了。

国内的电影公司对于IP以及产业链延伸的执迷,明显要强于他们对于好内容的追求,从国内电影票房正式起飞开始,各路人马就围绕着剧集、衍生品甚至是主题乐园等进行了各种探索。

票房不俗的《大圣归来》《捉妖记》接连做出了各种造型惊悚、质量不佳的衍生品,而光是“盗墓笔记”一部网文就拍出了质量参差不齐的对部网剧及网大,万达号称要正面对决迪士尼,则最终将多年运营的文旅项目卖身给了融创,前途未卜。

无论是衍生品还是主题乐园,其实都仅仅只是一部电影所创造的产业链中的一个环节,电影本身才是这个产业链中最核心的东西。只有从一个好故事出发,才能培养出这个产业链,也才能培养出一个巨大的上下游衍生市场。

同时就如同前文所提到过的,对迪士尼来说,主题乐园建设的初衷甚至与内容衍生无关,因为任何一个迪士尼的乐园产品即便独立去看也可以成为非常有趣的实体游乐项目。

而像是华谊兄弟这类在实景娱乐项目上投注了大量资金的电影公司,最终造出来的仅仅只是能够让人拍照打卡的电影拍摄场景,既无关内容衍生,更谈不上老少咸宜、具有反复游玩的价值,因为没有人想要带着孩子在难得的假期多次造访以《非诚勿扰》为原型的南洋风情街和以《唐山大地震》为原型的商业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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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小刚电影公社——南洋风情街

而王忠军一方面想要把华谊兄弟变成一个“中国迪士尼”:“华谊一边拍电影,继续积攒有影响的 IP,IP 穿插到游戏,游戏继续研发,游戏继续出 IP,那这两个 IP 会来支撑第三个板块品牌授权。”另一方面,却又让华谊走上了“去电影化”的不归路,最终在不断出现的“黑天鹅”面前,曾经的国内民营影视公司龙头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境地。

可以说迪士尼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其和全球市值第一的苹果一样,是极少数能够兼顾软件(内容)创作与硬件(设施)制造,并且还能将两者完美结合的商业公司,甚至可以说它们的硬件反而在很多时候要比软件更好更稳定,因为内容创作始终会有高潮与低谷。

在迪士尼最不如意的21世纪初,挽救这家公司的除了Bob Iger决策的几笔关键收购,在内容上反而是累计票房超过了45亿美元的“加勒比海盗”系列,而要知道这部电影的创意来源恰恰来自当年华特·迪士尼亲自监制的迪士尼乐园“加勒比海盗”游乐项目,系列电影的成功才又让最新的上海迪士尼乐园多了一个更知名也更好玩的游乐设施。

同时像是一手奠定了皮克斯在动画界地位的约翰·拉塞特,从华特·迪士尼创立的加州艺术学院毕业后,曾在迪士尼乐园的丛林漂流项目中担任过河流向导,最终成为了执掌迪士尼与皮克斯两大传奇动画部门的人物,而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是幻想工程团队的资深顾问之一,他创作的《汽车总动员》也成为了加州迪士尼Cars Land的创意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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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总动员3》剧照

可以说迪士尼所打造的这一切就是如同苹果的iOS生态一般,每一个环节都在相互补充与增益,一旦被其充满魔力的故事吸引就很难不深陷其中。

就像乔布斯在1994年对迪士尼表达的不忿:“世界上最强大的人是讲故事的人。是这些讲故事的人为一整个世代设定了价值观、对未来的想像以及议程。而迪士尼现在垄断了讲故事这门生意。跟妳说,我受够了。我要当下一个讲故事的人。”

当然最终乔布斯还是欣然将皮克斯卖给迪士尼,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迪士尼那讲好故事的底色。

迪士尼商业上的成功既有创始人超越时代的远见,同时也有能够靠技术去达成艺术创作的非凡能力,所有这一切远远不是IP两个字母就能诠释的,只要国内的创作者和商人们还对IP或XX宇宙念念不忘,那中国始终诞生不了迪士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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