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报复妻子，丈夫把6岁女儿沉入海底

　　作者 | 南风窗记者 施晶晶

　　6月10日，失踪45天后，6岁的Olivia再次出现在母亲面前时，已经没有了呼吸。

　　警察在距离海平面1千米的水下发现了这个小女孩，夺走她幼小生命的，正是她的亲生父亲，37岁的Tomás。

　　同样让人不安的是，Olivia只有1岁的妹妹Anna仍然生死未卜，她们的父亲则下落不明，所有的不安和痛苦落在了母亲Beatriz身上。

　　这是发生在西班牙的一桩悲剧，关于一个陷入“报复”和“暴力”泥淖的不幸家庭。

1

　　父亲的恨

　　4月27日，Tomás像往常一样探视和前妻Beatriz生下的两个女儿。因为离婚后，Olivia和Anna的监护权判给了母亲，他只拥有探视权。但异常的是，这天他并没有按照约定，在晚上9点之前把两个孩子送回给Beatriz，而是从此消失在她面前。

　　据西班牙世界报报道，警方的调查显示，当晚Tomás和前妻Beatriz通了数次电话，他先是告诉Beatriz，带孩子们去吃饭了，之后会带回去，但另一通电话里，他又恐吓说，“你再也见不到两个孩子了”，可再往后他又安慰她孩子们在睡觉。

　　Olivia（左）和Anna（右）

　　失约之后，这一探视有2个小时的空白。

　　亲属最后看见两个女孩的地方是Tomás的父亲家，之后他们去到了一处小木屋，大约两小时后，特纳里夫港口的摄像头捕捉到了Tomás的行踪，但他身边没有Anna和Olivia，只是他两次从车上把几个行李箱和包裹搬到了他的游船上。

　　之后，Tomás在海上失去了踪迹。

　　当晚，Tomás的现任女友收到了一笔巨款，她和Tomás的亲友都收到了他的告别信。捕捉到更多异常的母亲Beatriz，第二天一早报了警。

　　西班牙国民警卫队以高风险失踪案展开搜救，3天后他们在海上发现了一个儿童座椅，并在Tomás的那条已经没有人的船上发现了血迹。

　　化验结果显示，血迹不是两个孩子的。

　　5月17～23日，民防总局局长报告说，用于搜救的远洋船配备声纳系统和水下机器人，能够在2000米深度作业（图源：Carlos G.Kindelan）

　　搜救无果一个月后，警方在6月7日取得突破，他们在海上发现了一个氧气瓶和羽绒被，这些东西属于Tomás。沿着这一线索，搜救人员在其附近水下发现了一个孩子的尸体——装在袋子里，绑在Tomás的船锚上，下沉到了离海面1千米、离岸1海里的位置。

　　这个孩子正是Olivia。

　　在Olivia旁边，搜救人员还发现了一个空袋子，Anna依然生死未卜，但情况不容乐观。

　　没有人知道那天夜晚，这片海上两个孩子有着怎样的遭遇，仍在继续的搜救正努力还原当时细节。

　　身为父亲的Tomás杀了自己的女儿，这原先只是西班牙国民警卫队的一个假设，但一切迹象都在把假设推向事实。

　　Olivia（左）和Anna（右）

　　在尝试解释Tomás的动机时，媒体找到了几条线索。

　　2020年7月，Tomás和Beatriz关系破裂之后，Tomás曾雇佣侦探监视前妻的动态，而离婚后，Beatriz和一名60岁的比利时商人再婚。据当地地方法官的说法，Tomás曾多次对Beatriz表示，不想让那个老男人照顾自己的女儿，分享她们的时光。

　　据世界报，就在Anna和Olivia被父亲绑架之前的2个月，Tomás曾和Beatriz的新丈夫正面冲突，还把Beatriz拖在地上。

　　Tomás曾给前妻发过信息，其中一条在事后看来已经埋藏着他的愤怒——“离开舒适区是一回事，去往新大陆是另一回事。”据西班牙《先锋报》（La vanguardia）报道，Tomás家境优越，是几家公司的管理者。

　　似乎没有比“报复”更适合解释Tomás的动机了。

　　Beatriz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Tomás的照片

　　针对这起案件，一位地方法官认为，Tomás“故意让母亲处于不确定状态”，为了尽可能多地伤害Beatriz，一个最明显的证据是，电话中，他几次改口两个女儿所处的状态，在安全和风险中间摇摆，制造不确定性，但那时他很可能已经杀害了两个孩子。

2

　　母亲的呼唤

　　“我无法想象Anna和Olivia的母亲面对我们刚刚得知的可怕消息（Olivia遇难）时的痛苦。”6月11日，西班牙首相桑切斯在Twitter慰问了Beatriz——这位遭受最大不幸的母亲。

　　西班牙首相桑切斯在Twitter慰问Beatriz

　　从那天以后，Beatriz保持了沉默。一切都已无法挽救女儿的生命。

　　事实上，报警之后，母亲Beatriz除了依靠警卫队搜寻调查，她也通过社交媒体寻找自己的孩子。

　　5月5日，两个孩子随父亲Tomás失踪后，她在图片社交平台上发布“寻人启事”。这个名为“BringbackhomeAnnaandOlivia”的账户（由亲友管理）更新着两个孩子的照片和视频，以及前夫Tomás在戴着口罩、戴着帽子等各种状态下的样貌，她希望借助网络扩散及早发现女儿们的踪迹。

　　在Beatriz的文字中，也透露着一位不知道孩子下落的母亲40多天的精神状态。

　　刚开始，她的求助在简短中流露着毫无头绪的焦虑，“Anna和6岁的Olivia和她的父亲一起消失了，最后一次是在特纳里夫，她们现在可能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请分享直到她们回家！”

　　Beatriz在5月8日发布的求助内容

　　之后，Beatriz陷入了慌乱。“你无法想象我每天的感受，不确定性，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上天，不要让坏事情发生。”

　　到了第三个星期，她已经在崩溃和绝望的边缘。她写道：“我也想消失，我再也没有力量了，这是折磨！”

　　到了第四个星期，Beatriz给Tomás写了公开信，请求他把孩子带回来。这时候的她像是冷静了下来，她劝Tomás用心思考，为两个孩子考虑，“想想她们现在最需要什么？”

　　Beatriz依然相信，Tomás爱孩子胜过爱他自己，“Olivia和Anna的出生是发生在我们身上最美丽的事情，她们需要我们，我知道你会像我一样努力给她们最好的生活，但不要带走她们必须享受的母爱，没有人会取代你作为父亲的位置，也没有人能取代我身为母亲的位置。”她写道。

　　Beatriz发布了Tomás和Anna的合照

　　Beatriz呼唤着：“请你再看看她们，tomy，回来，和她们一起回来。”

　　她还放上了一张Tomás抱着Anna的照片，画面当中，他笑得很开心，Anna安静地抱在他怀里。

　　我们已无从得知，来自Beatriz的呼唤，Tomás是看到了，还是一次“对空言说”？

　　Beatriz一度坚强起来，往积极的方向调整心态。孩子失踪一个月之后，她写道：“这一点都不容易”，但来自他人的支持留住了她的希望和信心。她开始给两个女儿写信，一天又一天地呼唤她们回家。

　　6月8日这天，她写道：“现在我唯一的梦想是‘我们在一起’。”但两天之后，Olivia确认遇害的噩耗传来。之后她的账号动态停在了一条音频，Beatriz说自己怀有她们会出现的希望。

　　只是现实残酷，并没有给这位母亲期待中的“平安出现”。

3

　　转嫁给孩子的替代性暴力

　　如果不是来自亲生父亲的伤害，Anna和Olivia可以在关爱中成长。但如今，我们只能通过照片和视频去感受她们曾经拥有的幸福和快乐。

　　Olivia是个棕色头发棕色眼睛的小女孩，她有着微微的八字眉，是个活泼可爱又爱美的姑娘。

　　遇害的女孩Olivia

　　她曾经玩闹着戴上两颗重重蓝色珠子坠成的耳环，灿烂地笑着；她喜欢跳舞，曾穿着粉色练舞服给母亲展示舞步，甚至在洗澡前都要扭上几下；她还曾站在一套婚纱橱窗前欢呼雀跃，但她永远没有机会穿上它了。

　　看得出来，Olivia很喜欢妹妹，总是和Anna一起玩，逗她笑，抱着她、和她说话、唱歌给她听。有一回她和Anna挤在妹妹小小的睡床里，抱着她、吻着她反复说着“永远在一起”。

　　Anna是个金发蓝眼睛的婴儿，还不会说话，却总是在和姐姐玩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她会和姐姐还有妈妈用衣服玩躲猫猫，在姐姐把她荡起秋千时，笑着淌出口水。

　　至今下落不明的Anna

　　只是这样纯真美好的画面，只浅浅地留在过去，定格在影像和回忆中。

　　Olivia遇难的消息被证实，也在西班牙引发了全国性的性别暴力抗议，替代性暴力作为现存性别暴力中最残酷的形式，成为关注的焦点。

　　替代性暴力指的是，当施虐一方无法直接对受害者造成身体或精神伤害时，将共同的孩子作为最后手段，利用孩子对伴侣或前任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西班牙电视台La Sexta的一篇报道指出，利用未成年人的脆弱性，侵犯和破坏他们的身心完整来伤害他们的伴侣，这种性别歧视的暴力行为会产生极大的痛苦、内疚感，因为受害者会感到自己无法保护他们最心爱的家人。

　　上述报道还提及一项数据，从2013年西班牙首次记录性别暴力的儿童受害者开始，已有 39 名儿童被父母谋杀，309 名儿童成为性别暴力的受害者。此外，2003年以来，已有1091名妇女被谋杀。

　　此次事件在西班牙引起轩然大波，西班牙人在各城市举行示威活动，抗议性别暴力谋杀案，呼吁维护女性权益，在场的人点燃蜡烛为遇害者默哀（图源：西班牙欧华报）

　　另据西班牙《世界报》援引的性别暴力监测系统VioGén的统计报告，截至今年5月31日，目前在西班牙有471名未成年人有可能成为自己父母的受害者。其中，415人处于中等风险状态，55人处于高风险状态，1人处于极端状态。

　　在这一报道中，专门研究受害者学和性别暴力的临床心理学家的索尼娅·瓦卡罗( Sonia Vaccaro)提供了一项数据，在对性别暴力作出最终判决的案件中，只有 3% 的父母被暂停探视，5% 的人共享监护权。

　　在替代性暴力案件中，受伤的不只是孩子，孩子的母亲是其中的隐性受害者。“孩子成为被用来虐待母亲的对象比我们想象的要普遍得多。”瓦卡罗说，而比起孩子从2013年开始被视为性别暴力受害者，他们的母亲直到2017年，才被视为类似性别暴力和替代性暴力事件的受害者。

　　社交媒体上，有人为Olivia和Anna画了一幅画，她们变成了两条美人鱼，其中带着蓝色蝴蝶结、披着棕色卷发的是姐姐Olivia，她的手牵着妹妹Anna。她们背对着观望她们的视线，周围泛起泡沫，像是往大海深处走去，留下了母亲Beatriz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