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被赶走了,但美利坚之乱刚刚开始

一个社会开始衰落的标志,

就是不解决问题,而去解决试图解决问题的人。

写这篇稿子的时候,是美国当地时间1月19日的午夜,白宫刚刚发布了事先录制好的特朗普告别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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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特朗普本来还想在20日当天在华盛顿在安德鲁斯联合基地举办一场盛大的欢送会。在军乐队的演奏下,特朗普将走上红毯告别,军队再为他鸣21响礼炮。然后特朗普将以美国总统的身份,乘坐空军一号离开华盛顿,前往佛罗里达的海湖庄园。

但是这项要求,却被理论上还归特朗普指挥的五角大楼拒绝了,仪式将从简。

这传达了一个信息:当下美国几乎所有建制派,都希望这位总统赶紧滚蛋,越快越悄无声息越好。

而不管怎么说,充满争议的特朗普四年执政,以及更具争议的美国大选风波,总算快要结束了。

但事情真的能结束了吗?没有。

 

我的号也写了两个月了,在与读者交流时,发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

挺川的人理由是多种多样的。有的人是单纯喜欢他的那种个人魅力,有人则是觉得他是英美保守主义复兴的希望,还有的人单纯只是钦佩他怼欧美左派的那个劲头。

但反川的朋友,观点特别一致:没别的,就是讨厌特朗普这个人。这个人越早滚蛋,美国和全世界就能越早恢复“常态”。

我在之前的《特朗普这人究竟咋样?中国人为啥争的特别起劲》一文中说过,中国有些自由派知识分子,几乎像恨秦桧等奸臣一样恨特朗普,因为这个人妨碍了他们继续仰慕美国的政治体制,而实际上,这个政体现在出了大问题。

我必须不客气的指出:这是一种中式的“奸臣祸国史观”在大洋彼岸的投影。

把一个体制的弊病,换算到一个人的头上,这是思维的懒惰。

 

而现在我觉得,彼岸的美国主流政界,恐怕也有这种懒惰。

即将上任美国总统的拜登,在竞选期间提出的最著名、也最有煽动性的口号就是“美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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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细品一下,这个口号暗含的逻辑,就是“美国是好美国,只不过特朗普这四年把好经念歪了”。

以此逻辑为引导,拜登上台后的政策是显而易见的:美国不仅要在内政、外交等方面恢复特朗普执政以前的逻辑,还要通过法律和舆论审判等方式,制止“特朗普主义”的死灰复燃。

然后拜登和他的支持者们估计觉得,这样就可以了,美国可以继续扮演它的“xx灯塔”,这一页翻过去了。

即将进行的拜登总统就职演说,如果没有意外,我敢打赌他一定是按照这个主旨去进行演讲,场面甚至会很感人。

《西游记》里孙悟空大闹天宫之后,玉帝老儿在如来佛祖建议下搞了个“安天大会”,众神仙吃吃喝喝一番,那妖猴造成的不愉快就翻篇了。

20日拜登的就职典礼,基本就是个美利坚版的“安天大会”,美国建制派试图告诉美国人和全世界,这个国家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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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建制派目前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把特朗普的出现和上台,解释成美国这个国家突然罹患的一场热病,打几针,吃点药,今后严加防范一下,就没事儿了。

 

但事情真会这么简单的了结吗?

正如我之前一系列文章所指出的,特朗普其实并不是问题本身,而是试图解决问题的那个人,美国主流社会(用常规或者非常规的手段)解决掉这个试图解决问题的人,其实并不能解决问题本身。

这样说似乎有点绕,也不生动。所以我在《特朗普与凯撒的反对者,为啥都“不讲武德”》等文章当中做了一个对比,把特朗普比做了古罗马的凯撒大帝,而将其反对者的行动,比喻为元老院对他的刺杀。

这些稿子发出去之后,在中文互联网上引发了不小的争议(和抄袭),有人说特朗普何德何能,怎么能跟凯撒相比呢?还有人算,说这才是第一次,所以特朗普不应该是凯撒,而应该是格拉古兄弟……

其实这些争议都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想提示大家的,特朗普与凯撒的本质是一样的,他们一个社会体制出现危机时的那个“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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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之所以会出现特朗普,正如罗马共和国末期之所以会出现凯撒,是因为国家的扩张、阶层的分化,导致了原有制度与现实的不匹配,部分民众感到不满,于是才会推出这样一个“搅局者”,他们在以此警告上层:

共和制度已然出现了危机,我们需要谈一谈,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但罗马元老们接待这个信使时,与美国主流政治精英们一样思路清奇,他们拒绝承认其体制有问题,而将凯撒污蔑为僭主,将其干掉了事。

个别元老,像布鲁图斯,还在执行这种行动时油然而生了一种道德的神圣感:“我爱凯撒,但更爱罗马。”——我估计给特朗普干副总统的彭斯,在前两天迎来他的“高光时刻”时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但不管众元老怎么想,他们用刺杀凯撒这个行为,传达给凯撒派民众的信息是明确的:他们拒绝接受“共和制需要改革”的提醒。反而将提示他们这样做的人,打成了暴君和暴君的支持者——谁再敢这么说,我们灭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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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必然造成更深刻的社会撕裂。而鲜血留下的伤口,非鲜血是不能让其愈合的。

于是民众只能用更加暴虐的方式去提醒他们,罗马共和制在这种“提醒”中崩溃了。

对比罗马前后三巨头分别引发的两次内战,你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被称为暴君的凯撒,所掀起的革命反而是相对温和的,“罗马人的鲜血是宝贵的。”这个信条自始至终萦绕在他脑中,所以凯撒上台后几乎饶恕了所有曾经和他作对的元老。

不管对手怎么构陷,自己也确实“跨过了卢比孔河”,但凯撒毕竟是罗马旧体制的信奉者,他的行事逻辑依然是有所顾忌,尊重自己内心当中的共和典范的——实事求是的说,如果不去当那个“平民领袖”,以凯撒的贵族出身,跟元老们同流合污,坐在元老院里假装共和制还在正常运行,有什么不可以呢?

但在凯撒遇刺之后,他的继承者们就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了。公元前43年,安东尼与屋大维结成政治同盟,合伙杀回罗马之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着“为凯撒复仇”的名义开列“人民公敌”名单,将所有他们认为会危及自身统治的人全部列入这份名单当中。

一场腥风血雨的屠杀随之而来。当初向凯撒挥刀的那批元老,一个都没跑得了,而且让无数中立派也殒命其中,比如西塞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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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西塞罗的双手被砍下的那一刻,罗马对制度理性反思的空间消失了、时间耗尽了,这一天,才是共和制真正崩溃的开始。

而颇为讽刺的是,在此等真正的暴君行动面前,残存的共和派元老们反而老实了。他们将“祖国之父”、“奥古斯都”、“元老院首席公民”这样的桂冠,一顶一顶的加给了最终胜出的屋大维。

……

在被加冕的那一刻,屋大维从元老们谄媚的眼光中看懂了一件事:大多数罗马共和派元老们并不真的关心共和制的死活,他们只是在慵懒、贪婪而欺软怕硬的在混日子。

不解决问题,而一门心思解决解决问题的人,最终问题就会自己打上门来,逼着你接受一个更加恶劣的解决方案。

 

我很喜欢的作家王小波,曾经写过一个很有意思的段子,他说:中亚古国花剌子模有一古怪的风俗,凡是给君王带来好消息的信使,就会得到提升,给君王带来坏消息的人则会被送去喂老虎。

王小波评价说:花剌子模的君王有一种近似天真的品性,以为奖励带来好消息的人,就能鼓励好消息的到来,处死带来坏消息的人,就能根绝坏消息。

其实这种天性,何止花剌子模的君王有呢?一切思维的懒惰者、行动的怯懦者、或者贪恋既得利益不愿大刀阔斧改革的人,都会优先惩处那些提出警报的信使。

他们和花剌子模的君王一样,天真而无知的等待着,等着成吉思汗的铁骑打进撒马尔罕城的那一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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