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闻谭屑(三):八旗和绿营战斗力的衰败

《八旗兵的设置与组织》中提到:“入关以后,八旗兵以征服者自居,养尊处优,逐渐丧失了昔日骠悍粗犷的尚武风气。骄惰腐化,使武备废弛,整个机体便日益崩坏。尽管八旗兵的待遇优厚:清政府在北京城附近圈占大量土地,作为八旗兵的壮丁地。又建立了正规的兵饷制度,饷银已多于七、八品官的俸禄,但是壮丁地有限,而兵额却不断增加,旗人的生计越来越窘迫。选拔士兵,已非体健艺精者,而是生活困难者。结果在嘉庆年间,八旗兵虽有五十万,但质素极劣,终为绿营所取代”,将八旗腐败而为绿营所取代的时间下延至嘉庆年间,似非妥当。事实上,平定三藩时,八旗已不堪战守,至嘉庆时期,非但八旗兵无用,绿营兵的战斗力也已大大衰落了。

 

傅宗懋认为:“八旗为清朝兵制之始,入关之始即赖以制胜。绿营战功,以征三藩时为最盛,当时用绿营兵至40万,云贵多山地,每战绿营步兵居前,旗兵继之,所向辄捷,其后平定准部、回疆、金川咸有功绩。”(傅宗懋:《清代督抚职权演变之研析》,载《政治大学学报》第6期)傅氏以山地用兵故,为八旗譬解,有不通之处。如谓山地作战,八旗之骑兵劲旅无用武之地,不得不借重绿营步兵,然则“平定准部、回疆、金川”,何以还是要靠绿营呢?可见八旗兵自平定三藩,已不堪用。

 

魏源在《圣武记》卷11中指出:“若夫金川之始,温福、阿桂皆奏言:满兵一人费至绿营三人,不如止满兵而多用绿营。川、楚之役,勒保亦言征黑龙江一人可募乡勇数十人,不如舍远征而近募乡勇”,这说明(乾隆)金川之役时,满兵已不堪用;而至嘉庆年间川楚白莲教事发时,用绿营已不如用乡勇了。

 

嘉庆时,为镇压白莲教起义,征调了十六个省的兵力,其中,动用正规军十一、二万(即八旗、绿营,所谓国家经制之兵。当时全国总的兵额约八十多万,其中八旗二十二万多,绿营六十六万多。可参见《清史稿》兵志),招募乡勇数十万。据《清史列传》卷35《德楞泰传》所载,德楞泰奏言:“(嘉庆)元年二月间,川省应募者,有三十七万之多,陕、楚两省亦复不少。川之嘉陵江,楚之郧西,并三省边界边山各属,其城卡隘台站,有兵力不敷防范者,不得不藉乡勇为协护。”

 

可见,此役中事实上是以乡勇为主力的,招募乡勇之数远远超过国家正规军的使用数目。而之所以用乡勇而不用绿营兵,很大程度上即在于绿营腐败,已无战斗力可言。

 

时八旗兵中所谓“京营劲旅”的健锐、火器两营,不堪一击,不消去说。而绿营将帅,也非旧日可比。平定白莲教之役中,八旗、绿营兵被打败,甚至被覆军杀将者,不在少数。《清史稿》列传136《附论》载称:“教匪之役,首尾十年,国史忠义传所载副参以下战殁至四百馀员,其专阃提镇及羽林宿卫阶列一二品者,且二十馀人。王文雄、朱射斗,一时名将;穆克登布、施缙,亦号骁勇;惠伦、安禄,并贵胄俊才。仓猝摧仆,三军气熸。当宁为之震恻,旌恤特示优异;馀虽功过相参,要皆竭忠行间,殒身不顾。呜呼,烈已!当日岩疆悍寇,军事艰难,盖可见云。”

 

时人谷际歧曾上疏言及绿营兵不堪战,但以玩寇为务,略谓:“行营到处,止以重兵自卫;裨弁有奋勇者,又无调度接应;甚至以‘贼’入他境,暂称安息;由是兵无斗志。川、楚传言,有‘贼来不见官兵面,贼去官兵才出现’;又云:‘贼至兵无影,兵来贼没踪,可怜兵与贼,何日得相逢’。前年总督勒保至川,大张告示,痛责前任辨理之失,各省传遍,是其明证。”(包世臣:《安吴四种》卷36《齐民四术》,“给事中谷先生家传”引谷际歧奏疏)

 

因此,说嘉庆年间八旗才由绿营取代,是不准确的。

 

现代学者多数也以为八旗的衰败大约是在顺康之间,而绿营的衰败大约在乾隆中期以后。如郑天挺在《清代的八旗和绿营兵》一文中,认为:“一六四四年满清入关,军队作战以八旗满洲蒙古兵为主,汉军和投降的汉兵只在次要地位,一六四六年以后汉军与满洲兵并重,一六五零年以后就以新旧汉军为主了,八旗满洲蒙古兵已成次要,这说明八旗满洲蒙古兵的质量已逐渐较汉军降低。一六五七年满清皇帝公开承认;‘今八旗人民怠于武事,遂至军旅隳蔽,不及曩时’(《清史稿》本纪5,顺治十四年正月)。到了一六七三年,三藩事起,八旗兵(包括汉军)差不多已不能作战,满清统治者只好利用汉人的绿旗兵,前后动员了四十万人(《清史稿》兵志2,页1),每次作战,全是绿营步兵在前,八旗兵尾随于后。但是没有很久,绿营兵也和八旗兵一样了,一六八七年,王鸿绪已经指出,‘绿旗提镇,纵兵害民以及虚冒兵粮者,不一而足’(《清史稿》列传58,王鸿绪传,页4)。”

 

台湾学者段昌国也认为:“最初几年,白莲教徒与官军争逐于乡间,目的在争取粮食补给与人力支援,后来势力扩大,再加上和珅乱政的影响,白莲教逐渐从乡间蔓延开来,八旗、绿营相继不敌。一直到嘉庆时,额勒登保训练乡勇,一边坚壁清野,一边宽赦胁从,才慢慢平定。”(段昌国:《中国近代史》,大中国图书公司1975年版)

 

从平定大小金川至白莲教之乱,相去不过二、三十年,绿营兵的战力何以如此迅速地衰落下去呢?这或与乾隆年间大量将八旗官兵拨入绿营有关。以八旗官兵拨入绿营,一方面是为缓解八旗生齿日繁,饷不敷用的境况,另一方面也是为选拔善于骑射者,用为绿营之表率。可是从结果来看,除了稍纾旗人生计窘迫而外,并没有得到理想的效果。相反地,却是促使绿营逐渐腐化下去。因为初时原以为旗员的骑射技艺可作为绿营的表率,可实际上真正能够按照规定安排营务者并不多。相反,自康熙时旗人中已养成的那种骄奢淫逸的风气迄未稍煞,旗人入绿营不过“虚靡廉俸”,“诸事妄行”而已。“甚至以买妾为事……彼此效尤”,又出门“偷安坐轿”,日久天长,“驯致骑射生疏”。结果,连高宗自己也不得不感叹“尚何足以(为)绿营标准乎?”(《清高宗实录》)另外,八旗饷米优厚,绿营微薄;八旗军功者“有应得世职”以造就后代,绿营则“不能得有世职”(《清高宗实录》)以俯蓄子孙。虽说营兵是本土本地,但生活也不好过。由于八旗官兵的不断拥入,影响到缘营的升迁之路,绿营内余丁考补营兵也不容易。凡此种种,后果有二,一是助长其积极钻营,一是助长其消极偷安、取巧油滑之风,腐蚀营武。绿营战力之腐败堕落,也不可免了。

站务

全部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