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闻谭屑（十三）：一场小战斗被吹嘘成大胜利

丁里长之战，其实只是一场阻击战加上很小规模的接触战斗，根本就没有大打起来。台湾出版的《国民革命军陆军第五军军史》中，却夸大吹嘘成一场大胜，这和真实历史相去甚远。

粟裕在回忆沙土集战役时写道：“在攻歼整编第五十七师时，郓南阻击战打得十分激烈。我第十纵队及第六纵队之十七师，以野战阵地阻击敌整编第五师、第八十四师及第六十八师的进攻”，“我军英勇拼搏，予敌以重大杀伤，打退了敌人的进攻”，“保证了战役的胜利进行”。“在阻击战中，毙伤整编第五师一部，全歼其两个连”。[1]

关于寻歼整五师的企图，粟裕在其回忆录中也作了交代，即“我们原决定在敌整编五十七师被全歼后，连续作战寻歼整编第五师。[2]但由于在我攻歼整编第五十七师过程中，整编第五师已将工事普遍加固，且该地区地形开阔，又正在雨季，不便我军攻击。原在莱芜之整编第七十五师，此时亦赶至济宁，正在向巨野前进中，情况已经发生变化。同时，我部队前段体质下降，十分疲劳，不宜再打。我们遂决定胜利结束战役”。1962年版《华东军区、第三野战军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战史》也提到“沙土集战役后，我本拟续歼敌第五师于郓城以南，嗣因该敌已依托村落转入防御，第八十四师也与该敌靠拢，故即改变决心，以主力进至定陶、城武地区，……，进行转入外线作战的政治动员、政策准备等工作。”1996年版解放军出版社的《第三野战军战史》中的说法也与之基本相同。

就作战目标来说，陈粟并非要整个歼灭整五师，而只是求歼其一部，给予“歼灭性打击”，这本身就限制了战斗的规模。

9月9日辰时，陈粟在报中央等的电报称“我军士气甚旺，[3]决迅速转移攻势，予五军以歼灭性打击”。当日10时，陈粟于黄家楼本部发布了“西字第三号”作战命令，以整五师主力8日进至丁里长及其东北与十纵对战，及据俘供“五师由于与我西兵团周旋伤亡减员颇大”，“战斗力已大为降低”，故决定“抓住目前最难得之良好时机，乘胜歼灭五师一部于丁里长以南、巨野以北地区，如五师后缩巨野，决追歼该敌于巨野地区，或歼其南窜途中”。

《国民革命军陆军第五军军史》中声称包围其共军有 “约八个纵队九万余众”，而实际上按照陈粟“西字第三号”作战命令，仅以“三、一零纵全部负责截歼五师一部于王老虎及其以东地区”、“六、八纵应以并列纵队向丁官屯与大庙之间挺进，切断五师向巨野退路，并应在运动中歼其一部”，另以十一纵主力“挺入嘉祥、巨野孟姑集地区，配合当地武装，歼灭五师之后方机关，及截断其补给线”。其余部队，则均处于待机状态，如一纵“移安兴集地区待机”、四纵“集结龙固集地区待机”、六、八、十一纵则由陈士榘、唐亮负责指挥。

实际作战过程中，除阻击部队刘纵十七师外，自9日晚起仅十纵一部向整五师发起进攻，激战至11日互有得失。而当华野南线部队开始北上时，整五师开始收缩防御，故此原先打算遂行的寻歼整五师的计划并未执行下去。9月12日，陈粟于林官屯本部发布了“西字第四号”作战命令，根据五师“正加筑工事中，企图固守待援”以及“听息”等情报，决定“本野战军为巩固已得胜利，待机歼敌，决以十纵留现地保持现有阵地，坚决阻击五师控郓城外，第一、三、四、六、八、十一、十二纵队集结荷巨路两侧地区，进行短期休整，准备新的战役行动”。命令要求“各部统于13日黄昏开始移动，一四日拂晓前调整完毕，报告团以上位置。”

由此可知，《国民革命军陆军第五军军史》中绘声绘色描述的所谓13日华野以六个团兵力向第200旅发动的攻势、所谓“激战至凌晨四时许”、所谓共军“遗尸千余具，被我生俘七百余名”全都是向壁虚构、夸大吹嘘之辞，根本不可信。

按照这本国民党军战史所记载的，曾在小坝战斗中创造以不足十人伤亡歼灭共军数千人的“奇迹”的连守仁，这一次又出了风头。13日夜，连守仁营出击张家庄，“共军第六纵队第十七师之一部措手不及，被我生俘四百余人，虏获步枪二百余支，机枪四十余挺，当即克复张家庄。”

很可惜，《国民革命军陆军第五军军史》中的夸大描述再次使之露出了马脚。既然生俘了共军四百余人，那么对当面共军的番号总不至于搞错吧？六纵十七师此前的确是在阻击整五师，可是11日下午15时该师已经奉上级命令，以十纵二十八师接替其防务，并于当日24时移交完毕，而撤往郓城休整去了（《陆军第二十四集团军军史》）。国民党军战史中的吹牛战绩又一次被打脸。

其实说到底，此战整五师在共军阻击之下，无法达成解救整五十七师的任务，所以不得不夸张战果、夸大激战的程度，以掩饰其救援不力的事实。如今还有人信而不疑，甚至代为吹嘘，实在是不可思议。

至于伤亡，按照《国民革命军陆军第五军军史》的说法，“整五师阵亡官士兵三百余人，伤一千五百余人”，这个数字应该和实际基本相符甚或有所夸大，因为惟其如此才能显得已经尽力了。

共军方面，和整五军接战的只有十纵、六纵十七师以及三纵一部（14日和九十六旅在丁官屯西有小接触战）。六纵整个沙土集战斗，包括十六、十八师在内的伤亡一共为1002人，其中负伤指战员925名，牺牲77名（《陆军第二十四集团军战争时期卫生工作史料汇编》）。十纵伤亡损失数字是890人，其中伤597人，阵亡151人，其他142人（《第二十八军解放战争战史（初稿）》）。共军方面的伤亡和国民党军大致相当或略少，国民党军史所记载的所谓“毙伤解放军5000左右，俘获5000人”自然也是无稽之谈。

[1] 参见《粟裕战争回忆录》。据粟裕《沙土集战役之回忆（三稿）》一文称，“共毙伤整5师3000余人”，但可能因为这个数字和某些军史所称的毙伤数字说法不一致，故正式出版时改为“一部”。

[2] 原稿文字是“敌整57师被全歼后，我们原决定连续作战寻歼整5师”，本来很通顺，出版时不知为什么改成现在这样，正式版的回忆录在“我们原决定之后”明显缺少一个逗号，使得语句不通。

[3] 原文是“士气甚旺”。毛泽东复电同意，是11日的事情了，此时华野对整五师的行动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