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骸上的舞者:一战华工100年(11)(完结)

六、觉醒的夜晚                                                   

22.

还是那个1919年。

还是那个令人心灰意冷的法国。

在晏阳初创办的那份《华工周报》上,巴黎和会中,中国代表团所遭遇的不公待遇,被尽数写成了报道。于是,身在法国的华工们,便在第一时间里,了解到了这场民族的危机。

他们中的多数人,都来自山东。那是祖国的领土、那是华工的故乡。那是齐鲁大地、是孔孟之乡、是全体中国人从感情上、从认知中,都永远不可能割舍的地方。

列强的所作所为,真正地触碰到了所有炎黄子孙忍耐的底线。

而那早已脱胎换骨的华工们,那曾冒着生命危险、在欧洲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小伙子们,面对这愈演愈烈的屈辱,则更不可能忍气吞声。

一位法国华工在他的书信中,眼含热泪地留下了这样的话:

死亡很多次和我擦肩而过,但是我仍然要感恩地说,我还活着并准备好了继续为我的祖国服务… …然而,让我极度失望的是,现在日本居然宣称自己是德国在山东利益的继承者… …坚持,我的同胞!… …我们数以千计的劳工伙伴们都站在你们的身后。

于是——他们又一次团结起来、行动起来。在表达抗议的同时,他们自掏腰包、发起募捐,试图将所有的力量聚合在一起,报效祖国。

翻阅历史,你会找到不计其数诸如这样的案例:

华工郑书田捐款30法郎,以支持中国振兴工业。

一位不知姓名的华工,捐出自己两年的工资,请求中方代表团尽力去做利于中国之事;

华工邰魁义捐出在法做工所得全部积蓄550法郎,以支持北洋政府全力兴国… …

在北洋政府下令中国代表团,在《凡尔赛和约》上签字前的5月2日,一位老华工甚至在寄给代表团团长陆征祥的信件中,夹藏了一颗子弹、和一把手枪。信件上写着这样一段话:

“陆征祥,如果你去(签字)的话,你就应该自裁!”

这不只是一群人的愤怒。

——这是一个民族行将觉醒的信号… …

 

依然是那个1919年。

当巴黎和会的消息传入国内的时候,那些已经蕴藏在各地的华工力量,发出了更加猛烈的怒吼。

在民族大义面前——在这时代的更迭中,混乱的北洋政府,才终于认识到,他们所面对的,已不再只是一群封建时代、甘于卑微的苦力。

在这惊心动魄的历史节点上,他们早已从愚昧、走向了进步,从幼稚走向了成熟。他们形成了一个强劲有力的阶层、一个愿为国家为同胞奋战的阶层。

他们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这一年的5月4日,他们历史上第一次,与满腔热情的学生一起,罢工罢课,走上街头,联手掀开了中华民族现代史的序幕。

这便是著名的“五四运动”——那是中国大众第一次敢于在公共场合,公开地提出自身对社会、政治以及外交政策诉求的运动。

“中国劳动界罢工的煽动者,都是那些来自欧洲战场的归国华工。”北洋政府这样宣称。

从那一刻起,他们便成了混乱无能的北洋政府眼中,“危险的布尔什维克潜藏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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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的里程碑:“五四”运动

 

五四运动的风暴,极大地震颤了北洋政府。为了防止更大程度上的罢工行动,他们于6月10日勉强做出让步,一次性罢免了当时身居高位、且名声败坏的曹汝霖等人。但对于是否在《凡尔赛和约》上签字一事,无能的他们,却依然不敢向世人明确表态。

但这疯狂却又理性、这激进却又智慧的风暴却并未止步于此。国内与国外的华工团体,在这民族危亡之际,仿佛心有灵犀。

身在法国的中方代表团,看得到国内的新闻,也听得到来自身旁的呼喊。

那封由华工寄给陆征祥的信件,依然摆放在桌上。

强烈而伟大的爱国主义情怀,将所有那些伟岸的身影连成一线,在历史的记事本上,永远永远地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光辉。

 

请不要忘记,这个人类历史上的公元1919年。

帝国主义列强对中国人民的压迫,在这一年中,并没有发生改变。

然而,有些事、有些人,却真正地发生着质变。

这一年的6月28日,在巴黎和会最后一天的议程中,在另外26个战胜国代表的面前,中方代表团的身影,并没有出现。

对于中国人而言,那绝不是一场代表着正义的会议。

——那是世界列强,可耻地、用来分赃的舞台。

当丑陋的《凡尔赛和约》被摆放在桌面上的时候——以顾维钧、王正廷等五位代表组成的中方代表团,集体辞职、拒绝签字。

在中华民族真正觉醒的那个夜晚,在国内外全体华人共同掀起的、强烈爱国主义情怀的感召下——他们以这样的方式,拒绝了列强的又一次羞辱、恪守了这个历经五千年风雨的古老民族,自尊的底线… …

 


 23.

中国代表团的集体辞职,也许并不能左右日本人以武力强占山东的事实;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落幕,也并不曾真的给中国带来与世界公平对话的权利——但是,从目不识丁,到胸怀天下;从只顾小家,到放眼国家,华工们在危机中锤炼着忧患意识、在屈辱中滋生着民族意识——更在反反复复的折磨中、煎熬中、生死中,他们成长、成熟,走上历史的前台,成为了整个时代里,一股翻腾的海啸。

有人在当时一篇题为《华工》的文章中,曾自豪地写下这样一段话:

“英国人自夸说,无论太阳走到何处,都照着英国国旗,我们也可以自夸说,无论太阳走到何处,都照着中国人做工。”

写这段话的人,在他1920年的一次演讲中还曾大声疾呼,天下之人,唯做工的人最有用、最贵重。

这个人,就是《新青年杂志》创始人、新文化运动发起者和领导者、“五四运动”主要领导人、以及中国共产党重要创始人之一的——陈独秀。

 

1919年1月,在原有勤工俭学会的基础上,一个新的勤工俭学计划诞生了。在这一批出国的精英中,一位叫做萧子升的知识分子,在担任《华工杂志》主编时,曾在写给一位好友的信中透露,他计划挑选1万华工,加入对方的政治组织——新民学会,并以此为根,为日后改造中国,做出应有的贡献。

他的这位友人在回信中兴奋地写下:

“吾等正奠下改革的基石!… …”

而萧子升的这位友人,正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缔造者——毛泽东。

 

新的勤工俭学计划,促成了新一批知识分子的远渡重洋。

历史告诉我们,未来中国的命运,正与这样的一批知识分子,发生着紧密的联系。

在这其中,你可以找到那些影响了一个时代的名字。

周恩来、邓小平、陈毅——他们的身影,均在其列。

而当谈及这勤工俭学运动的真正开拓者时,后来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总理的周恩来则在1921年的一次公开讲话中,将一切全都归功于那些在一战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华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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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最大的华工墓地:法国奴瓦耶勒华工墓地

华工、华工——在我们那充满了黑暗的记忆中,这群壮硕的小伙子,用他们默默的付出、冒着生命的危险,承载着一段曲折而又饱经风霜的历史。他们虽脚踩着辛酸、肩扛着屈辱,却无时无刻,不盼望着自己的祖国,早一点崛起、早一点强大、早一点拥有与整个世界公平对话的资格。

他们是真正的爱国者。

他们的觉醒,带动着整个工人阶级的成熟。

而成熟的工人阶级,正是中国共产党、以及她所建立的社会主义新中国,最为坚实的阶级基础、和社会根基。

他们承上启下,是屈辱与骄傲的集合体、更是弱小与强大的共同体。

——在浩瀚的历史中,他们都是最优秀的工人。

他们更是最伟岸的丈夫!

… …


 

七、不变的和改变的

  24.

一百年后的今天,有些事,并不曾发生改变。

2018年4月10日,联合国大楼外,一个无助的身影,双手合十,微微地低着头。他也许还抿着嘴,也许正闭目沉思,而他那眯缝着的眼睛、凝重的表情,还有那冷冷的叹息,却勾起了远在万里之外的中国人,一段段辛酸的回忆… …

 

放眼世界,在所有那些充斥着战火与混乱的地方——你常常能够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你常常能够听到,那飘扬在空气中、有关“自由、民主”的口号,却也常常会在这口号的声浪中,看到一张张无奈的脸、一具具被炮弹射穿的尸骸。

你也许曾听说一个故事,一天,一个自称最追求“法制“、最尊重“平等”的某国代表气冲冲地闯入联合国大楼里,手持一管液体,当着所有人的面摇来晃去,然后声称,他手里的东西,就是伊拉克当时的领导者在犯下“反人类罪”时,所使用的化学武器。接着,他们便以此为借口,发动了一场使生灵涂炭的战争。

随后,那位领导者便被他们吊死了,那里辉煌的建筑,被他们炸毁了。他们在那里虐待战俘、烧毁古兰经——然而最终,在遍地尸骸之上,对于所谓的化学武器,他们却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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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前国务卿鲍威尔用一小瓶液体指控伊拉克

“我们犯了一个情报方面的错误。”对于犯下滔天罪行的他们,在杀戮与血腥中,就用这样一句不疼不痒的言语,代过了他们所有的过错。

而这,却只是他们众多罪行中,最寻常的一个。

放眼望去,回想那被肢解的南斯拉夫,那陷入混乱泥潭的乌克兰,那饱受摧残的叙利亚、利比亚… …还有那动荡的中东、那深受恐怖组织威胁的地区和人民… …那一桩桩一件件无处伸冤的屈辱——是否在顷刻间,让你想起了什么?

你会不会突然想起,当那自称“文明”的西方列强,脚踏中华大地之时,所做过的一切?

你会不会突然想起那连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想起那圆明园的残垣断壁?

你会不会想起,那八国联军一路的烧杀抢掠,想起那广袤土地上,满眼的尸横遍野?

又会不会想起,那一场场屈辱的谈判、一份份屈辱的条约、一次次屈辱的割地赔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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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时的伊拉克

2018年4月10日,联合国大楼外,那无助的身影,令中国人倍感压抑。这个人,叫做贾法里——他正是满目疮痍的叙利亚,派往联合国的常驻代表。而在几个小时前,坐在他对面的美国代表,才刚刚用居高临下的口吻,重拾那昔日发动伊拉克战争时曾用过的荒唐借口,将所有的重炮,再次对准了他的祖国… …

《南京条约》、《马关条约》、《辛丑条约》… …那出现在中国近代史上的无数个不平等条约,都仿佛在这一刻,与那孤独的身影,相互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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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助的叙利亚驻联合国代表:巴沙尔·贾法里

在法国战场上,曾有位华工对一位基督教青年会的外国干事这样说:

“当我返回中国后,我害怕我一看到外国人就会想起在法国闻到的尸体腐烂的气味。在这里的日子就像噩梦… …世界上没有人比外国人更知道如何毁灭生命和财富了。他们夜以继日地用蒸汽和火焰,在陆地、海洋、天空乃至海底进行着毁灭和破坏… …当西方人说着那些美好的词汇,如自由、正义、民主、自决、永久和平的时候,他们究竟想表达什么样的意思?… …

“现在你们所谓的光荣战争已经结束,人们的内心真有和平吗?你们外国人对你们所取得的收获满意吗?一切都解决了吗?当我回到家乡的小村庄时,我该如何向急切期待着我的父老乡亲讲述我看到的一切?”

 

可整整一个世纪过去了。他们依然是他们。

他们依然不愿做出改变。

他们依然傲慢地以一种西方人的意识形态、西方人的利益逻辑、西方人的思维方式,维护着一个狭隘的圈子。他们靠以货币绑定石油,以加印钞票、榨取全世界的劳动所得,又用这榨取的利润,维护着自身的霸权,从而进一步掏空全人类的财富。

谁反对它,它就打压谁。谁将超越它,它就肢解谁。

它们在“自由民主”的旗帜下,做着肮脏的勾当、摧残着弱小的生灵。

却只需要在事后若无其事地说一句,“我们犯了一个情报方面的错误”——便可将其欠下的血债,一笔带过。

  25.

仿佛弹指一挥间,整整一百年的时光,已悄然流逝。

一百年前的中国人,对外,忍辱负重、毫无尊严,对内,却要面对两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前者,是如何避免挨打。

后者,是如何避免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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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2年屈辱的《南京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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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年屈辱的《马关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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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年屈辱的《辛丑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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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出卖中国山东的《凡尔赛和约》上,没有中方代表的名字

面对内部的纷争、外部的压迫,没有人知道,这个民族究竟将何去何从。

一百年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依然也会为层出不穷的社会矛盾抱怨两句、依然还会为紧张忙碌的生活发发牢骚,也依然还会因生活的不够富足,变得焦虑、变得浮躁。

但,有关那两个曾深深地困扰着中华儿女的问题,却已不再为人所提及。

世界并没有更加温和。战乱并没有丝毫减少。流离失所发生在全世界大部分地区。挨打挨饿,是许许多多国家依然正在面对的噩梦。

我们的生活不是别人改变的。

改变我们自己的——唯有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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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告别屈辱——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大典

如今的中国,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你抱怨也好、不抱怨也好——踩过那沧桑且艰难的历程,她正在迈向一场伟大的复兴。

巴黎和会中的屈辱,如今不复存在。今天的中国,是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国之一,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第一大贸易国、以及第一大制造业大国。随着发展地不断深化,她不仅是世界的工厂,还将成为世界的市场,成为所有那些列强,不敢轻视的重要国家。

有人说,她正在改变着这个世界的秩序和规则。

也曾有某个外国人偏激地猜测,中国的崛起,将重走德意志帝国的老路。

然而,他们全都错了。

中国人热爱和平。中国的文化崇尚和平。中国人从不以意识形态为战争的纽带。中国人也从不以透支他国,来满足自身的利益。

中华民族是一个勤劳勇敢的民族、一个敢于奉献的民族,一个熟识历史、并不断从中汲取营养的民族。

一个绝不会走帝国主义霸权老路的民族。

2017年5月14日,正在崛起的中华民族,在自己的土地上、在29位国家元首、政府首脑、及联合国秘书长、国际红十字会主席,3位重要国际组织负责人、以及来自130多个国家中1500名贵宾的目光中,以平等的姿态、开放的态度、公平的原则,举行了一场为全人类共谋发展的“一带一路”峰会。

所有国家,不论大小、不论强弱——都可以富有尊严地,成为这“一带一路”的座上宾。

对于那些昔日的帝国主义列强,我们不计前嫌。

而对于那些饱受战乱、灾祸、贫困之苦的国度,我们则感同身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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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集体照


 尾声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为了降低成本,也为了减少所谓的“治安问题”,大部分曾为“协约国”出生入死的华工挤在狭窄的船舱中,随着一艘艘邮轮的出港,回到了那梦寐以求的故乡。而就在这十几万人的大部队,浩浩荡荡、迫不及待地选择离开的时候——在他们身后,仍有3000人,选择了留下。

这3000人留下的原因各不相同。

有人只因收到了全新的雇佣合同,多留一天,便可多打一份工、多赚一点钱。

而另外一些人,则永远地在这片出生入死的土地上,扎下了根。

一战中的惨重伤亡,使作为主战场的法国,在战争中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由于减员严重,他们后方的工业生产,面临着男性劳动力严重不足的窘境。因此,工厂的经营者,只好怀着开放的态度,招收了一批女性工人来弥补这一缺口。

而当这些漂亮的法国姑娘,带着国家的重要使命,走入坦克厂或是机械厂的时候,一群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小伙子,便占据了她们的视线。

 

1918年7月,一位法国姑娘的身影,出现在巴黎的华工服务中心内。她快步来到时任服务中心的干事蒋廷黻面前,用抑制不住激动的口吻对对方说,她爱上了一位华工。此时此刻,一位杨姓华工的日常行为,已深深地吸引了她。

她希望干事可以按照中国人的习俗,为她和她深爱的人做一个媒,她希望自己可以嫁给她深爱的男人。

当蒋廷黻提醒这个冲动的女孩说,中法的习俗很不相同,结婚以后,恐怕会多有不便时,女孩却直率地告诉他,关于这一切,自己早已想好。欧洲男人总是会在赚了一点钱后,就去花钱买醉,醉酒回家,还会对自己的妻子大打出手。可这位华工却不会——因为他平时从不喝酒,赚钱以后,或者寄给远方的家人,或者把钱存在口袋,以备急用。她相信她婚后的生活一定很幸福。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甚至愿意随丈夫一起,移居中国。

 

战争中,浪漫的法国姑娘,为那残酷的战火,增添了一笔亮色的柔情。她们细腻的心思、平等待人的态度、不掺杂种族歧视的人生观,填补着身在异国他乡的中国小伙子们,最空旷的内心世界。

一战结束后,许多曾在这片土地上出生入死的华工,选择了留下。他们聚居在巴黎里昂火车站一带,组成了法国最早的华人社区,也成为了这里最早的中国移民。

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虽改换了国籍,却从不曾改变那内心的善良。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在后来爆发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英勇参战,与法西斯主义者正面抗争,为人类的正义与良知,抛头颅、洒热血、不畏艰险,在历史的长河中,默默地谱写着一曲曲壮歌。

2002年3月5日,一位中国百岁老人的去世,成为了法国拉罗舍尔市最令人关注的消息。

这位老人名叫朱桂生——而他,正是最后一位告别尘世的一战华工。

他在一战、二战两场人类的大浩劫中,都曾做出过突出贡献。

拉罗舍尔市的每一任市长,每逢他生日当天,都会亲自前往祝贺。

他于1921年与法国姑娘巴蒂斯特组建家庭,并育有一子二女,过着幸福的生活。是当地人生活的榜样,更是中西方文化融合的一个成功典范。

他享年106岁。他走的很安详。

就在他离去的那一年,他的祖国,正在腾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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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一战华工 朱桂生

对于祖国,他们从不曾忘却。

自1925年起,由他们成立的华工总会,便已在为那些一战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同胞兄弟们,忙碌奔波。

他们多次要求法国政府为这些无私奉献的华工修建一座纪念碑。

然而,那时的祖国依然弱小,他们的声音、无人倾听。

一百年过去了。

一百年来,那些属于我们的历史、我们的记忆、我们的历程、我们的奉献,虽偶尔有人提起,却又在更加漫长的岁月里,无人问津。

 

弱国无外交。

没有国家的强大,就没有民族的尊严。

随着中国崛起的脚步,1998年,这段被冰封的历史,终于为法国人所重提。这一年,法国政府终于决定在巴黎13区华人城博德古尔公园内,竖起一座纪念碑。用以“纪念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为法国捐躯的中国劳工和战士。”

2008年11月,在英法等国所举行的第一次世界大战胜利90周年的活动中,华工一词,被重新提起。

2018年——当所有这些过往,在一个世纪的风云中被打磨、被遗忘,当今天的人们,无需为敌人的入侵而恐惧、为头顶的战火而惊慌,当今日的你我,只因一时的不快,抱怨着琐碎的生活、咒骂着每日的重复时——

请想一想他们的身影。

请想一想他们的故事。

…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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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利时为华工所铸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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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永远长眠于他乡的中国劳工


写在后面

有关一战华工的种种,不论怎样艰辛、怎样屈辱,不论那段往事如何刺痛你的神经、唤醒你的热血,当这篇专稿连载至此,并不得不以一种极其平淡的方式画上最后一个句点的时候——一切都终将归于平静。

我们生活在一个并不太平、却也非常太平的时代。放眼望去,就在你即将关闭手机的这一刻,在世界的许多角落里,饥饿仍在蔓延、战火仍在燃烧,古老的中东,依然在大国博弈的阴霾下,呼吸着火药和扬沙,生活在战争漩涡中的人民,甚至都不敢想象明天的样子——因为没有人确信,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他们是否还活着。

而此刻的你,却可以平静地计划着一顿丰盛的晚餐、或是一场热闹的聚会,又或者在百无聊赖中,看看电视、听听音乐,和生活中的另一半共同品味那平静的夜晚。

一百年过去了。今天的你我,难免会为生活的不公而抱怨、而发牢骚、而向他人传递各种各样的负能量,但幸运的是,倘若你能够站得更高、看得更远,能够将自己今天的衣食住行,摆放在一个宏大的历史格局中,就不难发现,我们活在了这个饱经风霜的古老民族,自近代以来、最好的时代。

 

于我个人而言,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能够写作《尸骸上的舞者》,是我这一年里最自豪的事。写作这篇系列专稿的动机,源自尊敬的察哈尔学会秘书长张国斌老师一个小小的建议。他曾经在法国斯特拉斯堡领事馆担任过总领事,常有机会接触到有关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遗迹和资料。我想一战华工的事迹,大约正是从那时开始,深深地触动了他。

今年是一战结束100周年,也正是在这样一个特别的年份,张国斌老师向我表达了他希望我写一写华工的意愿。和所有人一样,我并非是一个无所不知的圣人——有关写作一战内容的建议,在当时并不能够燃烧我的热情。因为那时的我,并不真的了解这场发生在欧洲大陆上的残暴战争,对于我们这个民族,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与之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当我终于从堆积如山的资料中抽身的时候,我的心脏却跳动得异常剧烈——我的眼眶,也早已布满了泪珠。从那一刻,我便坚定了写作这篇专稿的决心。

感谢张国斌老师,因为没有他的建议和鼓励,这篇《尸骸上的舞者》就不会存在于世,我的创作生涯,也必将因此而留有遗憾。

有人曾对我说,之于当今中国人,一战的刺激性,远不及二战,因为时下读者的阅读习惯,并非去猎取更多的知识,而主要还停留在对已知事件的回味中。他据此认为,华工的文章,写写便可,无需大动干戈,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利益可言。

他说的没错。从他的角度看,这未尝不是一种对我的“关爱”。对于这样的话,我不想予以驳斥。我想,所以有这样的言论,他无非只是不了解我的心思罢了。

任何一种职业,在社会的大生态中,都有着自己独特的职能。这个世界不能没有金钱,但金钱,却绝非衡量一切事物的标准。在我看来,对于多数行业而言,赚钱本该是事业的结果,而非最高的信仰——这个道理,就好像考试,当分数是学习的自然体现时,它就是良性的,而当“如何抓分”、“如何考试”本身,成为一项专门的技能时,高分低能的现象,就成了社会的困扰。

身为作家,更该深知这样的道理。

而身为一个中国的作家,就更加没理由因计较利益的得失,而将深深感动自己的民族历程弃之不顾。

我并非圣人般高尚。但作为一个正常的中国人,我有自己的坚守。 

此刻,《尸骸上的舞者》已被印成纪念册,9月21日,它将出现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和平与发展——人类百年血与火的洗礼与思考”一战华工100年纪念活动上,作为中国对外友好协会、察哈尔学会的赠书,发放到与会者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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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21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平与发展——人类百年血与火的洗礼与思考”活动

时至今日,随着祖国的强大,华工的事迹,被越来越多的国家重新提及,他们的纪念碑、他们的雕塑,如今出现在欧洲各地的街道上,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

法国总统马克龙更是响亮地提出,当年在法国深陷苦难之时伸出援手的华工,是法国人民的亲兄弟。

一百年后,那批壮硕的小伙子,终于得到了昔日友军的肯定。

 

了解历史,反思历史,牢记历史。中华民族就是从一次次的探求、一次次的反思中,走向辉煌的。正如印度文学家泰戈尔所言:人类的历史,在耐心地等待着征服者的灭亡。因此,写作这样一篇文章,笔者绝非是要煽动舆论、鼓吹狭隘民族主义,也绝非是要在祖国走向强大的今天,向他人寻仇。因为中华民族的伟大,正是在于她博大的胸怀和宽广的视野。她绝不会以大欺小、倚强凌弱,更不会像世界上所有那些侵略者一样,小鼻子小眼睛,为了眼下一时的利益,便高举屠刀,枪炮相向。

但也请所有的读者都不要忘记,此时你我的平静生活,绝非他人的恩赐。

历史反复证明了这样一条真理:

弱国无外交——没有祖国的强大,你我就是战火中的蠕虫、就是绞肉机中的肉酱… …

 

最后,希望我的读者可以在这里踊跃留言、写下各自内心最真实的感触。另外,笔者新作《笔落三千年》亦将在十月中与读者见面,同样的屈辱、同样的历程,本书以“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为线索——半半社会的形成、山东胶州湾的割让、中日实力的此消彼长,这本书中尽数包罗,与恰好与《尸骸上的舞者》,互为因果。

而笔者也特别以一个饱受诟病的卖国外交家——李鸿章为故事线索,以他失准的家国观念、复杂的内心世界为切入点,用现代文学中多样的表达方式,深入解析那段沧桑岁月的深层原因。敬请关注。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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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笔落三千年》2018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一战华工纪念活动赠书封面


                   参考资料

陈三井著:《华工与欧战》,岳麓书社,2013年1月第1版

 

董丛林著:《华工史话·近代中外关系系列》,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5月第1版

 

顾维钧著:《顾维钧回忆录》,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译,中华书局,2013年6月北京第1版

 

李新、李宗一主编:《中华民国史》,中华书局,2011年7月北京第1版

 

马丁·吉尔伯特著:《第一次世界大战史》,李广才译,长江文艺出版社,2016年8月版

 

马骊(法)编著:《一战华工在法国》,莫旭强译,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5年1月第1版

 

邢超著:《戊戌变法真相》,中国青年出版社,2015年9月北京第1版

 

徐国琦著:《一战中的华工》,强舸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

 

伊恩·怀斯特维尔(英)著:《第一次世界大战》,尚亚宁、颜世云、张春红译,九州出版社,2017年6月第1版

 

中央电视台《探索·发现》栏目编:《华工军团》,安徽教育出版社,2012年5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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