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Rapper面前，怼川普请随意，但冒犯《龙珠》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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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老妈蹄花
编辑/策划：Mr·Disco
为什么戴着大金链的Rapper
和曾经戴着红领巾的我们，
会一起爱上龙珠？
如果有机会和美国Rapper谈笑风生的话，你可以随便使用自己知道的一切英文粗话，什么“Shit”“Bitch”“Jerk”“Asshole”“Know King”骂他们的总统。
他们八成不会回击，没准还会拍拍你的肩膀说一句“Homie，来根华子?",甚至嫌你骂得不够狠，不够出彩。
怒喷自己的总统，特别是现任的川普，已是很多美国Rapper的传统艺能了。
比如说唱之神埃米纳姆，就在四分半的Freestyle里火力全开，大骂川普是个“会引发核战争的纳粹分子”。
还有老肥乔，Fat Joe，在他的歌词里干脆直接唱到：“川普就是个化了妆的3K党。”
但骂天骂地骂总统的他们，心中依然有着不容侵犯的圣坛。
其中之一，就是日本动漫《龙珠》。
如果你在美国Rapper面前敢Diss龙珠的话，我只能为你唱一首《祝你平安》了，Bro。
当然了，你可能压根就不想说《龙珠》不好。
现实是，曾经戴着红领巾的我们，跟戴着大金链的Rapper们，都爱着《龙珠》。
1.龙珠有嘻哈
《龙珠》动画作为精神养料，可以说滋润了无数成长于1990年代和21世纪初的美国Rapper。
如果你关注说唱，很容易就会发现Rapper们对《龙珠》的爱是狂热的，堪称他们的精神图腾。
大家熟知的，比如爱整活的狗爷，SnoopDogg，就是老龙珠粉了。
采访时他说自己最爱的就是《龙珠》里的悟吉塔，也就是孙悟空和贝吉塔的合体。
“二龙戏珠”
但言行不一的狗爷，在ins上晒的却是自己龙珠化后的桃白白御柱飞行的形象：
真别说，整挺像
还有现在欧美说唱圈大红大紫的Lil uzi vert，国人爱称“李乌鸡”，也是日本动漫的拥趸。
Lil uzi vert的特兰克斯形象
在前段时间的车展上，他就炫耀了一波涂改豪车，亮出其老二刺猿的身份：
当然，身为老二刺猿，涂装行头里怎么能没有《龙珠》呢？
而爱好中国传统文化的说唱组合Wu-Tang Clan，武当帮，就更别提了，堪称弘扬亚洲文化的领头兵。
武当帮成员RZA，是《龙珠Z》的狂热粉，认为“赛亚人就是咱美国黑人的旅程”，称《龙珠》为“历史上最深刻的漫画之一”。
还有威尔·史密斯搞说唱的儿子，小贾登Jaden Smith，干脆出了首《GOKU》（悟空），跑到日本拍MV，发出神龟冲击波大闹东京街头：
而到了不那么闹腾的，偏R&B风格的Frank Ocean，AKA法海，也在他的歌里唱出了对魔人布欧的粉红色回忆。
"哦这又粉又软的玩意～是棉花糖～还是魔王布欧～"
最新的例子还有今年2月，格莱美奖得主Thundercat发行的单曲《Dragonball Durag》。
尽管这首歌是爵士曲风，与龙珠的热血并不相干，但他依然戴着龙珠头巾出现在封面上。
《龙珠》堪称是Thundercat的精神符号。他有龙珠刺青，还秀过画着贝吉塔、沙鲁等角色的风骚裤衩：
总之，美国Rapper歌唱《龙珠》、致敬《龙珠》的行为，足以出一本厚厚的图鉴了。
光是提到《龙珠》角色的说唱歌曲，就有上千首。
这要都盘一下的话，恐怕得三天三夜。所以咱就不再举例了。
所以问题来了——
为什么这部日本动漫会让美国Rapper们如此痴狂？
这还得从《龙珠》是如何征服美国的说起。
2.龙珠的美国大冒险
1986年，东映动画将《龙珠》漫画的早期连载内容，改编成了153集的长篇动画。剧情从悟空与布尔玛相遇，讲到与比克大魔王的对决。
短短两年之内，《龙珠》动画在全球81个国家相继播出。一时间，全世界但凡家里有电视还有动画台的小孩，基本都看过这部动画。
在北美，许多出生于80、90年代乃至千禧年的孩子，都是看着《龙珠》长大的。
美版龙珠漫画
不过《龙珠》在美国并不是一开始就大火的，而是历经坎坷。
1989年，金和声公司（Harmony Gold）率先引进了《龙珠》动画，译制了5集动画与3集大电影，在几个城市进行试播。
然而试播收视率惨淡。原因之一，或许是强行本土化破坏了原著的东方色彩，把所有角色名改成了美国名，比如主角悟空（Goku），居然被改成了Zero。
可画风、背景音乐却又都是日本风格，这样的迷惑混搭很难不让人看得一头雾水。
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中国引进漫威电影时给钢铁侠起名叫钢子，黑寡妇叫娟儿，那是一种怎样的蛋疼感觉。
总之，没有耐心的金和声迅速取消了后续制作，所以最早的《龙珠》动画在几个城市播了很短时间后就消失了，也没有留下任何录像带或是光盘，后来被美国的动漫粉丝列为“The Lost Dub”（消失的译制片）系列。
有意思的是，这个版本前些年在美国还兴起了一股考古热潮。当年的有心人把自己保留的上古录像传到视频网站后，引发了几十万人围观。不少人还不忘借机吐槽悟空的名字被魔改成了Zero。
看来对于经典的怀旧是不分国界的。
到了90年代，美国最大的动画集团Funimation再次引进《龙珠》，并重新进行配音与音乐制作。
1995年9月13日，Funimation重新制作的《龙珠》在美国开播。
Funimation出版的龙珠Z光盘
2001年，Funimation又宣布在全美播出新的《龙珠Z》，这大大推动了横扫全美的龙珠热。
在这股热潮里，《龙珠》在美国的影响力辐射至电影、音乐、潮流、艺术等各个领域，人气甚至一度超过超人。
龙珠与耐克曾多次合作联名
而若论对龙珠最痴狂迷恋的族群，当数非裔美国年轻人。
受族群的文化特征、社会境遇等先赋因素的影响，《龙珠Z》在他们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
一直以来，美国的流行动画由白人创作者主导。而来自亚洲的悟空，就成了让他们倍感新鲜的“外来者”。
美国黑人很注重家人和朋友。而在《龙珠》中，他们可以在这方面得到很强的代入感：
悟空被爷爷一人抚养长大，冒险旅途中遇到琪琪坠入爱河并建立家庭，生下了悟饭、悟空，并与他们并肩战斗。
他与克林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好基友，与短笛、贝吉塔这些对手也都成了彼此信赖的战友。
更令他们痴迷的一点是：主角悟空和他的伙伴们，面对强敌总是处于劣势，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陷入绝境，整个故事可以说是一个失败者不断蜕变的过程。
这种Underdog的热血逆袭故事，引起了年轻一代非裔美国人的强烈共鸣——
毕竟在美国社会中，黑人族群曾长期处于被压迫、被歧视的境遇，是弱势族群。
一位已经长大成人的黑人龙珠粉说道：
“我很喜欢《龙珠Z》里跌宕起伏的叙事，它讲了许多疯狂的故事，但龙珠里也有人生课。”
说唱歌手RZA在自己的书里写：
“悟空具有强大的能力，但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记忆和自我意识被剥夺了。直到有一天，他承受的压力超过了极限，便成为了另一个自我——超级赛亚人。黑人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而赛亚人的金黄色头发，和黑人的脏辫一样，都代表着力量与勇气。”
超级赛亚人的金黄色头发，
与嘻哈歌手青睐的脏辫联系在了一起
正是由于这种强烈的情感联系，《龙珠》成了美国黑人共同的精神图腾。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龙珠》为何会成为美国黑人的文化创作源泉。
在1999年10月，一个网名叫DaBlackGoku的年轻人，创立网站DaBlackGoku.com，持续更新着各种龙珠角色黑人化的形象：
黑人版悟空
黑人版贝吉塔与布尔玛
黑人版悟吉塔
在黑人群体主导的说唱音乐中，无数Rapper们也从《龙珠》里寻找创作灵感。
无论是出于对自身实力的炫耀，还是对于对手的嘲讽，他们皆可从中找到对应的角色。
音乐评论节目“Genius”，就曾总结过龙珠各个角色在Rapper们眼里都是怎样的存在。
主角悟空，是一个乐观、善良的外星人，同时也是宇宙最强的顶级战士。
因此，Rapper们用悟空来炫耀一把的例子比比皆是：
最强反派之一的弗利萨，常被Rapper们视作冷酷的代名词，甚至还会用来指代珠宝首饰：
“珠宝戴手腕，爷快活得就像弗利萨。”
还有发生过重大转变的贝吉塔，从悟空最大的对手，变成了朋友。这位最开始凶狠毒辣，有着强烈自尊心，但始终无法超越悟空的宇宙战士，也逃不过Rapper们的嘲讽：
“哥就像悟空，打爆所有恶棍，哥是最强的，而你就是万年老二就像贝吉塔。”
而一路伴随悟空成长的好基友克林，因为远逊于赛亚人的战斗力，以及看上去憨憨的光头，也被崇拜强者的Rapper开涮：
“你就像基纽特战队，你弱得不可救药了；你比克林还胆小鬼，你甚至连话都不会说。”
听的多了，你会发现美国黑人说唱文化和《龙珠》精神的共同之处：
简单、直接、热血，遇到强敌不要怂，干就完事了。
这可能也是每个底层出身，除了自己、家人和朋友之外没有太多社会资源的Rapper们，最信奉的人生信条。
而将《龙珠》成功引进到美国的Funimation，也在Genius节目的评论中表达了自己对说唱的喜爱：
最近这几年，龙珠热潮在美国依然没有衰退的迹象。
2018年的《龙珠超：布罗利》动画电影上映后，全球票房突破1.2亿美元。其中北美贡献的票房超过三分之一，达到3003万美元，成为新千年来首部破3000万的日漫电影。
这足以说明《龙珠》在美国的殿堂级地位相当稳固。
3.文化输出的前提
是好好讲故事
当然，从非裔美国人的族群属性上分析得再多，恐怕也不能找出《龙珠》能够得到他们喜爱的最本质原因。
毕竟为《龙珠》痴狂，不是美国Rapper们的特有行为。
某种程度上，“为什么美国嘻哈歌手喜爱《龙珠》”这个问题，与“为什么美国人喜爱《龙珠》”，甚至“为什么地球人都爱《龙珠》”，都有着相通的答案。
甚至可以说，你为什么喜爱《龙珠》，美国Rapper们就为什么。
《龙珠》故事本身的新奇、热血和想象力，伸张正义与捍卫和平的普世价值，可以超越族群和国别，令全世界的动漫粉丝都为之迷醉。
东映官方数据显示，截至2009年《龙珠》漫画的海外销量为3.5亿册，后又改成3.9亿，显然这个数字也是保守的，因为有大量盗版无法统计
墨西哥的龙珠主题餐厅
国外网友绘制的苏联版悟空
埃及壁画风格的龙珠美术作品
在90年代盛极一时的
海南美术摄影出版社的盗版龙珠
上海的乐平（雅木茶）扑街像
在年初引发国外网友热议
亲历过泡沫经济时代的日本少年，沐浴过改革春风的中国少先队员，成长在美国东西海岸的黑人小伙，穿梭在贫民窟的中南美拉丁男孩，甚至非洲与中东那些目睹过战火的孩子们，都曾幻想过寻找龙珠，或是变身成为超级赛亚人。
不论他们是贫穷还是富有，不论他们是看着20多寸的画王彩电还是捧着1块9毛钱的盗版漫画，不论他们是基督教信徒还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他们都可以因为《龙珠》，而在童年时代拥有共同的热爱与梦想。
说到这里我不禁想到，最近几年国内频频提到的“文化输出”“文化软实力”这些宏大命题。
然而回顾《龙珠》的诞生过程，你会发现它完全没有任何“文化输出”的野心。
甚至这部漫画的出现都是一场意外。
它的作者，宅男鸟山明，日本动漫的一代传奇大师，同时是一个中度懒癌患者，《龙珠》是他稀里糊涂地开始画的。
当年在工作室画画的鸟山明
早在1984年，29岁的他就凭借首部长篇漫画《阿拉蕾》实现了财务自由，于是想结束已达5年的连载，享受一段优哉游哉的生活。
公司自然不同意，但一番扯皮后还是松口了，并提出了一个要求：三个月里，创作出另一个全新的作品。
双方都后退一步达成妥协，这才有了《龙珠》的诞生。
而《龙珠》的故事里，也充满了对世界不同文化的展现，是开放的、去地域化的、普世的，没有任何展现“日本英雄拯救世界”“日本现在太厉害了”的内容。
其中，中国的古代名著、功夫电影乃至美食，是极为重要的灵感源泉。
《西游记》对于《龙珠》的影响自不必说：
主角都起名悟空，好色、会变身的乌龙对应着猪八戒，天津饭的三只眼源自二郎神，此外还有牛魔王与火焰山，如意棒、筋斗云、芭蕉扇等诸多借鉴。
乌龙登场时还穿着
中国60、70年代流行一时的绿军装
李小龙、成龙以及洪金宝的功夫电影，也给鸟山明带去许多启发。
《龙珠》（Dragon Ball）的名字就源于李小龙的《龙争虎斗》（Enter the Dragon），许多早期角色则参考了成龙的电影。
龟仙人年轻时的形象按照成龙来设计的
爷爷孙悟饭原型来自《醉拳》里的苏乞儿
以及《蛇形刁手》里的白长天
杀手桃白白的原型是
《蛇形刁手》里的大反派上官逸云
饺子的形象来源于洪金宝的《人吓人》
参加天下第一武道会时，龟仙人用的化名也是成龙的英文名Jackie Chen。对战悟空时，他还使用了成龙的经典招式醉拳。
鸟山明曾说过：“如果没有成龙的《醉拳》，可能就没有龙珠的诞生。”
1986年，鸟山明和成龙还来了一次亲密接触，一见面才知道俩人都是对方的粉丝。
成龙和鸟山明的合照，
一见面原来俩人都是对方的粉丝
成龙还曾想拍过真人版的龙珠电影
而放眼世界流行文化，并从中寻找启发的习惯，贯穿了鸟山明的创作始终。
《超人》《异形》《终结者》这些经典科幻电影，都为他带去过灵感。
特兰克斯从未来穿越到过去，
阻止人造人的设定借鉴了《终结者》
弗利萨的第三形态，沙鲁从虫卵到人形的进化，都借鉴了《异形》
《龙珠》的火爆，开启了日本漫画史的新篇章，在推进动漫成为日本第二大支柱产业的进程上功不可没。
鸟山明当然也成了大富翁。最高峰时，他一年缴纳的个人所得税达到了6亿4000万日元，换算成人民币的话在4000万左右。
但自始至终，与大城市保持距离，总想着偷懒的鸟山明从来没有任何征服世界的意思。
不打工也能活得相当滋润后，鸟山明大师就更容易累了。画完天下第一武道会，那美克星篇，沙鲁篇后，他都曾想过要完结《龙珠》。
可在链条式的资本运作下，漫画的完结并不以漫画家的意志为转移，公司上上下下可都是靠你这漫画恰饭，说停就停不现实。
更何况因为鸟山明去东京送稿不方便，名古屋政府还特地给他修了条到机场的高速公路，就怕这位财神爷搬家。
鸟山明：传奇就不能歇一歇吗，
这么多钱我得有时间花啊
这部日本漫画史上的里程碑，就在“作者请求完结和请求驳回”的一番番拉锯战下，连载了整整十一年，说起来曲折而好笑。
1984年开始动笔时，鸟山明绝对想不到，那个天真无邪的小悟空与布尔玛第一次相遇后，居然有如此漫长的道路在前面等着他们。
回顾这漫漫长路的起点，鸟山明是这么说的：
“我画《龙珠》并不想传递什么讯息，或教会人什么道理，让孩子们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让人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同“文化输出”“提升文化自信”那些响亮的口号相比，这个目标当然不够宏大。
但，也许这才是《龙珠》能够从日本走出，超越国界，超越族群，超越宗教信仰，超越意识形态，让戴着大金链的Rapper和曾经戴着红领巾的我们，一起爱上这部动漫的最根本原因。
THE END
——后记——
在完成这篇文章后，有一些话从心底冒了出来，不说不快。
如今，曾经看动漫时，我们那些想寻找龙珠，寻找加林仙塔，想学龟派气功的种种幻想，还有想拯救世界的愿望，早已被岁月冲散，成为远去的中二记忆。
取而代之的念想，是下周不用再加班，是熬夜做的方案不要被甲方推翻，是回家后不要被老板召唤，但这些小小的愿望也未必能够实现。
现实世界里，没有让我们自在逍遥的筋斗云，不存在让我们随时满血复活的仙豆，没有人能集齐7颗龙珠，哪怕1颗也找不到。
不过，我依然想对鸟山明说一声谢谢。
毕竟，那些攒零花钱去地摊搜集漫画的日子，那些守在电视机前等待新一集动画的日子，那些和小伙伴争论孙悟空与贝吉塔谁更帅的日子，那些在操场上迎着风喊着龟派气功的日子，那些看到18号亲吻克林而怦然心跳的日子，那些在文具店里买到龙珠主题铅笔盒的日子，那些把笔记本贴满龙珠贴纸的日子，那些把透明纸放在漫画上面临摹神龙的日子，都成了最留恋的记忆。
而守护这些记忆，不让它们被现实里那些想改变我们本来样子的东西所淹没，就是我此刻的理想。
参考资料
1.Dragon Ball Wiki
2.Genius：Hip-Hop's Love For 'Dragon Ball'
3.cbr.com：Why So Many Hip-Hop Artists Love Dragon Ball
4.kotaku.com：Why Black Men Love Dragon Ball Z
5.七十列传：鸟山明：那个靠画《龙珠》一年缴税6亿的年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