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9成SCI论文发在国外!中文期刊到底差在哪?
来源:科学网-卜叶
1/中国SCI论文发表数量位列世界第二,但超90%发表在国外期刊;
2/中国期刊的影响因子逐年提高,但很多中文期刊获差评;
3/对比国际期刊的“秒回”,一些中文期刊的审稿时间长达9个月;
4/对比国际期刊全文刊载,不少中文期刊吝啬地将篇幅限制在8页;
5/对比国际期刊的专家审稿,很多中文期刊审稿人将审稿权给了在校生。
学术界不投中文期刊的原因是什么?这一老生常谈的问题,最近再次出现在某知识问答平台热榜。短短两周,便吸引了180个回答,浏览量超过34万。
中文期刊到底差在哪?面对逐渐边缘化的态势,如何摸清定位实现破局?
8月29日,中国计算机学会青年计算机科技论坛(CCF YOCSEF)邀请科技界、出版界专家,就中文期刊如何回归正途展开了激辩。
超9成SCI论文发表在国外期刊
问:中国期刊的生存现状是什么?
任胜利(《中国科学》杂志社总编辑):
2019年,中国SCI论文发表数量超过50万篇,位列世界第二。2000年,中国SCI期刊对中国学者论文的贡献是41%,到2018年下降到7.4%。
也就是说,100篇论文中只有7篇发表在中国期刊上,另93篇都发在国外期刊上。
此外,中国的SCI期刊数量也与中国SCI论文发展不匹配,中国期刊越来越滞后于中国论文的发展。9000多种SCI期刊中,中国期刊只有241种。
科研成果不发表在中文期刊上,很难让广大中国科研工作者知晓,促进现代化建设无从谈起。中文期刊的重要性和发展的急迫性不言而喻。
中文期刊的现状是小、散、弱,同质化明显。
小即规模小,一本期刊大约发200篇文章;散即分布散,平均每个出版单位只有1.16种期刊;弱即影响力弱,大多出版单位只有一种期刊,很难做大做强。
同质化非常严重,缺乏学科分布、学术定位的考虑。大学学报中,以大学学院命名的有519种,约占中文期刊的12%,而大学学报都是综合性的,很难体现特色。
从影响因子看,中国SCI期刊影响因子的上升幅度远远高于国际总平均水平。这是因为影响因子只代表平均论文引用,部分中国期刊为了追求影响因子的提升,大大缩减了刊登论文的总数量,减少分母大小而博取高分。
一般来说,期刊影响因子越来越高,影响力越来越大,因为论文数也在增加,但上述部分中国期刊为了把影响因子做高而不断减少分母,这种做法是没有可持续性的。因而,中国期刊的总被引与国际总体差距依然很大。
综上所述,中国期刊面临质量不高、评价导向导致缺乏优秀稿源、学术定位不够明晰等核心问题。
问:如何看待“差评”中文期刊的现象?
崔鹏(清华大学副教授):
差评中文期刊可以说是一个普遍现象,很多科技领域优秀科研工作者的顶级成果一般不会考虑投稿到中文期刊。
以计算机领域举例,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学术话语权不在中国,科研工作者发论文实际上希望能够得到学术共同体的认可。学术共同体是分层次的,有些是引领性的,有些是跟随性的。引领性的不在中国,这种情况下国外期刊就是最好的选择。
从这个角度看,某些领域的中文期刊没搞好的客观原因是,我们的科技发达程度不足以支撑打造一本该领域的一流国际期刊。
二是,一部分科研工作者要受到国际同行认可,需要国际舞台交流学术进展。
包云岗(中科院计算所研究员):
学术发表只是整个科研活动中一个环节,现在都盯着为什么差评中文期刊这件事,其实大可不必。
很多时候整个链条尚未完全运转起来的情况下,仅仅看一个环节未免偏颇,因此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中文期刊上。
计算机领域,很多顶级会议获得认可,一定程度是因为计算机技术的发展源头就在会议上,或者来自某一个期刊,学术界与期刊、会议的互动经形成正向循环。
如果哪一天中国的需求走在世界前沿,又能够在国内找到技术方案,那这些技术来自哪里,哪里就会形成新的舆论阵地。
问:绝大部分优秀论文流向国外,中国是否是学术全球化的受害者?
崔鹏:
学术全球化,中国到底是收益者还是受害者,学术界一直在讨论。
国际期刊向中国开放,是把中国学者逼到国际舞台,逼到国际学术圈,中国是受益者而不是受害者。假如现在贸然禁止所有论文发表到国外,那就是变相加速了外界对中国的学术封锁。
定位不清是中文期刊发展的拦路虎
问:如何解决部分中国办的英文期刊,既不受中文期刊的待见,在国际上竞争也很尴尬的问题?
王静远(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计算机学院副教授):
定位不清晰是影响中文期刊发展的关键。语言是中文期刊国际化传播的劣势,大多数欧美一流学者是不懂中文的。
在这种情况下,中文期刊的读者群体就被限制在中国。那么就必须考虑,中国的读者群体需要什么。如果不想清楚这个问题,找不准市场定位,片面办中文期刊的英文版,是无法提升中文期刊的国际影响力的。
高志鹏(北京邮电大学教授):
尽管可能95%的中文期刊很差,还有5%的中文期刊比较好,比如计算机学报、软件学报、自动化学报、通信学报等,从我们学校的角度来看还是认可的。
李季萌(爱思唯尔学术期刊部出版人):
中文期刊应该向期刊集群发展成熟的出版商学习经验,比如期刊定位。一本好的期刊首先需要做完善的市场需求分析,同时精准定位,不一定所有的期刊都要以发展成顶级期刊为目标。
成功的期刊离不开一个尽职的、活跃的编辑团队。另外,要有强大的内容推广平台来增加可见性,同时在期刊发展过程中不断提升用户体验。
李浥东(北京交通大学教授):
中文期刊到底服务于国内学术界的哪些人呢?如果一开始就把中文科技期刊跟国际顶刊相比,那是不现实的。
所有的期刊,都是随着研究成果而来。国内绝大多数前沿研究成果的学者都是英文体系培养出来的,几乎无一例外。
让学者再去花时间,写一个很好的中文文章,这是对科技资源的浪费。所以中文期刊的定位最重要。只有定位精准,服务好目标人群,中文期刊才有可能提升影响力。
问:有的中文期刊审稿需要9个月,如何破解?
鹿泽光(中科国鼎数据科学研究院副院长、副研究员):
计算机领域的中文期刊编辑很难找,基本上CCF的15本会刊全都缺编辑。
李季萌:
爱思唯尔的计算机期刊集群在亚洲有700多个编辑,这个数量显然无法满足目前的需要。所以这也说明我们需更加紧密地跟亚洲科研工作者联系起来。
目前,亚太学者在期刊出版中的话语权还是不够强,所以我们也是想跟学术界一起探讨,怎么增加亚洲学者在期刊领域的话语权。
任胜利:
国际上有像Nature、Science、Cell这样有专职编辑的高端期刊,但更多的还是Springer—Nature、Elsevier等大型出版社主办的以编委会力量为主的学术期刊,充分依靠编委初筛稿件或邀请审稿人等办法解决审稿这一难题。
对中文期刊来说,我觉得也要充分发挥编委会的作用,发挥专家办刊的优势。
问:中文期刊收版权费,因而限制了版面。一般投稿到中文期刊的论文不能超过8页,导致很多论文虎头蛇尾,是这样吗?
任胜利:
这种情况确实存在。
实际上,对论文篇幅和参考文献的限制也是部分期刊编辑的人为规定。有关期刊总页数也是可以弹性的,在上报期刊主管部门和邮局发行时可适当放宽某一期的页数,出版时尽量不超过上报的页数就可以。
问:中文期刊发展空间有多大?
任胜利:
2019年我们曾做过问卷调查,从反馈发现,94%的科研工作者认为需要中文期刊,同时对中文期刊的未来表示忧虑。
如果认为中文期刊做得不好,差评中文期刊,那么科研工作者的投稿意愿就会降低,造成恶性循环。但是,95%的科研工作者愿意为中文期刊做贡献,就是说中文期刊还是有潜力,可以发展好的。
李季萌:
计算机领域出版量位居前四的出版商,IEEE、 Springer-Nature、ACM和爱思唯尔论文数量加在一起,也只占了整个英文学术论文市场的1/3,其他2/3由其他出版商或出版形式占据。
从这个角度看,计算机领域并不是一个垄断的出版市场,反而是一个百花齐放,极具活力的市场,中文期刊仍有很多机会。
抓住本土学者以破局
问:中文期刊如何把学术界拉回来,建立学术声誉?
邬明权(中科院遥感所副研究员):
从用户的角度来说,学者不去发中文期刊,首先是因为指挥棒的原因,学生毕业要求发SCI,所以所有人都去发SCI,而不是去发中文期刊。
学术界不发中文期刊,不是因为中文期刊不好,而是因为指挥棒的原因。
罗训(天津理工大学教授):
一个期刊的水平跟一个期刊的学术志愿者水平直接相关,但是学术志愿者精神现在在国内学术圈是欠缺的。有的导师会把期刊论文交给学生去审,是因为他们觉得审稿浪费时间。在某种程度上,这也导致审稿质量难以保证。
而事实上,学术的互相评议,前人不传帮带,后人的学术水平就很难提升。前人不对期刊把关,谁又能当好期刊的守门人呢?
李季萌:
中国学者一年发表很多文章,发表一篇文章背后有很多学者和出版从业者的参与和支持。要保持科研平衡,就需要大量学者贡献时间、精力。从这一点来讲,对比发表论文的数量,亚洲学者的贡献程度还明显不够。
王静远:
ACM、IEEE会议办得好,就是抓住了学术共同体。中文期刊如果想要办好,办成顶级,一定要抓住本土学者,发动一群学术志愿者来审稿这一点很重要。
问:具体如何操作?
任胜利:
应该说中文期刊在学术成果交流和人才培养中是十分重要的。
很多中文期刊的作者以研究生为主,也有期刊编辑或编委调侃中文期刊就是研究生的“作业本”,也就是说研究生最初的几篇文章都是通过审稿人的审稿、把关后在中文期刊发表的。
这个过程对于提升学生对研究的认识、提高学生的研究素养是很有帮助的。所谓的研究能力培养,写文章和修改文章应该是最好的培养方式之一。
建议青年科学家更多、更早地参与到中文期刊的建设中,如建立青年编委会或青年审稿人制度,让年轻有为的学者先参与进来,做期刊的审稿工作,提升中文期刊的学术质量和影响力,以获得广大科研人员和学生的认可。
崔鹏:
每年有大量优秀年轻学者从海外学成归来,这对中国科技期刊发展是利好的。
希望在后续科技期刊发展和建设方面,能够更大程度引入学术共同体的力量,共同呼吁国家做相应的政策调整,更好地运营学术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