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年前的今天,是周氏兄弟见最后一面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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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年9月6日,周作人在日记中这样写:“上午往观女师大开学,午返。”这一天鲁迅在日记中写:“晨赴女师大开学礼式。”

现代文学史家普遍认为,这一天兄弟二人应该在女师大开学典礼上打过照面,推断这极有可能是二人最后一次遇见。

四天之后鲁迅坐火车南下,周氏兄弟彼此再无交集。

算起来,两人参加女师大开学典礼的时候,彼此失和也已经两年多了,就算当时二人有面对面的机会,估计也都是眼神瞥过,不可能有什么交谈。

鲁迅和周作人闹翻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这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大谜团,这个谜团,随着当事人一个一个的故去,很难再真正解开了。

让我们把时间拉回到一九二三年七月。这个时候的周作人,距离他接受蔡元培的邀请在北大任教有6年多了,主要教欧洲文学史,同时他还在燕京大学兼职教古希腊语和翻译的艺术,女作家冰心还上过他的课。

当时周作人在《晨报副刊》上开设了一个专栏,延续了他十年前一贯的思路:注重文学向下一代倾斜,对长期以来文学界忽视儿童文学创作的现象很是不满。

可以这么说,周作人是现代文学作家圈中,第一批真正关注儿童文学、翻译少年文艺的作家,他还痛批中国历史上的“老年人崇拜”现象,认为崇拜老年人不如崇拜青少年,他们才代表一个国家的未来。

他在晨报副刊上说要“抄录一点诗文,献给小朋友们,当做建筑基坛的一点石屑,聊尽义务的百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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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与周树人

但是才发到第二篇,周作人就在日记中说:“‘土之盘筳’我本想继续写下去……不意见生了病,现在没精神写了。”

其实周作人并没有生病,而是在两天前周家发生了一件大事——周作人和周树人彻底闹翻了。

我们把周氏兄弟失和的经过捋一捋。

七月十四日这天,鲁迅在日记中这样记载:“是夜始改在自室吃饭,自具一肴,此可记也。”也就是说,从这天开始,鲁迅开始在自己的卧室吃饭,不和弟弟周作人、弟媳妇羽太信子和老娘鲁瑞一起吃了,明显已经出了事情。

这几天周作人的日记好像没怎么看出什么问题,直到七月十四日这天他记载:“原来所写的字,大约有十几个左右。”其实说的就是和他哥哥闹的很不愉快这件事,说明他当时写了几十个字然后又删了。

后来周作人在建国后把日记送给鲁迅博物馆的时候,又把七月十四日的这天的日记用剪刀剪去了,看来依然对这件事难以释怀,或者不愿意将此事再公之于众,免惹众声喧哗。

不过他在《知堂回想录》中有这样一段话,是写于七月十五日的:“鲁迅先生: 我昨日才知道,——但过去的事不必再说了。我不是基督徒,却幸而尚能担受得起,也不想责谁,——大家都是可怜的人间。我以前的蔷薇的梦原来都是虚幻的,现在所见的或者才是真的人生。我想订正我的思想,重新入新的生活。以后请不要再到后边院子里来,没有别的话。愿你安心,自重。 七月十八日,作人。”

同一天,鲁迅在日记中这样记载:“上午启孟持信来,后邀欲问之,不至。”也就是说周作人拿着一张纸条过来,鲁迅看了之后想去问问他怎么回事,周作人没有再和鲁迅见面。

二十六日,鲁迅在日记中又记:“上午往砖塔胡同看屋。下午收拾书籍入箱。”鲁迅这时候已经在砖塔胡同看房,准备要搬走了。

八月一号午后鲁迅收拾行李,“携妇搬去砖塔胡同六十一号。”并且把法帖书籍等十二箱子的行李存放到了教育部。

至此,兄弟二人彻底分开了,走上两条不同的路。

鲁迅收到的周作人的小纸条,内容写的是什么呢?1961年出版的许广平回忆录有说明,是极为可信的:“以后请不要再到后面院子里来!”当时头上还顶着汉奸帽子的周作人读到了许广平的回忆录,看到了这一段,他日记中说:“下午偶阅许氏所想回忆录,第四章记鲁迅事,……关于此事,雅不欲谈,乃许氏自愿一再发表,由此一语,可推测全事矣。”

不过,1923年七月十五日周作人在日记中说的:“我昨日才知道……”他知道什么呢?历来众说纷纭,很多脑洞大开的人说鲁迅对周作人的老婆羽太信子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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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年,周作人(中)与羽太信子(右一)与羽太重九

周氏兄弟二人的老友许寿裳曾有意居间调解:“作人的妻羽太信子是有歇斯台里性的。她对于鲁迅,外貌恭顺,内怀忮忌。作人则心地胡涂,轻信妇人之言,不加体察。我虽竭力解释开导,竟无效果,致鲁迅不得已移居外客厅而他总不觉悟。”

直到鲁迅死后,才有人公开谈论周氏兄弟二人失和一事,如郁达夫的《回忆鲁迅》,荆有麟的《鲁迅回忆片段》等等,许广平更是在《鲁迅回忆录》中直言,说:“鲁迅活着的时候,周作人是公开说过要和鲁迅绝交的。”

周作人在1930年3月31日与江绍原的信中曾这样说:“鲁迅精神异常,我久与之绝。”

通过查阅目前现存的一些资料,笔者也认为,周氏兄弟绝交的主要原因,恐怕还是与周树人的弟媳妇羽太信子有极大的关系。


一大论据就是老太太鲁瑞的态度。周氏兄弟闹翻的时候,老太太还健在,还能管理家里的事情。

老太太曾经在鲁迅和朱安的婚姻问题上扮演了关键角色。鲁迅毫无疑问和朱安是没有爱情的,而且两个人完全是两个世界中的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鲁迅对这门亲事很反感,而且还对老太太说:“朱安太矮了。”

鲁迅的身高是比较矮的,不到160cm,他说朱安太矮,我们可以推断朱安很可能是个侏儒

但是老太太把鲁迅叫了过去,让他跪下。说:“你要娶她。”就这么一句话,鲁迅是不敢不从的。鲁迅在文学作品中反吃人的礼教、反体制是一回事,但他绝对是个孝子,从小是他一直照顾生病的父亲,这对他的性格养成有很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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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安与鲁迅

但是两个儿子闹成这个样子,鲁瑞老太太居然好像未发一言从中调解,破耐人寻味。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笔者推断,这里出现了老太太管不了的事情

所以说,如果兄弟两人是因为经济纠纷或者是坊间传言的什么周作人指责鲁迅剽窃他的文章(这真的是太扯淡了)的话,老太太完全可以出面把弟兄二人叫过来让他们跪下,命令他们重归于好。

但是如果出现了儿媳妇哭闹大伯哥对她非礼这类事情的话,作为弟弟的一方又护着媳妇,那么老母亲也是没有办法的。

从鲁迅在一九二四年用过的一个笔名也可窥一二:宴之敖者。宴这个字拆开了,上面一个宝盖头,下面一个日,一个女。敖的意思就是“出”。连在一起,就是“我被一个日本女人赶出了家门。”鲁迅在和周作人失和之后用了这个笔名,自述:迁徙以后,忽遭寇劫,孑身逭遁,止携大同十一年者一枚出,余悉委盗窟中。

七月二十五日,也就是二人闹翻后的第十天,周作人给自己编辑的集子做序,说:“我已明知我过去的蔷薇色的梦都是虚幻,但我还在寻求——这是生人的弱点——想象的友人,能够理解庸人之心的读者。”在周作人给鲁迅的决裂信中也写道:“我以前的蔷薇的梦原来都是虚幻。”

五天后他还写过一篇散文诗:“我是寻路的人。我日日走着路寻路,却还未知道这路的方向。”

先不管说造成兄弟二人失和的原因是什么,至少周作人对那个失和的原因的真实性好像没怎么怀疑过。因为兄弟两人后来曾发生过非常不堪的一幕。

1924年6月11日,也就是二人闹翻一年后,周作人与返回八道湾取东西的兄长周树人正面发生了激烈冲突。

当天周作人日记如是记载:“下午L来闹,张徐二君来。”把鲁迅称呼为L,这还是第一次。

鲁迅当天日记记载:“下午往八道湾宅取书及什器,比进西厢,启孟(周作人)及其妻突出骂詈殴打,又以电话招重九及张凤举、徐耀辰来,其妻向之述我罪状,多秽语,凡捏造未圆处,则启孟救正之,然终取书、器而出。”

笔者真心觉得,周作人这一次很不会做人,当着外人面和老婆一起殴打兄长,很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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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太信子与儿子周丰一

最值得注意的是这么一句话“凡捏造未圆处,则启孟救正之”。羽太信子捏造谎言,说鲁迅如何如何,凡是这个谎言水平太低的地方,圆不上了,周作人帮忙补救圆谎。

不过,现场的张徐二君没能对此事留下任何文字记载。

周作人随后写了《破脚骨》一文,为自己的行为做了某种程度的辩解:“非有十足的忍苦忍辱的勇气,不能成为一个像样的破脚骨。”后来周作人多次形容自己为“流氓鬼”,基本上可以算作破脚骨的同义词。

1923年八月,鲁迅所著小说集《呐喊》为“新潮文艺丛书之三”,该丛书署名“周作人编”,这是兄弟二人失和前最后一次合作。

二十多年之后,周作人附逆投敌出任伪职。1946年在法庭上他也曾慷慨陈词“我没有附逆进行过奴化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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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7月19日,周作人在南京受审

墨梅画出凭人看,笔下神情费估量。恰似乌台诗狱里,东坡风貌不寻常,这是周作人在南京老虎桥狱中用钢笔手书诗稿。依然院落溶溶月,怅绝星辰昨夜风。周氏兄弟的绝交,在后人的中国文学史上,还会有怎样的书写和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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