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中为什么没有汉惠帝传

汉惠帝刘盈是刘邦的嫡长子,也是西汉王朝的第二任皇帝,按理说史书里一定会给他留个位置的。可奇怪的是,《史记》连个列传都没给他作,相反,从未称帝的项羽和吕后却有本纪。司马迁为何这么不待见这位正牌皇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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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遍观点认为这是出于维护汉室正统的考虑。司马迁是汉武帝的臣子,而汉武帝出自刘邦的四子汉文帝刘恒一脉,并不是刘盈的后代。若为汉惠帝立传,那这兄弟俩哪个更正统?有些事情说出来很容易犯禁,干脆略过了事。这种解释确实很有道理,但不能说明一切。因为司马迁编纂的是私家史书,相比后世的官修,还没有那么多忌讳。还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司马迁本身并不喜欢老刘家,个中缘故不用多言。史太公不仅把项羽和刘邦摆到了同样地位,还把老刘干过的那些不光彩事儿一件没落都记了下来。比如,刘邦有一次打了败仗,被项羽追,刘邦嫌车载过重跑的不够快,就把刘盈兄妹俩扔下了车,结果车手夏侯婴看不过去,又把兄妹俩接了上来。刘邦不但毫无悔意,后来又扔了好几次,都是又让夏侯婴给捡了回来。都说虎毒不食子,刘邦可比老虎毒多了。司马迁对这些事都毫不避讳,又怎么会考虑汉文帝一系面子的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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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汉惠帝的继位及身后事的安排,汉室上层确实有很多龃龉,司马迁虽然没特意立传描写,但在《吕太后本纪》里说的清清楚楚,并没有什么避讳。所以在史官脊梁还比较直的汉朝,为尊者讳的现象还没那么普遍,司马迁没写《孝惠本纪》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记录同一时期史事的《汉书》成书于东汉,东汉皇室同样出自汉文帝一系,班固就没搞特殊,在刘邦后面加了汉惠帝传。有意思的是,成书于北宋的《资治通鉴》却要比司马迁更进一步,就没把刘盈当皇帝看。《资治通鉴》是编年体史书,每一篇章都会写上具体纪年,写到汉惠帝时期,司马光没有用惠帝的名分,而是继续放在刘邦的纪年下。惠帝病逝后,司马光就改用了吕太后的纪年。要是弄个历届皇帝最委屈奖,汉惠帝怎么着也能有个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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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管后人如何看待汉惠帝,先来理理司马迁为什么不给汉惠帝单独列传。或许要从《史记》的创作要旨的说起。

司马迁在《报任安书》里曾说“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啥意思呢,史太公作《史记》是为了厘清历史发展脉络,换句话说并不是为了给历代帝王唱颂歌。之所以为皇帝们做本纪,那是因为他们是当代最高统治者,以他们的角度最方便看清世界的全貌。观十二篇本纪,《项羽本纪》格外突兀,项羽既不是天下之主,又活动时间很短,司马迁却执意为项氏立传。除了史太公的个人情愫外,也是因为项羽的经历是秦汉交替之际的重要一环。有了项氏一篇,秦朝覆灭这件波澜壮阔的大事件才变的如此立体而全面。所以司马迁编史,以叙事为第一要义,写人为次。

汉惠帝一生都笼罩在吕后的阴影之下,发挥的作用乏善可陈,还都和吕后这个女强人交织在一起。这种情况下,执意立《孝惠本纪》反倒显得做作,还会分薄《吕太后本纪》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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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惠帝一生做过的事基本就那么几件,一是立储风波,刘邦曾属意另一个儿子刘如意,意图废黜刘盈,吕后帮刘盈找来白皓四老,这才稳住太子之位。二是继位后戚夫人母子事件,刘邦之前宠幸赵王母子,吕后得掌大权,大肆报复,刘盈一意维护,却最终失败,都没能保全。三是齐王刘肥事件,刘肥是刘邦的庶长子,后封到齐国为王,有一次进京面见惠帝。家庭宴会上,刘盈以兄长礼接待了刘肥,吕后见了很是生气,意图废黜齐国。得亏刘肥机灵,主动献地示好,这才免了杀身之祸。这几件事惠帝作为参与者,却都没起到什么作用,其他的就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司马迁这才直接将惠帝这些屈指可数的事迹附到了《吕太后本纪》里,如此让吕后和惠帝的形象都立体起来,惠帝的软弱和吕后的强势都刻画的入木三分。如果两人的事迹分开来写,反倒让人看不清事情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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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一书囊括了上至五帝,下至汉武,近三千年的历史记录起来必然要有所侧重。汉惠帝在历史中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司马迁自然就会选择并入他传。相对应的,如果某事某人过于重要,司马迁也会单独拿出来做传。比如他为秦分别作了《秦本纪》和《秦始皇本纪》,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突出秦始皇的重要地位。另外,首事反秦的陈胜吴广被司马迁列入世家,和萧何张良并列,地位要高于仅入列传的韩信。这些安排都体现了司马迁的历史观和个人思考,相比后世千篇一律的诸代史书,“成一家之言”的《史记》显得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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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无论如何,重点记录汉朝统治的《史记》少一篇《孝惠本纪》还是显得有些突兀。或许司马迁就是为了放大老刘家这段并不光彩的历史,少了《孝惠本纪》,反倒会激起后人探索这段历史的欲望,由此让汉室的这段丑闻无所遁形。当然,这只能是猜测,但无可讳言,司马迁在《史记》中确确实实掺杂了自己的不少私货。就拿《孝武本纪》来说,按常人理解,这位精力旺盛的帝王一生搞了很多大事件,北伐匈奴,南讨瓯越,凿通西域,《孝武本纪》应该对这些功绩大书特书。可事实上,史太公根本就没在这些事情着多少墨,绝大部分篇幅都放在刘彻求仙拜神上面,根本没写多少实事,和《孝文本纪》《孝景本纪》的风格都大相径庭。不管司马迁是不是在这上面花了心思,反正汉武帝刘彻肯定不想以这样的形象展示在后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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