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做台湾研究不容易

从厦门大学1980年开办台湾研究所算起,台湾研究作为一个正式的研究领域已经走过了将近40年的历程。虽然这个领域的研究积累也算久,个人进入的门槛也不高,但任何一个在这个圈子中的人都多少觉得,在这个领域的耕耘并不容易,很难取得成果。很多人前仆后继,也亦有更多人中途退出,甚至彻底与台湾事务绝缘。纵然也有很多泰级别的人物,但基本都是左右开弓,有人做美国,有人做日本,除了台湾还有其他安身立命的本事,像陈孔立只为台湾辛勤一辈子的老前辈,凤毛麟角,后起之秀基本都秉持着技多不压身的原则,从容的在各个相关领域游走,有事才会摆出台湾研究的头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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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做台湾研究比较难?这其实是一个综合性的问题,但根本上的问题在于台湾尴尬的地位。台湾“是国不是国”,“是省不是省”的模糊角色,在一个具有“大一统”传统的国家之中,是一个敏感的存在。台湾研究是一个侧重政策性的研究领域,你很难将其视作一个纯粹的学术问题,也就限制了你的讨论空间。迄今为止,关于两岸的新奇理论,多出自台湾的学者,他们可以从国际关系、比较政治等学科借鉴和发扬,但这些理论的经验基础都或多或少有“两国论”的前提。在“一个中国”原则下,任意地发挥都有可能踩到红线,而在两岸关系如履薄冰的时候,一些有益的尝试也会被别有用心的人上纲上线,解读到不着边际。

论文是学者个人价值的唯一体现,但涉台研究成果发布的难度较高。台湾研究这个领域的人际圈子相对集中,一场论坛几乎可以认识全部研究人员。圈子小,核心刊物也就少,新一期的南大核心评估仅留下了《台湾研究集刊》一家,考评压力陡然增大。综合性刊物、或者学科类刊物虽然也是考虑的方向,但这个领域太受政治形势的影响,编辑出于明哲保身的目的,对和台湾沾边的研究都持有谨慎的态度,哪怕台湾只是被作为一个案例来论证一个新提出的理论。国外刊物的自由度相对较大,一些台湾研究转进SSCI也是常见的路径,但台湾体量真的是太小了,影响力不够,虽然是学术类刊物,但终归是杂志,编辑也是要考虑阅读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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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度小,发表难,也不怪大家为了生存各显神通。其实在大陆事关统战的研究一向经费充足,全国各大高校和智库都有台湾研究的相关机构,以期能分到这杯羹,生活滋润的台湾研究大咖往往都是政府的重要智囊,高校届天字第一号的厦门大学台湾研究院已经多年没有理论输出,但却是咨询和宣传的重地。所以,想留在这个圈子,不是不能活,但秉持纯学术理想肯定活不下去。当然也有一些通过学者会走“次国家”的道路,将研究单元缩小,比如上海交通大学的林冈教授,公开的成果基本大部分聚焦在台湾的政党,有许多理论上的贡献,但其美国的背景,也让他随时能够从台湾专家转变为美国专家,鸡蛋终归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从政治社会学的角度而言,国家和社会是二元的研究单元,如果上文的原因来自国家层面,那么社会层面也给这个领域的研究带来一定的阻碍,这个阻碍主要指的是民意构建起来的舆论环境。

关注两岸关系的人应该都有体验,近年来大陆对台湾的民意并不友善,蔑视、仇视的言论增多,“武统”言论泛滥,台湾在大家眼中已经不是“太平洋的风”。这种心态的变化,一方面来自国家发展而抬升的民族主义情绪。国人本就具有强烈的民族主义传统,随着两岸实力对比越来越明显倾向大陆,大陆民众愈发自信,而台湾问题的久拖不决,一定程度上会刺激急切情绪。另一方面,随着互联网的兴起和两岸开放互动,两地几乎可以达到资讯互联互通的程度,因为岛内政治形势多变,而诱发的台湾社会对大陆民众态度的幻化莫测,也让长期受教“台湾最美的风景是人”的大陆民众感到极度失望和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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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种情感结合在一起,便构建起了不利于台湾的公共舆论空间,大众传媒的市场导向,会继续膨胀和巩固这个场域。那么相应的,怕受到舆论攻击,一些涉台言论的尺寸也会受到限缩,嘲讽、挖苦台湾的情绪化文章越来越多,真实反映现实状况的内容就会被自动驱逐。人们常说台湾媒体环境是封闭的,台湾精英用阿猫阿狗新闻来给台湾民众灌鸡汤,从某种程度讲,大陆涉台的舆论环境也是如此,正在趋向一种自娱自乐性的封闭,人们相信也乐于看到台湾整体的崩坏,而忽略台湾在诸多微观领域还领先大陆超多。

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江湖之远,台湾问题的特殊性和复杂性,已经让台湾研究的困难程度超出了学术汗水的纯粹,但或许这也是其极具魅力的地方。特殊性和复杂性本身就是在提供新的经验事实,这会带来丰沛的议题选择,保持这个领域的话题热度,这对每一个热衷台湾的人而言都是一种诱惑。但玫瑰是带刺的,理想值得鼓励,但也需要长袖善舞的聪慧。只要统一大业还在进行,还会有更多的人投入其中,甚至统一后如何进行治理和整合,也会保持台湾研究的生命力。纵然台湾研究者像被三明治一样夹在中间,但上下压力之下渗出的酱香,也甚为甘甜。

(原文首发在多维新闻,发帖时有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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