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园往事:三级片演员,扫厕所老师,外地口音八旗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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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大碗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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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园61岁突然离世其实也并不突然,他刚两岁的时候,父亲同样以心脑血管疾病离世,只是他和好友葛优、梁天相约「把喜剧演到 70 岁」的愿望只能遗憾天不假年了。谢园这一生,似乎永远存在着意想不到:想当演员结果出演了中国第一个「少儿不宜」,想做一个好老师却也有「师生恋」传闻,晚年一直把自己看做满族八旗子弟,最被人记住的角色却是《我爱我家》里的陕西话毛贼「宝财哥」。

  就像编剧史航纪念谢园的文章里写的那样:他是一个让人能惦记好久的演员,是「真正有趣的大才大能之人」。他如果肯写一部自传回忆录,一定如大卫尼文的《好莱坞的黄金时代》一样神奇。因为他都知道,都记得,顺逆祸福都不在乎,却又存心厚道,知道怎么三十年细说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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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8 年,谢园考入北京电影学院,

  其实以谢园的分数,可以考比电影学院更好的,但当时他对自己没有自信,觉得自己考理科或者考文科的正牌像北大清华肯定考不上,一般师范可能都悬,他还不愿意出北京,这样衡量下来只能去考电影学院、广院和中戏这些文化分数线不高的学校。

  考试也很顺利,虽然有点罗圈腿,但谢园以前在宣传队的时候会玩几下乐器,平时又喜欢出洋相。面试的时候又即兴吧把会学的国家领导人的口音学了一个遍。

  后来有一位老师告诉他,幸运的是,这次考试招了 32 人,他是第 32 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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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后来,谢园才知道自己考上的这个班有多重要,不仅因为他的同班同学有张丰毅、张铁林、陈国星、沈丹萍、周里京,还因为一起上课的摄影班里,出了张艺谋和顾长卫,导演系出了陈凯歌、田壮壮、李少红。

  这个班,就是后来开创第五代的 78 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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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影毕业后,谢园出演了《新兵马强》、《知音》、《邻居》、《火烧圆明园》《鸳鸯楼》等影片中出演了一些次要角色,虽然并不重要,但是在《新兵马强》里认识了葛优的父亲葛存壮,在《知音》里和陈凯歌父亲陈怀皑成了忘年交,两个老头又把自己儿子介绍给谢园,都成了好哥们。

  因为从小在姥姥姥爷家里长大,谢园似乎天生就和老人很亲近,后来也是先认识了作家谌容,后来听说谌容的儿子梁天一直暗恋蔡明,从学生到当兵后来当工人给蔡明写过 7 封信,谢园还主动撮合在拍《新兵马强》时就认识的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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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这事最后不了了之,但还是被梁天的哥哥梁左放到了《我爱我家》里,成就了贾志新和郑艳红的故事。

  谢园的第一个主要角色是张军钊导演的《一个和八个》中的「奸细」,摄影是张艺谋。

  谢园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赶上了:当张艺谋的镜头从他和陶泽如、陈道明、魏宗万这些极具雕塑感的脸上依次扫过的时候,「第五代」就此登上电影史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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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在《一个和八个》里结下的友谊,陈道明和陶泽如成了一辈子的朋友,后来两人还一起出演了成为85后阴影的《黑洞》。

  更让谢园无心插柳的是,他主演了一部叫做《寡妇村》的电影,该片讲述在闽南一个有着奇特走婚婚俗的渔村里三对性格各异、情况不同的年轻夫妻的命运,谢园在里面演忍不住违背祖训与妻子私自圆房的阿泰,快上映的时候,谢园给导演建议说:「这里面走婚这个习俗孩子看了不好,要不咱打个提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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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王进一想也是,从此《寡妇村》上映的海报上、黑板上,就写着四个大字「少儿不宜」。

  当时的人民群众是带着批判的精神花三毛钱走进电影院,带着上当受骗的心情骂着街退场的。

  而谢园也凭着电影里的演出,成了共和国最早的「三级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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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点倒是和另外一个「三级片演员」梁家辉有点相似,说起来两个人还真有点相似,业内人曾评价说:谢园是其见到的华人演员里文笔最好的一位,文笔疏阔却气韵丰沛,能如炊烟般袅袅不绝。描人能从细节处入手,又能延宕开来;状物不求惟妙惟肖,却又自成风景。

  另一位则是梁家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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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家辉饰演的王一生

  巧的是,两人都分别主演过阿城盛极一时的小说《棋王》,演的都是那个「棋呆子」王一生,而且梁家辉还亲自编剧,请来严浩、徐克联合导演,还跟罗大佑要来了主题歌。

  但这么高配的版本,在谢园面前瞬间化作虚无。

  谢园自己设计了这样一段:王一生坐在门前抽烟时的样子,他说他的母亲是个妓女,不愿意让他下棋,一下棋就打他。可母亲临死时用牙签给他刻了一副象棋,母亲不识字,象棋上的车、马、炮不知该怎么刻。他接着说,他是个不惧生死的人,在那一刻绷不住了,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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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园演这段戏时,大段的台词一口气说完,脸上没有滴泪。


  这一次,谢园以静制动,凭借王一生这个角色,谢园摘得了第九届金鸡奖影帝的桂冠,也逼得金鸡奖破天荒的下了个双黄蛋。

  另外一个影帝,是主演《晚钟》《欢乐英雄》的陶泽如。

  谢园那种脸,仿佛天生就是为当时流行的「伤痕文学」而准备的。

  那时候,谢园的身份可不是葛优、梁天那样的喜剧演员,业内将他视为石挥、谢添这样的表演大家最好的继承者。和他同样被抱以厚望的是话剧演员出身、但极少演话剧的姜文。

  当然这少不了同学陈凯歌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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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凯歌被谢园视作是自己的老师。他年长谢园很多岁,老三届,因为是同学,又有父亲这层关系,陈凯歌拍电影孩子王的时候,找来了谢园,对他说:「这《孩子王》为什么要找你拍呢?一开始我们找了一个长得特别像阿城(《孩子王》的作者)的人,后来发现光像阿城不行,肚里没有玩意儿。才把你找了来。」

  陈凯歌总对谢园的眼神不满意,觉得他眼神不稳定:「……孩子王是心里头很有数儿的一个人。你那眼神儿好像老要找点儿事儿似的。没有事情,乡下很太平,人们已经把猪都轰下山冈了,万籁俱寂,说这山上啊,相当安静了。这鸡,嘎嘎嘎嘎……」他能学半天,谢园想了想说:「我大概明白了,有一只鸡被您从那边儿轰过来了……」

  谢园这双眼睛要完成的内容太多了,比如看着字典这场戏,陈凯歌就要求:「吃、喝、 拉、撒、睡、生、死、人、鬼、操,人生十件事就都拧在这场戏里,孩子王看字典。字典在全片里是文化的象征,它没有救了孩子,反而害了他们。所以孩子王临走时要对王福说,以后什么都不要抄,字典也不抄,脑袋扛在肩膀上,文章靠自己!因而,你在看这本宇典时的 表情应控制在既有点生气又有点高兴,既有些欣喜又有些悲哀,又想抬头又不想抬头,出现在银幕上的客观效果应是四大皆空、似悲似喜、如梦似幻、四喜发财……噢,没有四喜发财,那成划拳了。」

  结果谢园还是一副低眉顺眼随时打下手的样子。

  谢园给陈凯歌解释说,这个眼神也不怪他,他上学时候不上文化课,就是参加学工劳动,每天织草袋子,逢是这活都是女生干,因为她们织得最好,那时候谢园就负责递草,得手疾眼快啊。也落下毛病了。老递草的这个眼神儿啊--它贼。

  直到有一天,陈凯歌问谢园:「你啊你,拿出来你在北京大学未名湖里捞虾米的劲头啊!」

  这也是谢园一生里颇为得意的一件事,文革停课后,谢园和他的小伙伴里就在家附近的几所大学的校园里随便上树,拿着钓鱼的竿子,捞虾米的网子,羊骨头--烧了以后味儿特别足,网兜用竹竿一撑,拿根绳儿拎住中间以后往湖底下一沉,去捞虾米。而捞虾米在什么地方呢?北京大学的未名湖!

  在未名湖临湖轩旁边的水里沉着虾米网。那个地方离北大校长的办公室很近,美国人在的时候是司徒雷登的办公室。谢园就在他们办公的临湖轩前边的未名湖畔的石头缝儿里捞虾米!头几个星期的时候,那虾米都一柞多长,等到后来去淘的人多了,捞上来的就都是很小的虾了……

  后来谢园的姥爷,清华大学土建系的教工就说:「……打死我都不敢想,你们居然敢在老燕东园里头,未名湖里捞虾米!回来你姥姥还裹着面炸给我吃,我居然还把它当作下酒菜!还有你老舅!这个缺心眼儿的东西!你怎么也跟着去呢?你们这岁数进去也就算了!」

  这段经历让谢园刻骨铭心,找到了这个感觉,他也就找到了「孩子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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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王》根据阿城的同名小说改编。讲述的是在十年动乱时期,一名北京知青在云南插队的故事,因此让在云南插队的陈凯歌一眼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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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园饰演的北京知青老杆,来到云南插队已经整整 7 年了,突然被队长派去了学校当老师。

  虽然只有高中学历的自己,竟然被分配给初三的孩子们上课,但老杆还是迎难而上,直到最后,他索性抛开了教学计划,按着学生们的兴趣自由讲课。

  然而也因为老杆的「不守规矩」,他不久之后就被学校开除,打回大队继续劳动。

  有人把这部片子评价为中国版《死亡诗社》。

  从此,谢园就迷上了当老师这个职业。

  刚毕业的时候,谢园其实不愿意当老师,他本来被分配到八一电影制片厂,但是眼睛近视,人家不要他,又给他退回学院了。谢园其实特别想穿上那身军装,心里特别难受,而且留校后很长时间也没正经课可以教,而是负责学校的卫生。

  他的权力也不小:教学楼所有楼道和厕所都归他管,手下指挥的还是各个班级的班长以及学生会的骨干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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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看这么一个管厕所的活,张丰毅、张铁林也想干,但老师觉得他们不适合,就把谢园留下了,也许是因为二张长得帅气,不留校更有出路吧。

  直到《孩子王》入围了 1988 年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被誉为陈凯歌最好的时光,顾长卫最好的摄影,谢园最真实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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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也幸运也不幸的是,1988 年风头正劲的电影,是张艺谋的《红高粱》,张艺谋拿到了金熊奖,《孩子王》却只拿到了「教育贡献奖」,在童年的金鸡奖上,《红高粱》和《老井》共获最佳故事片奖,张艺谋甚至还因出演《老井》拿了个最佳男主角奖,陈凯歌则只拿到了「导演特别奖」。

  不过谢园倒是从此走上了教学的道路,成了北影真正教表演的老师,学生们一开始选他的课是因为他是知名演员,后来发现,他能不带讲义、不带电脑,只靠脑子就将数十部经典电影讲得活灵活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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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园当老师上瘾了,在剧组里碰到以前教过的学生,就忍不住考考他们,给他们出个表演二十题,他的学生由此最怕在剧组看到这位老师。

  谢园回忆说,在他带过的学生中,印象最深的就是余男。「我在讲课的时候,特别愿意对学生提问,但余男就敢于反问,说谢老师,你为什么要问我们这么多问题,一下子把我问愣了,我觉得这个学生很有个性。在很多演员都拍时尚片的时候,余男就逆潮流而动,甘于塑造劳动妇女。我记得有一次她为了体验生活,甚至和身上有虱子的老乡共睡一张床,我自愧不如。而且余男很率真,她不喜欢的课坚决不去上,这在演艺圈可能会吃亏,但这也是她最可贵的地方。」

  另一个则是邢佳栋,跟余男相反,邢佳栋坚决执行老师的命令,有的时候甚至有点过。「上学的时候,邢佳栋是班长,有一次我发现有的同学不打扫卫生,我就把邢佳栋找来谈话,结果邢佳栋错误地领会了我的话,把全班的同学集合起来,罚大家把全楼的卫生都打扫了。后来有家长来找我,说谢老师您这种惩罚是不是有点过,我后来一问才知道是邢佳栋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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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去世前几年,谢园的微信头像,都是《孩子王》里的这张剧照,后来谢园写了《我的遥远的七八班》,《他叫陈凯歌》。他最怀恋的作品还是《孩子王》、《棋王》……虽然俩片子加起来才卖 9 个拷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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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老师也给谢园迎来了第一次婚姻。

  老师同学的女儿想考电影学院,便让谢园帮忙辅导。

  谢园从台词、舞蹈、表演到生活上都给予了对方很多关照,令女孩对他充满好感,在次年,他拍摄《新兵马强》时,女孩还会来北影找他聊天,帮他收拾房间。

  不过女孩最终没能考上电影学院,却被分配到了北京友谊医院成为了一名助产士,1984 年,25 岁的谢园与老师同学的女儿,就这样一同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可恋爱容易,婚姻不易,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最终磨灭的爱情的甜蜜。

  特别是妻子以怕影响他拍戏为由,打掉了他们的孩子,让谢园很伤心,也很不解,两人最终在谢园 1989 年拿到"影帝"后离婚。1996 年,谢园在《爱情傻瓜》剧组遇到了北京电视台的主持人及女演员邱悦,到了 1998 年,39 岁的谢园再次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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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不知道谁是邱悦,看上图


  谢园曾经在节目里采访说自己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过后,就不想再结婚了,而且自己是丁克一族,不想生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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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上曾流出很多谢园和妻子的合影,其实这三位分别是艾丽娅、盖丽丽、康智群。

  北影另外一个著名教师黄磊发文说:「戏里戏外我们亦师亦友,在拍戏之余我们还是酒友棋友,他更是孙莉(黄磊妻子)大学四年的授业恩师。谢老师热情活跃,兴趣广泛,天性乐观,与人为善,平日里是朋友间的大暖男,开心果。」

  但是谢园最喜欢的恐怕是章子怡,他曾说:「章子怡早在北京电影学院(其实是中央戏剧学院)就显得非常引人注目,哪怕是一大桌人在吃饭,我也能一眼把章子怡认出来。即使在云集了众多国际明星的《卧虎藏龙》里,章子怡与这些光芒四射的明星相比,仍然丝毫不逊色。」

  校园生活让谢园渐渐离开了每天都在变化的影视界,甚至与社会也有脱节。

  在一档访问节目中,谢园的好友梁天爆料谢在待人接物上的不足。「实话说,他不是一个特别周到的人。」梁天说,「但非常实诚。」谢园喜欢围棋,拜常昊九段为师。一次,谢园宴请常昊,让梁天在饭馆中给预留座位、准备菜品。梁天让谢园去问常昊会带几个人来,以便准备周全。谢园却不同意,「不能问,问了人家还以为我请不起。你就给我留最大的包间。」结果,常昊一人赴宴,一大桌酒菜反倒显得十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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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出影视圈的谢园,后来出现在公众眼中的主要身份有两个:葛优梁天的铁哥们和「旗人」的身份。1988 年,米家山有意请谢园出演《顽主》的主角于观。谢园正在拍摄张艺谋的一部片子,因为档期不合适,他拒绝了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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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如果有档期,我肯定去拍。」时隔多年后,谢园还是遗憾不已,因为张国立那个形象,如果是谢园,更加合适。

  不过相同的人总会在一起。1991 年上映的,除了热播剧《编辑部的故事》,还有一部由梁天主演的电影《喜剧明星》。这部由梁天母亲谌容写的剧本,虽然没能捧红自己的儿子,却让葛优,谢园,梁天,第一次,同时,出现在了一部作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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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 1993 年,由梁天哥哥梁左担任编剧的《我爱我家》开拍了,梁天在剧中,饰演油嘴滑舌,不务正业的贾志新,葛优则让人永远记住了二混子季春生和「葛优瘫」。

  谢园则在里面客串了入室抢劫的农民工宝财,这个一口陕西话,没啥文化特别自私贼心眼多的很,入室偷盗抢劫绑架还想策反小保姆的人物,让谢园成了 80 后 90 后心中无法忘却的人。

  当时谢园刚拍完《爱你没商量》,梁左觉得谢园的喜剧天分没有被发掘出来,他说《我爱我家》这个平台还是不错的,希望他能去演一集。谢园在各个剧集里选择了一下,最后感觉《双鬼拍门》里宝财这个人物最适合自己。「我觉得我身上有比较土的一面,再加上穿上那身破衣裳,一出场就是个碰头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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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宝财哥这些台词,谢园使用了陕西方言。他在陕西呆的时间比较长,跟很多西安人都很熟悉。「陕西话很幽默,是一个喜剧的支点。」

  虽然这个形象并不算谢园表演生涯中极为重要的作品,但很多人非常喜欢他在剧中的表演,以至于有人在生活中叫不出他的名字,就直接叫他宝财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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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10月的一天,谢园在星巴克买咖啡,拿到手出门时才发现,服务员在杯身上写下的标记是——宝财哥。

  对于谢园来说,这多少有点尴尬。

  此前,他在《大喘气》中的走私彩电的「倒爷」丁健,犯罪惊悚片《疯狂的代价》中的倒卖黄色书籍的小贩李长伟,双重性格演的丝丝入扣。

  后来,他喜欢演京味喜剧,《爱情傻瓜》、《无人喝彩》、《高朋满座》、《喜剧明星》等等,但和葛优梁天不同的是,谢园身上的双重气质让他有些拿不住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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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高朋满座》中他扮演的为邻居打抱不平京城老炮儿,古道热肠颇有点类似陈佩斯塑造的「二子」,但他的攻击性太强,不如「二子」宽厚可爱;《无人喝彩》中与前妻藕断丝连的丈夫莫名像《过把瘾》中的王志文,却缺少一点后者身上的诗人气质,多几分三心二意的渣男潜质。

  《我爱我家》演完前半部,梁天一张罗,与葛优,谢园一起,开起了「好来西」影视公司,哥仨准备下海做生意。

  公司就他们三个人:梁天担任董事长,葛优担任艺术总裁,谢园担任艺术总监。1994 年,自「好来西」影视策划公司成立起,投资并制作了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电影《天生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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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葛优和梁天演的警察被评为「一看就不像好人」,倒是谢园演的那个眼神阴郁、满腹牢骚的刑满释放人员更加耐看。


  为了给公司挣钱,三个人曾一起走穴,到各地演出小品。「我们演的小品,都是谢园编的。」葛优说。

  因为没有名气遭到冷遇,别的明星都是一人住一个套间,享受组委会提供的早餐,而他们不仅要挤在一间房里,还没有早餐可吃。

  看不下去的葛优在走廊里大喊"我们也要吃早餐" alt="500" />

  现在还能在网上找到这部名为《学生和老师》的小品。由主持人报幕后,三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走上台,肥大的西装显得他们更加细瘦,晃荡着的裤管仿佛都显示着三个人的年轻和朝气。谢园在小品中演老师,是串联整个节目的核心,葛优和梁天则配合着抖机灵,甚至表演才艺。

  现在想听葛优唱歌难了。在小品里,葛优却随着谢园的指示,唱着《你知道我在等你吗》等当时的流行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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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小品在当时大受好评,一度接到了 1990 年春晚导演组的审查邀请,这也是他们离春晚最近的一次,但没想到的是在第一轮审查中,这个节目就被毙掉了,其原因就包括三人的腕儿还不够大。

  谢园是葛优心中最好的演员,没有之一。「我最爱看谢老师演戏,他演那个《孩子王》,一个月没洗脸。」葛优说:「你要是没看过《孩子王》,那必须得去看看。呦,那太好了!」

  而谢园则说「葛优一辈子有这么一部《活着》,他就完全可以不干了。历史的丰碑,就立在那儿了。就这么厉害。伟大到这样一个程度。一般都说同行是冤家,可我对葛优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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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世前的谢园总爱强调自己的旗人身份,为此成了一部分人攻击的对象。

  其实谢园只是半个满族,他自己就说:「从我母亲这趟线儿说呢,是满人,我父亲是汉人。后来呢,满汉就结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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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园小时候住的那个地方叫城府,这个地方今天看着很好,一边是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再往北边一点,就是圆明园,当年其实一些比较失落的,不太得意的旗人在这里住,因为他们进不了皇城根儿。

  显然谢园的姥爷和姥姥不是什么满清贵族,他们的任务,是和平的时候放马,打起仗来把马骑上战斗。

  谢园祖辈曾在清华大学工字厅给洋人做工友,就是收发室大爷,而姥爷则在清华大学土建系下属的一个古建队工作,直接受梁思成领导,也因此,他的父母得以走在了一起。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谢园眼见着北大、清华,到处张贴大字报。很多的教授,他应该叫「爷爷」的人在校园里拔草。旁边有红卫兵抡着带鱼宽的皮带,俗称「板儿带」,监视着他们。不高兴了就铜头朝前,「啪」!照后脊梁就一下儿!马上就一道血印子!

  他还记得有一天人家来找已经没有文物可修的姥爷,说清华大学主楼被枪给打了,有很多弹眼,让姥爷去看看。也没有说要维修。后来才清楚,这是要在主楼前边批斗王光美!让他姥爷以工人的身份先去检查检查,看看有什么问题,别楼上还藏着人,别往下打枪,或是往下掉东西。

  这个场面让谢园一直难忘,沾了自己姥爷的光,当时他站在主楼的顶上,看见王光美胸前挂了 48 个乒乓球!说她在印尼跟随刘少奇主席去访问的时候戴了条项链,是 48 个珠子。「你不是戴吗?好,弄 48 个乒乓球给你挂在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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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他把这个经历对陈凯歌讲了,陈凯歌告诉他一段自己的经历:

  有一天,几个大汉把陈凯歌的老爹,就是那位舌头永远捋不直的陈怀皑老爷子,福建人,像拎一只鸡一样,拎得高高儿的,把老爷子这么拎着,脚不沾地的,两只脚在空中就那么碎「捣哧」,提溜一里多地!

  「哎呀,先把我放下崖(来)!」

  「不能放下来,你的问题还没有弄清楚!哪个是你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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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就把陈凯歌从一群孩子里拎出来。

  「这是你爸爸吗?!」

  「……是我爸爸……」

  这帮人就跟陈凯歌说,你爸爸怎么怎么反动,怎么跟革命群众对着干,你要革命,要跟你爸爸划清界限……

  陈凯歌脑子一下就蒙了!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回想起来觉得可怕。但绝对是一股热血,通过别人两个小时的开导,一种革命的激情啊,「当」的一下子就丧失理性了。迎上去大概是照他父亲的脸上狠狠地推了一下

  后来看陈凯歌拍的《霸王别姬》设计了这样的一段:一边是炉火烤着的张丰毅,让他揭发张国荣。他在被烤得无耐到了一种极限的时候,揭发了张国荣;张国荣跳起来揭发张丰毅。揭发张丰毅以后又揭发巩俐。他不顾一切地说,「你是个婊子,你是从青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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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天空阴云密布,最后暴雨连天。巩俐跑了。然后镜头放出了巩俐上吊的脚。

  谢园发现,这好像不是巩俐的脚,而是陈怀皑悬空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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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园认为,第五代其实在 1994 年就结束了,他曾说:「我们在最青春的时候浑身赤裸的在冰天雪地里呼喊过一会,寒风刺骨,痛快淋漓,至今每每想起来都是痛至心扉的感觉。而当你再次刻意去呼喊的时候就不会有这样的力量了。头一回 78 班的释放弄大发了,弄伤了。余下的日子就像《麦田守望者》的作者塞林格说的,「一个成熟的男人懂得委曲求全地活下来」,我想这是反语,「一个明智的人选择在他的巅峰时刻遂性而去。」虽然我们的生命在延续,但是我们最灿烂的时刻和意义可能已经失去了,委曲求全活下来的就是炒冷饭而已。」

  Female drivers

  谢园曾很多次的说,自己心灵的窗户已经被时间焊死了:「当年我们的真诚是一扎就疼的,我、陈凯歌导演和摄影师顾长卫的眼神都是纯粹的,没有任何杂念。后来我一个人又回到了拍摄地,坐在云南的那个角落,马帮的铃声传来,人生在冥冥中的那样一刻凝固了。而现在无论我们怎样针灸都无法触到那个穴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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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陈凯歌则在悼念谢园的文字里说:自己最喜欢《孩子王》的法国海报,「谢园从竹屋的窗里向外看去,不知是在看什么,眼睛里满是柔情。我们今天也这样看你,我的老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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