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扫帚「扫荡」流量 | 专访程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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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 蓝河

  “拿到这个泡沫记录的快乐是什么?荣耀是什么?它会成为千年咏唱的经典?细思极恐。”

  这是程青松对于肖战歌曲《光点》打破吉尼斯最快销售纪录的评价。6月底第11届青年电影手册年度盛典其中最受关注的金扫帚奖部分,将「最令人失望男演员」颁给了肖战,程青松的微博评论区在肖战粉丝与吃瓜路人的舆论对垒中险些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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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人并不care这场颁奖典礼引发的争议。或者说,争议本身也助推了金扫帚奖的迅速出圈:作为2020年首个真正有影人出席的颁奖礼,直播观看人次超过了5300万,上百位明星与电影人在线发声力挺。

  在众多被各种力量所裹挟的华语电影颁奖典礼中,不怕得罪人的金扫帚奖以「差评」颁奖独树一帜。奖项的气质与创始人脱不开干系,采访中我们试图婉转地推测肖战不是演技最差,而是令人失望时,程青松的回答很刚:“就是最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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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波三折的与「松」之约

  “我特别感谢《青年电影手册》每一位评委,还有所有喜欢这部电影的观众,我希望它能鞭策我继续把这个行业踏踏实实地做下去。电影是属于大家的,但可能观众看到呈现得更多的是演员,我觉得我们受之有愧。”

  凭借《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获得青年电影手册2019年度男配角,张颂文出现在颁奖直播间时,弹幕一下子热闹起来。在网剧《隐秘的角落》中饰演“朱永平本平”的精彩表演,让这位实力演技派迎来了事业的春天,而他也是程青松在北京电影学院的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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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办好今年首个邀请电影人现场领奖的颁奖典礼直播,程青松和团队经历了一波三折。“之前每一年都是线下举办,第8届和曾经的YY直播有过线上合作,但当时效果还没那么好,”程青松回忆。

  今年受疫情影响,原本计划3月举办的第11届中国电影金扫帚奖暨青年电影手册2019年度华语十佳颁奖盛典不得不往后顺延。

  4月份程青松和团队开始联系直播平台,但依然没有完全放弃线下颁奖的可能,“有段时间北京疫情减轻,五一我都去了趟成都,还接到去年给我们提供线下场地的博纳星辉剧场老板电话,他说剧场6月可以开了,我们免费支持你。”

  正当组委会开始紧锣密鼓筹备现场工作分配时,6月中旬北京再次爆发疫情,谈好的场地不能用了。这时劳雷影业总裁方励与李玉导演临时救急,提供了可供直播和嘉宾领奖摄影的工作室。然而距离颁奖典礼只剩四天时,工作室所在的园区又提出异议:出于疫情防控,直播间人数要控制在10人以内,但程青松邀请到的颁奖领奖嘉宾就多达28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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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焦头烂额」来形容程青松当时的状态并不为过,“我那段时间额头上起了很多大包,眼睛里全是血丝,着急上火。”也许是执着的信念冥冥中安排好一切,最终他的好朋友汪莎帮忙联系了顺义的松美术馆,地理位置远离人流密集区,而且早早定好的6月29日颁奖恰好又赶上周一闭馆日,连美术馆的名字「松」都应和了活动“程青松和他的朋友们”的主题。

  “仿佛老天爷在帮我们一样,”程青松感慨。几经周折姗姗来迟的第11届青年电影手册年度盛典,在最终的呈现效果上对得起朋友们的八方支援:微博&一直播、知乎、微视、抖音、BLUED、北京日报app等多平台直播,让颁奖在线观看人次超过5300万。

  现场速记、物料剪辑、化妆师、摄影摄像等活动应有的人员必不可缺,网络直播需要多次提前测试,同时多平台直播需要的物料各异,给组委会无形间增添了更多工作量;现场为了疫情防御还专门准备了无醇消毒液和口罩,这些物资同样由朋友免费赞助,众人拾柴造就了颁奖盛典长长一串的鸣谢名单。

  除了咏梅、颜丙燕、陶红等演员纷纷来到现场,为颁奖典礼录制VCR的明星多达上百人,但能获得如此高的大众关注,完全超乎程青松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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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新浪那边告诉我,金像奖在新浪直播的数据是136万观看,确实没想到我们最后的直播观看达到5000多万,可能和头部带货主播的数据也差不多(笑)。”程青松告诉娱乐产业(ID:yulechanye),“我觉得这给我们团队一个提醒,从明年起颁奖可能都会线上与线下同步进行,让更多观众看到这样一个完全不受资本与市场左右的评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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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丝围攻金扫帚:

  与其口舌之争,不如烂片「会诊」

  相比青年电影手册颁出的年度华语电影十佳,每年为电影观众维权的烂片评选金扫帚奖无疑更引人关注,尤其获奖者还是肖战这样的「顶流」。

  每年评选结果出炉后,程青松都会发出领奖通知,此前并不是没有勇者前来认领,比如去年和前年导演毕志飞和演员王宝强就大大方方接下了金扫帚。今年程青松多次联系了肖战的经纪人于女士,得到的回复是人在外地无法回京,“会在网上关注”。

  金扫帚奖这样评价肖战在《诛仙》中的表现:“人物自始至终没有立起来,肖战无法赋予角色性格魅力,表演用力过猛,没有整体感,人物成了赶场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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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方面肖战粉丝抨击金扫帚奖蹭流量,认为肖战并非演技最差;另一方面经历了227事件的吃瓜群众则力挺颁奖,认为肖战实至名归。

  “最令人失望”似乎听起来是实力与名气不符的落差,但在程青松看来这个奖项就是颁给当年的演技最差,「失望」只是相对委婉的表达。对于流量偶像演戏他并没有什么偏见,“同龄人里面董子健、彭昱畅包括易烊千玺,也不是说不会演戏。”

  戏剧化的是,有网友扒出年初中国电影报道发布的2019年度电影频道M榜,肖战入围了“最具潜力男演员”。

  金扫帚奖的评选机制是先由大众网络投票选出入围名单,再由27位专业评委独立投票决定最终获奖者。“因为原计划3月颁奖,两轮投票分别在1月份和春节期间就结束了,那时候还没有227事件,”程青松坦言。“在最令人失望男演员中,27个评委投票肖战得了13票,第二名鹿晗得了6票,他是遥遥领先;女主方面竞争很激烈,孟美岐只比舒淇多3票,大家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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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在微博上似乎对肖战粉丝的疯狂颇具微词,但程青松本人并不在投票评委名单中。《诛仙》获得最令人失望男女演员的颁奖词,分别由汪海林和唐大远撰写,所有评委均是实名投票,最终票选结果全部公开,“我邀约时就和他们说过我们会公布,如果害怕被粉丝骂、得罪人就不要成为评委。”

  做金扫帚奖评委注定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对此程青松并不讳言。不仅要在短时间内接受大量烂片的视觉轰炸,评选结果出炉后往往还要面对舆论争议、粉丝网暴。他们能够代表大众的观点么?“今年评委的选择和大众投票评选几乎达到了99%的一致,”程青松表示。“我曾经说过好电影是很有争议的,但对烂片大家的见解往往是一样的,英雄所见略同。”

  《诛仙》还与《上海堡垒》、《下一任:前任》一起揽下了金扫帚奖“最令人失望影片”的称号。

  “秦昊曾经帮我颁奖时说,拍烂片最大的责任是导演,但演员应该负一半的责任,因为是你选择了这部戏,就应该承担相应的骂声,我认同这样的观点。”在程青松看来,做金扫帚奖的初衷不是为了嘲讽谁,而是鞭策中国电影人不断进步。

  “与其陷入与粉丝的争论,我们不如来讨论一下这部电影到底哪里演的不好。”程青松透露,今年原计划在举办金扫帚奖的同时也开设线下论坛,邀请专业人士为烂片进行一次「会诊」,“如果明年没有疫情的话可能会做,大家一起找到解决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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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疫情时代的中国电影,

  需要更多元的作品与声音

  时光倒流回11年前,程青松并没有仔细考虑过金扫帚奖能坚持办多久。2000年,首届颁奖典礼在北京尚都SOHO的一处露天平台上举行,整场活动加上场地费一共就花了5000多块钱,到场了7、8位电影人嘉宾。形式虽简陋但仪式感并未缺席,舞蹈家王亚彬请来团队为活动跳了开场的金扫帚之舞。

  那一年,最令人失望影片由《三枪拍案惊奇》、《刺陵》和《南京!南京!》摘得。程青松曾经在自己的播客上写道,2009年是中国电影出产烂片最多的一年,这话如今来看也许说得早了。

  当年,张艺谋的《三枪拍案惊奇》以贺岁大片的姿态年底亮相,在铺天盖地的电影营销裹挟之下,影评界万马齐喑,竟无人对电影提出批评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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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一个朋友看了这部电影,跟我说他和他父亲从来没在审美上统一过,却都觉得这是部烂片,这让我觉得很羞愧,”程青松坦言。这也是他创立金扫帚奖的初衷:做不受资本和各界声音左右,真正代表民意的电影评选。

  “电影营销并没有错,但切勿把营销等同于影评。”在程青松看来,独立于权力和资本之外、就文本本身来剖析和探讨电影的才算影评,而如今类似的发声越来越少,大家的关注点早已被转移至电影之外的话题,这一定程度是中国电影的悲哀。

  今年年初,法国《电影手册》爆出编辑部集体辞职的消息,正是出于对可能面临的商业化与政治谄媚的抵制。程青松于十多年前创办的《青年电影手册》正是对这家知名电影杂志社的致敬,如今已经成为华语青年电影人探索讨论电影的专业媒体,出版过7本图书合集,第8辑也已经在筹备中。

  中国电影要进步,不能缺少电影批评的声音。就在线上颁奖礼的前几天,《青年电影手册》获得了第28届上海影评人奖年度电影评论贡献奖。坚持做金扫帚奖和华语十佳评选的这11年,程青松的感受是中国电影整体的水准逐步提高,“今年华语十佳有29部电影入围,要知道最初创办的头几年,要凑齐十佳影片都好难,有一年只评出来9部。”

  而今年获选金扫帚的烂片中,超大投资规模的影片数量也在减少。“抢钱式攒本子、快餐制作少了一些,”程青松认为。疫情迫使不少电影由院转网,“明年评选会考虑到所有拿到龙标线上发行的影片,都会纳入候选名单。”

  今年疫情的爆发让电影行业一度停摆,对于大项目积压的公司更是忧患重重。但就像生活还要继续一样,他相信休克了一段时间的电影行业势必会迎来复苏的春天。这几年因为帮朋友忙,程青松开始更多介入电影制作,作为《美丽》、《爱人》等多部影片的监制,还担任了杨荔钠导演《春潮》的联合出品人与制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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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周要去杭州探班《柳浪闻莺》,原本6月16日开机时就要去的,但北京疫情复燃无法赶过去,这个月底就要关机。然后再去上海待一段时间,接下来5个月要打磨剧本,开始电影制作筹备。”

  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的程青松近十年里将自己的工作重心从编剧慢慢倾斜到华语电影的评优和“清洁”工作中,见证了华语电影的一个高峰,真正做到了「与华语电影同呼吸共命运」。

  “明年我要自己拍一部青春片,到时候可以看一下拍得有没有《诛仙》好,”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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