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江口之战——中日首次大规模海上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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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白江口之战,日本认识到与唐朝的差距并非“量”的堆积所能弥补,而是“质”的差距。
中日两国,一衣带水,自古以来关系极其复杂。汉有赐印加封,唐有学道传佛,明有万历之征。近代以来,甲午,庚子,九一八,充斥国仇家恨,但又难以割舍。中日韩朝四国,本为互补,但外交关系却“身不由己”,这其中有国际局势的左右,也有复杂的历史纠葛,在东亚这一追求自强的文化氛围中,相互羁绊。
导火索是朝鲜半岛两国的领土争端。
公元618年,李渊建国,国号大唐。朝鲜半岛及其周边的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纷纷与大唐建立外交关系,并遣使者朝贡。
李渊
新罗与百济是朝鲜半岛的原始住民,其渊源可追溯到朝鲜半岛古老的三个部族——马韩、辰韩、弁韩。辰韩相传为商朝箕子一族,马韩则为当地原始住民。马韩和辰韩分别于我国汉朝时期完成部落统一,并建立政权,名为百济和新罗,马韩即百济,辰韩即新罗。新罗和百济虽然同为朝鲜半岛住民,但文化存在差异,又因为领土与生存空间的争夺导致双方关系紧张。弁韩则同时与百济和新罗接壤,并未形成完整统一的政权,成为了二者军事争夺、政治较量的“四战之地”。
高句丽则是兴起于我国东北,由农耕、游牧、渔猎民族混合组成并建立的政权,借助中原地区战乱迅速扩充自身实力,对中原王朝采取强则依附,弱则觊觎的态度。曾多次侵扰我国辽东地区,在我国隋唐时期形成了地跨朝鲜半岛北部和辽东地区的强大帝国。隋炀帝时期意识到了其强大的威胁,曾三次派兵征剿,皆大败而归,致使高句丽获得了众多的军事物资和作战经验。
领土争端演化为大国博弈。
百济和新罗面对北有高句丽,西有大唐,东有日本,并且都强于自己的局面,都想借助外力来压制对方,从中获取利益。百济选择了邻国高句丽,并与之联盟,借助盟友的地理优势,打击新罗。新罗则选择了国力最为强大的大唐,想借助大唐的国力和威望来压制百济和高句丽。日本则早有登陆东亚大陆的野心,早年间,曾多次派兵对朝鲜半岛进行试探性进攻,面对当时的复杂局面,也在谋划进取朝鲜半岛的战略。于是,本是朝鲜半岛上的两国之争,演化成了东亚地区五个封建政权的博弈。
贞观年间,大唐国力恢复。在多次调停无果的情况下,唐朝向百济和高句丽发出停战的最后通牒——“若更攻之,明年发兵击尔国矣”。高句丽当时统治者泉盖苏文(本名渊盖苏文,为避唐太祖李渊讳,史书记载为泉盖苏文)拒不服从,并扣押唐朝使者,还向唐朝和新罗提出领土要求,“昔日隋人进攻,新罗趁机侵我地五百里,除非归我侵地,否则绝不罢兵。”
跨海征东
唐太宗李世民,闻言震怒,以讨逆贼、收辽东、报国仇为理由,御驾起兵,携名将程咬金(程知节)、徐茂公(李绩)、李道宗、长孙无忌等,挥师六万,跨海征东。唐军将士久经阵战,在国力恢复后,更是士气高涨,兵锋所指,辽东地区迅速收复,两军主力于安市城外进行决战。唐军凭借精锐优势,分兵两路,前后夹击敌将高延寿部的驰援,击溃敌援军20万,并斩高延寿于军中,高句丽大败。此战,唐朝名将薛仁贵脱颖而出。后随冬季到来,唐军补给线漫长,无力再进,于安市城周围构筑防线,与高句丽军形成对峙,唐军自此转变策略,主力班师回朝,出偏师进行小规模骚扰,替代大规模兵团作战,经常从海上发动突然袭击,凭借自身国力优势来消耗高句丽国力,让高句丽损失惨重。
唐太宗
高宗再战朝鲜灭百济。
649年,唐太宗驾崩,高宗继位,唐朝国内为完成权力更替,暂时收缩朝鲜半岛的战线。10年后,百济和高句丽认为唐朝已放弃朝鲜半岛或无力顾暇,两国再次联合起兵,进攻新罗。唐朝得到新罗求援急报,派遣大将苏定方,领兵十万,分兵水陆,征讨百济。659年7月,唐朝与新罗联军在百济南部与百济军队决战,百济大败,后苏定方帅军攻打百济王城,百济义慈王见唐军势大,已无力回天,遂开城投降。百济义慈王被苏定方押解回长安,百济国灭。
日本介入
由于唐军孤师在外征战,主力又班师回朝,所占百济领土又孤悬海外,几乎成了一块飞地,导致留守的唐朝守军对百济国内局势控制不利,百济复国运动兴起,使唐朝守军损失严重。
朝鲜半岛东侧的日本认为机会来临,想利用百济国灭而唐军立足未稳,借机登陆朝鲜半岛,于是公开支持百济复国势力。高句丽面对百济灭国后,被唐朝与新罗形成的南北夹击之势,极为恐惧,也暗自联络日本,要求日本出兵,帮助百济复国。
日军得到高句丽支持,认为时机已到,先后派遣军队4万,分两路进攻在百济的唐军与新罗。中日之间第一次大规模战争爆发。
大战白江口
唐军留守在百济的大将刘仁轨见日军切断了唐军与新罗的联系,立刻向朝廷求援。此时,朝中有放弃朝鲜半岛的声音,而刘仁轨毅然决然再次上书朝廷,向高宗陈述此战的利与弊:若此时撤退,不光多年来对朝鲜用兵的成果毁于一旦,还会导致新罗被高句丽与日本夹击而灭国,朝鲜半岛没有盟友来牵制高句丽,而日本也会成为唐朝的新威胁,况且百济与唐朝隔海,撤退过程中,定会遭到敌人攻击而全军覆没,所以这一仗,必打不可。
唐高宗采用了刘仁轨的建议,从山东地区抽调援军7000人,增援刘仁轨。背水一战的唐军见到援军赶来,气势大振。此时百济复国势力却发生了内讧,在内斗中,百济军大将被杀,士气低落。
白江口之战示意图
图源 http://nico-wisdom.com/newfolder1/kikou-soule1.html
刘仁轨此时把握时机,与新罗军队联合,向百济复国势力的大本营周留城进攻,周留城地处白江(今韩国锦江)河口,日军先锋部队率战舰170艘,从水路通过白江向周留城支援。刘仁轨见日军援军到来,率领唐军水师立即封锁了白江口,使得后续日军无法支援,城里守军也无法撤退。支援周留城的日军随即前往僻城,再次进入黄海,与日军的后续部队汇合,汇报军情。
白江口一旦被封锁,周留城将很难防守、支援和补给。于是日军后续部队决定突破白江口的封锁,抢先掌握制海权,再对周留城进行支援。刘仁轨则继续扼守白江口,对来援日军进行阻截。
663年8月27日,中日第一次大规模海战——白江口之战爆发。
当天,日军派出水军先头部队进行试探性进攻,刘仁轨也亲自率领小规模部队进行还击,双方接战后,日军退却,刘仁轨并未追击。日军则错误判断了唐军水师的战斗力,妄图凭借数量优势击溃唐军水师。次日,日军主力战船400余艘向唐军河口封锁线发动攻击。
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日军,唐军集中优势兵力和大型战船封锁河口中央,集中机动兵力和快速战船,分别置于河口两侧和主力战船两翼。其列阵像极了唐军的步兵列阵,重步兵在中间作为主战力量,骑兵位于两翼,负责掩护侧翼和包夹,逼迫敌军和自己主力接战。
日军则在狭窄的白江口内,列方阵冲阵。当日军第一波战船即将与唐军水师接触时,看到唐军的楼船重砲巨弩,再想撤退,已来不及,后续的第二波,第三波日军已经赶来,狭窄的白江口已形成堵塞。随即,唐军弓弩砲石齐发,大型战舰也向前开进,两翼凭借速度优势逼迫日军其他战船向中间收拢。日军面对唐军的反击,距离远的禁不住唐军的弓弩和砲石,距离近的禁不住唐军楼船的冲撞,两翼又有唐军的机动船只封锁,一时间方寸大乱,在指挥方面,日军水军各自为战,战场消息传达不畅,导致400艘战舰拥挤在白江口,迎接唐朝舰队的碾压。
这一时期,日军和唐军的战船已经形成了代差。唐军之前已经进行了多次渡海作战,造船技术也高于日本,并且掌握了水密舱等当时的尖端技术。唐军主力战舰为楼船,可载员800,在船上建楼三层。底层用于储备弓弩弹药和压舱物,中层用于藏兵,顶层用于射击。船体高大而结实,并装备强弓硬弩和抛石机等远程利器,近可冲撞,远可射击,攻守兼备。
此时唐朝水军的作战思维模式已经超越了日军一个时代,唐朝水军作战先以楼船等远程打击为主,射击几轮,待敌军损失严重后,派出高机动性,专门用于近距离战斗的船舰接战,作战方式还是依靠弓弩,最后趁敌舰失去作战能力后,再进行接舷,或用楼船直接碾压。日军战船则以运兵为主,兼顾机动性,战法主要是靠近敌舰后,进行接舷。在唐军超时代战法的打击下,日军慌乱又无法撤退,全部堵在了白江口。
就在日军大败已成定势的时候,又一有利于唐军的因素出现,此时风向发生变化,唐军处于上风向,刘仁轨抓住时机,下令对日军发起火攻,日军见火势猛烈则无心再战,也无法撤退,只得任由唐军宰杀。最终,日本举倾国之力组成的舰队,战船400艘,士兵万余人,在白江口全军覆没。陆地上的日军也于十日后,见逃生无望,和百济复国势力一起向唐军投降。至此,中日历史上第一次作战,以日本惨败告终。随后,在唐朝和新罗的夹击下,高句丽灭亡,朝鲜半岛局势平定。
日本则吸取此次大败的教训,在大化改新的基础上,更加全面地学习唐朝军事与文化,生产力大进。
分析日本失败的原因,第一是对于自身实力估计过高,而对于唐军实力分析过低。日本虽然倾全国之力,派出舰队,但在指挥上不能形成一致,各自为战,这是日本军队直到近代一直存在的弱点。凭借纸面优势来分析战局,不能深入观察双方差距,最终导致失败。
第二,这一战中日本情报工作非常失败。早在十几年前,唐军就曾多次跨海作战,战舰这么大的目标,是藏不住的。如果日本凭借数量优势,选择宽阔海面决战,对唐军进行袭扰,待唐军疲惫后发动总攻,胜负亦未可知。战前对于地形的考察也不充分,将主力部队拥挤在狭窄的白江口,对付数量少于自己,实力强于自己且以逸待劳的唐军,本就犯了兵家大忌。日本若考虑上述因素,则不至于惨败,仍有余力再战,而唐军则补给困难,胜负亦可易手。
遣唐使船
这一战,日本认识到与唐朝的差距并非“量”的堆积所能弥补,而是“质”的差距。此后,日本于沿海地区大量建设防御设施,无力染指朝鲜局势。同时,在见识到唐朝的强大之后,日本意识到,想要富国强兵,必须从各方面向唐朝学习,于是加强了与唐朝的联系,大量派遣遣唐使,在其后的千年时间里,很好地学习传承了唐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