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警惕“饭圈式爱国”

近半年吧，不知是哪个拍了下脑门，“饭圈式爱国”竟然成了重要的宣传战略。“阿中哥出道5000年14亿活粉”“为阿中哥庆生”“永远守护阿中哥，永远不脱粉”，尬得让人不知该如何开始吐槽。

疫情发生后，本来已经够糟心的了，又不知是哪个拍了下脑门，给“挖掘机天团”打榜，以及衍生出的“武汉小笨蛋”这一系列迷之操作。

前天下午某T又在微博B站隆重推出两个虚拟偶像，结果还不到晚上就被网友骂得赶紧删除，并且全平台禁言此事。

群众的不满主要在于，我们是共和国公民，是当家做主的人民，而不是什么爱豆的粉丝。

但事实上问题远远比这个严重得多。饭圈式爱国是绝不可取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危险的。即便它完全诞生于民间，官方也应警惕、纠正，而不是推波助澜甚至指定为宣传战略。

为什么这么说呢？

往好里想，拍此脑门者，可能也是为了更亲民、更时尚、更与年轻人打成一片吧（确信），就像冯巩蔡明等人在春晚上总喜欢抄几个网络段子，这顶多是小品看着尴尬无聊，又怎么会“危险”呢？

其实，这件事的问题在于，饭圈文化本质上属于“亚文化”，爱国主义则属于民族主义，这二者本身没什么问题。可是，一旦“亚文化”的一些特性和民族主义结合起来，就会造成可怕的后果。

那么首先，什么是亚文化？

一个社会必然有主流群体（更准确地，占支配地位的群体）和边缘群体之分，可能由收入、class决定（不举例了），也可能由性别、年龄划分（比如30-60岁男性在多数国家都是绝对的主流群体，把持着各种话语权），等等。主流群体总喜欢把自己认可的文化定义为文化本身，不符合他们规范的就会被污名化，认为是不正常的，应该被消除的。本号读者还有记忆的，像网游、周杰伦就被泼了很久的脏水，直到这一代人成长为新的主流群体。

在这种情况下，许多边缘群体乖乖站好♂，顺从主流文化，可仍有一部分不愿屈从，所以就创造了主流以外的文化，这就是“亚文化”。

但是，边缘群体掌握的各种资源实在有限，他们没有能力从头创造自己的文化，不得不挪用主流文化的东西，再加以解构、重构，表达自己想表达的意义。所以亚文化通常有个特点，就是有大量的“黑话”或者说“暗语”或者说“梗”——这些梗的原材料源自主流文化，所以表面上大家都能看明白，但只有这个圈子内的人才能明白其中真正内涵。

举个例子。近两年网上比较火的亚文化恐怕要数“抽象文化”。

你再骂！辣你去物管啊！

我是你哥哥！我们都是你妈的儿子！

拿激光笔照坤坤的人找到了，微博@带带大师兄

打莱莱的人找到了，微博@带带大师兄

-8000

浮生日记

无内鬼，发丶女

🌶️💩💉💦🐮🍺，👴i🌶️

这些内容，懂抽象文化的人可能会笑，不懂的人则满脸问号——这玩意儿在说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其实，按照亚文化理论，这些东西之所以好笑，恰恰就在于其他人不觉得好笑。

亚文化要抵抗主流文化，它的群体内部需要建立身份认同，这套暗语体系，或者说“梗”的体系就是建立认同感的极佳方式。只有自己人才能看懂，看懂的就是自己人。梗的网络越来越大，交流时认同的快感也越来越强，同时与外界的壁垒也会越来越高。

这种建立在“其他人听不懂”的基础上的认同感，本质上其实是一种优越感。别人越看不懂，越不理解，他们的优越感也就越强，使用暗语的时候也就越开心。一些小众文化突然被大众接受，之前的老粉丝反而会不高兴，因为大量新粉丝并不完全了解他们的暗语体系，反而破坏了旧有的规则，“优越感”没了。想想某些民谣歌手的粉丝，某种服装的爱好者群体。

在互联网时代到来后，亚文化群体的力量空前增强，很多时候主流文化不得不对亚文化做出回应。可由于圈外人不熟悉亚文化群体的暗语体系，所以他们的回应常常驴唇不对马嘴，这种事件就成为亚文化群体快乐的源泉，也是优越感的集中爆发。

同样以抽象文化为例，它在公众视野中第一次大爆发就是激光笔事件。某场演唱会上，蔡徐坤被人用激光笔照脸，粉丝们极其愤怒，想要找出这个恶人。他们看到很多网友在刷“这个人找到了，微博是@带带大师兄”，以为有这么多证人，那一定是证据确凿百口莫辩，就去孙笑川的微博“带带大师兄”下面怒骂。殊不知，“所有坏事都是孙笑川干的”正是抽象文化的一个重要的梗，这些“狗粉丝”们把上下五千年古今中外的一切坏事，甚至继续上溯到亚当夏娃偷食禁果乃至6500万年前恐龙灭绝这种事，全部都说是孙笑川干的。激光笔事件中他们更多的不是故意骗人，而是在恶搞刷梗，可是不了解抽象文化的暗语体系的人却认真对待，可想而知这种笨拙的反应方式给狗粉丝们带来了多大的欢乐，也增强了他们的身份认同和优越感。

（按照传统的划分，蔡徐坤的粉丝群体也应该是亚文化群体，但互联网尤其是社交媒体普及后情况又有所不同。再者，在微博平台上，饭圈文化确实是支配地位的文化，而蔡徐坤的粉丝群体数量在当时又毫无疑问远远大于抽象文化的群体。新浪官方号当时也帮蔡徐坤粉丝团体说话，没想到造成更大的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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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姑且用这个例子分析，大家不必深究细节。

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例子。某个年纪较大的明星也有庞大的粉丝群体，这些粉丝更加酷爱玩梗，他们玩梗的最大乐趣就在于管理员或审查者看不出来他们在玩梗，只有高级法师才能看懂。这个就不方便展开了。）

最早的进入大众视野的“饭圈式爱国”发生在2016年的帝吧出征运动中。部分参与者平常就是饭圈成员，在这次活动中也把国家作为了人格化的偶像，自己作为粉丝为偶像和黑子们互撕。令人些许意外的是，这次出征在网络上取得了良好的反响，事情结束后被做成各种截图和视频在网上二次传播。本来是小众团体的行为，随后却成为持续良久的全网热点话题，年轻一代的爱国主义情怀被大规模地展现。

这次事件估计也成为某些人拍脑门的灵感来源。

可是我们仔细回想，当时很多人转发帝吧出征的各种截图，是因为这些截图非常好笑，而好笑之处恰恰就在于对面网友不了解这边的网络文化，看不懂我们的梗无法回复，或者做出了各种笨拙的驴唇不对马嘴的回复。很多网友感叹，原来对面的互联网文化如此落后，几乎停留在我们十几年前的水准。

这是当时督工（知乎用户马前卒）对D8事件的评价，获得了6k+次赞同，在16年的知乎很罕见了。这个评价颇具代表性，甚至被一些学术论文引用。

 当时就有不少学者指出，这种交流方式是存在问题的。作为亚文化，D8出征肯定会建立壁垒，刷梗，狂欢，嘲笑对方的错误反应以获得乐趣。这种行为不仅不利于两岸人民交流，反而会增加隔阂和对立。

（这种评价本岛主并不完全赞同。因为交流并不一定要以友好平和的方式进行，矛盾对立斗争的形式从长远来看能够更好地促进双方理解。而且，D8出征本身也并不一定是为了交流。）

民间行为尚且如此，一旦亚文化式的爱国主义成为官方行为，尤其是拍脑门者们想建立的饭圈式（亚文化群体中行为最极端、组织最严密）的爱国主义成为官方大力推广的思想，其结果将会怎样？

民族主义+优越感= …… 再往下就不说了

毛教员多次讲过，某些意义上讲他是个民族主义者。但这是因为在国际社会，现代民族国家是最基本的组织形式，落后国家必须依靠这个组织才能有效反抗帝国主义，团结全世界受苦的人。

爱国主义不可能成为终极的意识形态，它和马克思主义，gc主义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这需要做一个理论上的思考，然后才能做战略上的规划 ，如何看待和宣扬爱国主义。

可是现在……

重新复习毛教员的著作吧，他曾无数次地强调干部，尤其是宣传口的人学习理论的重要性。不做理论上的思考只追求短期“效果”，结果只能是瞎拍脑门，瞎摸石头，最终很可能走上歧路。

所以说，还好拍脑门者水平太差一件事也做不成，万一这事情真的做成了，那后果才真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