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了还能否爱自己的母国?

今年冬奥会最炙手可热的体育明星毫无疑问是谷爱凌。在体育方面她无懈可击,收获的只有赞美,可是在国籍的问题上却引发了网上不小的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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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并不打算直接探讨这个争议,而是跟大家分享一些近几年出现的极为有意思的相关现象。

我们把目光移到澳大利亚。

如今澳大利亚有近70万中国大陆的移民,这比澳洲第六大城市黄金海岸的人口还要多。注意这里指的是中国大陆出生的移民,不包括港澳台移民或二代三代的华人。

2019年前后,多家澳大利亚的媒体以及学者和政客公开表示对中国移民的担忧。原因是他们发现新一批的华人移民似乎并不爱国,当然这里指的是不爱澳大利亚。相比之下,他们似乎更爱自己的母国中国。

当时南海问题闹得正凶,根据一份调查,79%讲普通话的华人移民在南海事件中表示支持中国。这严重违背了澳大利亚的国家利益。

一部分新移民暗示,假如中澳发生争端,他们会站在中国一边,而非澳大利亚。

更直接的担忧是2019年10月1日,许多中国移民公开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在墨尔本一个华人较多的区域,某警察局外甚至升起了五星红旗,大量华人移民走上街头围观庆祝,乃至高唱中国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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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一辈的华人移民的主流可不是这样的。相当一部分老移民不认可乃至仇恨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的发言是,希望澳大利亚出动舰队灭掉中国。他们庆祝澳大利亚的国庆节,甚至有人写诗歌颂祖国母亲澳大利亚,所有的爱只献给伟大的澳大利亚。

其实,无论新老移民,最初的移民驱动力都是发达国家更好的生活条件。双方的巨大区别在于,八十年代到世纪初的移民,很多都真心认可西方的意识形态,认为那是人类灯塔。而近些年,西方的神话在中国逐渐破灭,大家的认知开始回归正常。很多年轻移民并不认可澳大利亚的政治和文化,移民只是出于澳洲的薪水高、生活环境好、工作压力小等纯粹物质方面的原因。

所以,到底前者是“澳奸”?还是说后者是“汉奸”?

我们可以简单引入一些社会科学的理论。“民族国家”“爱国主义”这些概念,很大程度上是由大众媒体构建的,也包括教育。中国有960万平方公里的陆地面积,有14亿人,我们根本不可能认识每一个人,去过每一个地方。但由于大众媒体的存在,天南海北的中国人却分享很多相同的信息,相同的故事,相同的经验,相同的感情。

所以,一个生活在长春的人,会为武汉的疫情而揪心,而捐款,甚至不远千里地去做志愿者。其实要论距离的话,韩国离着长春更近,但当韩国疫情爆发,整个东北人也并没什么特别的感情。甚至,由于当时的韩国疫情与其搞笑的本土斜教相关,很多人还转发相关视频加以嘲讽。

冬奥会的中国运动员以东北人为主,但广西的靓仔也毫无疑问会为他们加油,认为自己和他们是“一伙的”,而不会转去支持地域上,甚至有可能在外貌上更为接近东南亚运动员。

所以,我们在听到“皇军托我给您带个话儿”“没病走两步”“二营长,你他娘意大利炮呢”的时候,都能会心一笑。甚至“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能够成为识别台湾间谍的暗号(当然只是一个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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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一旦移民就很难再接触到中国的大众媒体,连国内的朋友都很少联系。但是近十年,随着中文互联网和社交媒体的飞速发展,这一情形有了根本的改变。通过微信,移民可以和国内的老朋友继续保持紧密联系,可以日常刷抖音、B站、小红书,看公众号文章,用微博吃瓜。

简言之,对很多移民来说,虽然肉身已经移民,但并没有改变他们接触的媒体。他们和国内的人,仍然分享着很多相同的信息,相同的故事,相同的经验,相同的感情。所以他们在精神上,仍然和中国要亲密得多,而不是护照上面所写的“澳大利亚”。

另一方面,过去澳洲的华人移民以港台和东南亚华人为主。但这几年,大陆移民已经占据绝对主导。在大陆移民人数增加,以及大陆社交媒体兴起这两股大潮的影响下,澳洲当地的华文媒体也正在酝酿着巨大转变。


过去,澳洲华文媒体以粤语、繁体字为主,现在则以普通话、简体字为主。过去,这些媒体能够通过骂大陆来赚钱,可现在发现,越来越多的新移民讨厌这一套,做倾向大陆的内容更有市场。

民族和国家的认同感,很大程度上是依托大众媒体构建出的。大众媒体让信息传播突破“地域”的限制,在广阔的国土中构建起“想象的共同体”,也就是国家的概念。如今,互联网和社交媒体发展到今天,这一“想象的共同体”的构建已经突破了国家的限制。所以,以传统的“民族主义”视角来评判“汉奸”“澳奸”,或者“美奸”“加奸”之类的,已经很难有解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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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爱凌是移民二代,但她从2013年就开始使用微博,而且还比较频繁,尽管当时并没有多少关注。这也是一个新现象。根据本岛主个人对二代移民的接触,确实有不少会被父母定期送回中国学习生活,有中国的朋友,也使用中文社交媒体。比起过去的二代移民,他们对中国要更熟悉更亲近,态度更积极。

这些移民或可称作是新一代“全球中产”的一部分。不可否认,一些“全球中产”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多方下注,吃两头红利,谁赢跟谁。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很多全球中产虽转变国籍,却仍真心热爱中国,而且这种人在增多。他们只是把移民当作工作和生活地点的转变,就好像从老家到北京上海一样,他们从未尝试在移民国家建立精神认同。

作为政府,如何处理与新兴全球中产的关系?作为普通人,应该以怎样看待这些全球中产?而这些移民的全球中产自己,又该如何看待自己,如何给自己身份定位?

对于每一方,这都是一个新的且复杂的问题,值得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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