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纪政真的是台独分子吗？

因为东京奥运正名公投的事，台湾的运动健将纪政在大陆着实也火了一把，有文章回顾了她过去的一些言论，比如19970年曼谷亚运会上说自己永远做中国人，2001年北京申奥成功，她还打电话给大陆朋友道贺，而现在，她却在为争取以台湾名义参加奥运会奔走。言下之意，自然就是想说这又是一个政治变色龙，一如当年的李登辉，1996年还在就职演说中说两岸一定要统一，现在却变成台独的教父。

从事实层面来看，上述说法也没多大问题，但现在政治的复杂性也告诉我们，一个人的认同变迁应该也不至于那么简单，也就是说，过于脸谱化、标签化的陈述，并不利于我们了解人与事的前后因果关系，自然也就无助于我们更为深刻的了解台湾认同政治的复杂性。巧合的是，纪政确实也算一个很好的标本人物，加上她的统派好友沈君山，正好可以帮助我们了解他们这代人的认同细节。

首先需要厘清一个现实问题，那就是纪政曾经依靠优秀运动员的身份，跻身台湾上流社会，且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曾经出任三届立委，在政治界也算前辈，在马英九时代，她也曾连任两年的“国策顾问”，国民党的竞选活动也常常需要依靠她来笼络体育界，所以她当然不是什么政治小白兔，很多政治操作自然也就有不少政治目的。从基本政治立场来看，她算不上什么独派，而更应该被归为本土台派，或者国民党本土派，这一派别也是包罗万象，比如当年跟随李登辉出走、成立台联的那些老国民党本土派，也有不少人选择留在国民党，主要以王金平为首的本土派，事实上，当年的马王政争，纪政就曾公开站出来批判马英九，力挺王金平，政治站队十分鲜明。

太阳花学运之后，我们也看到这批台派人物的变动，不光是国民党内，也包括亲民党的许多人，开始与绿营越走越近，当然他们自己很难公然倒戈，但他们的下一代却很多直接加入了民进党，比如亲民党已经过世的刘文雄，其女儿就曾在民进党实习，至于纪政，她的侄子纪健安也同样加入了民进党，今年的地方选举，他也以“纪政侄子”为卖点，力争民进党在台北市士林北投区的市议员提名，虽然后来功败垂成，但仍然决定脱党参选到底，至于纪政所主导发起的正名公投，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帮她侄子造势，而且在造势场合和宣传看板上也丝毫不避讳这一目标，对此台湾媒体特别是网络平台PTT都有多次报道，这也是为什么这场公投的联署迟迟不见起色的根本原因。

众所周知，台独与独台经常混在一起，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面对大陆都存在抗拒心态，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共同的台湾主体思维，这就让他们并不像蓝绿对抗那样矛盾不可调和，反而可以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合作，至于私下里的互动，那就更是频繁且密切。回顾历史，作为运动健将的纪政在当年不仅是被当作中国人的骄傲，许多久居海外的台湾人也同样以她为骄傲，这就让她称为台湾统派与独派的一个交集，当她后来前往美国的时候，在美的许多独派人士也都竞相拉拢她，即便这没有影响到她的党派立场，但也至少可以说，即便在台独还是禁忌的七十年代，纪政已经跟独派有过不少的接触。至于她说自己是中国人，这其实与之丝毫不相冲突，因为在那个年代，且不说政治上没有任何其他说辞的空间，实际上也根本没什么国族认同的问题，最起码在文化血缘上没有这个问题，即便是台独分子也同样不会否认这一点，至于后来的原生台独论或者生理台独论，那就已经是相当晚近出现的观点。

要审视一个人的政治立场，除了看他说什么，也要看他是什么身份。纪政作为台湾体育界的样板人物，可谓是党国体制下重点扶植的对象，因而她也可算是国民党体制下的既得利益者，因而当然不会有什么出格的言论出现，而当国民党开始推动两岸交流时，她自然也是首当其冲，充当体育交流的主角，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想象一个国民党籍的体育名人，会跳脱出国民党的主流论述。只是后来随着国民党的势微，加上一群群台派人士的出走，本身就作为台派一份子的纪政，自然也就很容易加入当下的政治正确。但即便如此，如果继续邀请她参与两岸交流，她也仍然会乐此不疲，因为这同样也是其个人身份的一部分，而这也恰恰就是人之所以充满复杂性的具体表现。其实，大陆在做统战工作时，如果对一个人的言行采取一票否决制，那么很快就会发现，统战对象几乎很难再找到，因为只要不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人，都或多或少发表过这样那样的不同言论，如果揪着不放，那就失去了统战的意义。

回过头来说说曾经被称为“民国四公子”之一的沈君山，他与纪政过去因为体育外交相识到相恋，后来感情无疾而终，最后又变成友情，这当然不是台独与独台的合流，回到历史的现场，当时沈君山一直主张国民党应该立足台湾，也正是出于这一考虑，他才说服蒋经国不要判处美丽岛案主犯死刑，后续他也一直参与与党外人士的沟通协调，与林义雄、姚嘉文等独派大佬都有过密切互动，对纪政这种台派人士，自然更是毫无精神芥蒂，如果因此说他也是独派，那么台湾恐怕每个人都是独派，这显然就有些矫枉过正。至于其背后的逻辑，其实也不难理解，因为对他这种国民党内的统治阶层来说，一切的工作都服务于政权的维系，无论是打击台独，还是轻纵台独分子，都是出自一样的考虑，至于国族认同，则更应该视为个人层面的问题。其实看看马英九就知道，没有人会怀疑他的中国认同，但在他的任内，却并没有采取任何实际行动推动两岸政治僵局的化解，其原因也同样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