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机上、医院里抽烟的油腻老头

冬,是突然的。

它就像钻进脖子里的风,一开始让你觉得还好,慢慢的也觉得还行,在不经意间影响着我,让我觉得“没那么冷”,然后突然之间,一夜过去,就是冬了。

前几天,我还只穿着一件T恤,一件单衣出门,虽说从衣领袖口溜进的凉意让我止不住的发抖,但站在周围厚厚的棉衣中显得格外萧瑟和孤寂,让我这个文青满意极了。

寒风从来不会辜负一个不怕冻的人,隔天晚上,我便发烧了。

拖着38度的躯体在家里打转,喝口水就像是生咽了一个核桃,每个吞咽动作都让我脸上五官扭曲龇牙咧嘴,跟昨日的风度翩翩形成鲜明对比,窗外的北风还在呼呼作响,似乎在问我:你还装逼不?

这几天重温冯唐一本旧书,有一篇写的是如何避免成为油腻青年。注意了,不是中年,是青年,是如你我一般高高悬挂在正午的朝阳。

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要装逼。但我觉得装逼不能算作油腻,不洗脸只洗头还留长指甲的才叫油腻。

但如今世道,除了中年男人时不时被拉出来吊打,青年只要身体不犯法,脑子不犯混,大抵都还过得去,油腻老头才叫恶心。

发烧夜里,我去医院,大晚上的只能挂急救,去病房问完医准备回家躺着。在电梯间遇到三个老头在抽烟。

我带着口罩,问:“这让抽烟么?”

三个人同时抬头看我,中间那位说:“让。”

“那这写的什么?”我指着他们三个头顶巨大的禁烟标示。

“不认字。”你们看,老年人犯起浑来,可不是个东西,要么装聋作哑,要么装疯卖傻。

“不认字这么大个标志你不认识?走一米就到走廊了,这是医院能不能自觉点,那里有窗户,要抽去那抽。”我很生气。

“小伙子哪里没窗户?我告诉你,你管好自己的事。”老流氓翘起二郎腿,带着一顶皮帽子,斜着眼看着我。

“你还有理了?”

“我告诉你小伙子,你管好自己的事,社会上的事你懂什么。”你们看,他讲道理肯定讲不过我,唯一可行的路子就是装逼。

我很想告诉他我是刑警队的,请问你在社会上有什么事?是在这里说清楚还是明天到所里说?

但很可惜,我不是。翻了个白眼,心里合计着以一敌三我不见得是对手,万一被恶人先告状再讹作我就更哑巴吃黄连了。

出门找到护士站,说电梯间有人抽烟。护士没抬头,说知道了。我说你们不管吗?这里可是住院病房。

我本是抽烟之人,但很讨厌在公共场所抽烟的人,倒不是较真儿,烧烤店之类的地方我等俗人甚为理解,但医院的住院病房是他妈抽烟的地儿吗?

这不禁让我想起我在执飞航班的时候,在飞机上抓到的那些抽烟的旅客。在最初的时候,我们抓到抽烟的旅客要看他认错态度怎么样,如果诚恳,那就批评教育一顿,告之他在飞机上抽烟可能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再没收他的火机火柴也就罢了,如果态度蛮横,才会选择报警。

早期抓到的吸烟者里,在我们严肃的批评下,求饶者有之,胆寒者有之,甚至还会有人想花钱平事儿,悄悄给我们塞钱,我们嘴上不说具体怎么处理,模棱两可的态度更让旅客全程不知所以。

那时候想的,是一定要让旅客长个记性。后来就不一样了,越来越正规,也越来越严格,只要抓到吸烟者,必须报警,落地后也必须移交给警方处置。

死不承认的有吗?也有,有一次也是一个油乎乎的老头在厕所抽了烟,已经回到座位上了,被我们叫了回来,我说你抽烟了吗。他说没有。像我们现在执勤,肩膀上都挂着执勤记录仪,方便保护双方,采集证据。

他态度特别横,斜着眼瞪着我,看表情心里一定在说:你没证据你能怎么办?我沉思几秒,说:抽烟倒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你得告诉我烟头扔到了哪了,你要是扔进垃圾桶,把里面点着了,飞机着火了多可怕你知道吗?

他说没事的,我已经把烟头弄湿了。我说弄湿了但你扔哪了?他说扔垃圾桶了。

我们打开垃圾桶,开始在里面翻找,果不其然在里面找到了打湿的烟头,我说既然你已经承认了,落地别着急走,我们还要问话。

老头还是很横,我也没搭理他。落地,见着警察就开始哭,我看他那样心烦的不行,跟机场公安交接完资料就回了客舱。

其实绝大部分老人在航班上都是可爱的、温顺的、充满善意的,但飞的多了,总能碰上一些油腻的老头。

据我观察,那些在医院里,在飞机上抽烟的老头,大都有个放浪不羁的青年时代,穷尽一生没混出头来,但就觉得自己特牛逼,走的路比我吃的肉还多。你要是跟他正常交流,你可能觉得这老头“还有点意思”,但要是跟他对着干,那就要好好领教这一生蹉跎积累下的厚脸皮了。

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说江湖,你跟他论江湖,他就跟你算年纪,最不济,可以装不识字、可以说不懂法、可以说自己老糊涂了、小脑萎缩了,反正怎么着都是他有理,但活了一辈子是白活的吗?

不是,真碰上硬茬子,怂的比谁都快,脑袋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哎哟卧槽,这个不能装逼,该认得认。

在世间行走,总会遇到一些油油腻腻的老头,那些走着走着路突然吐出一口浓痰的、不管旁边有没有小孩孕妇大口抽烟的、在小区里背着手遛狗不挂狗绳的、坐在公交上拿收音机听京剧的、不管自己有没有文化特别爱教育人的等等。

每次看到他们脸上一生的沧桑,头顶上稀疏的头发,耳朵里不甘寂寞冒出来的耳毛,都让我感叹:这些糟老头子,坏滴很呐!

后注:不以偏概全,当我老去,愿我能做个体面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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