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的高光时刻:拓边河湟,打残吐蕃
节选自《雪域高原的古往今来——通俗西藏史》
溪赊罗撒(小陇拶)在元符二年(公元1099年),被扶上王位成为青唐政权第六位首领。当时,河湟吐蕃反抗宋军占领的反叛已成滔天巨浪,分散驻守在几个城市中的宋军,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的几片孤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对于这种局面,宋军守或退的问题,在朝廷里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当时参加进兵湟水流域的官员王憨与李远,便列出了青唐不可守的四条理由,“自炳灵寺渡河至青唐四百里,道险地远,缓急声援不相及,一也;羌若断桥塞隘,我虽有百万之师,仓卒不能进,二也;王赡提孤军以入,四无援兵,必生他变,三也;设遣大军而青唐、宗哥、邈川食皆止支一月,内地无粮可运,难以入处,四也。”并断言,吐蕃部族看到驻守河湟的士兵面容憔悴,衣履残缺,器仗不全,早晚会发生叛乱。
溪赊罗撒(小陇拶)上位后,青唐(鄯州)和邈川(湟州)连续发生了吐蕃部落围城叛乱的事情。史载:“心牟钦毡等与斯纳阿结家谋,欲各遣人入城,于闰月九日内外相应,复夺青唐。”好在王赡也是个将才,面对叛乱并没有慌乱,虽然山南各部群起相应,四面围困青唐城,但他应对有余,“(王)赡乃捕心牟钦毡以下十八人囚之,羌遍满四山而呼昼夜不息,赡自守西城,命王瑜等守之,羌十余万持薪负户欲焚门而入”。面对吐蕃诸部的反抗,王赡采取了血腥镇压的政策,“先戮大首领结斡磋、心牟钦毡、凌卜齐、巴金摩、森摩凌琢德巴本巴、沁布鲁克、斯多、达马罗等九人,悉捕城中诸羌斩之,积级如山”。在青唐城这场“积级如山”的屠杀后,宋军总算是勉强守住了青唐城。
就在青唐被围几乎同时,宋将王憨所据守的邀川城亦陷入重重包围之中。邈川城被围的危局比青唐城有过之而无不及,吐蕃部族联合了西夏军队一起前来,“夏国遣星多贝中、达克摩等三监军率众助之,合十余万人,先断炳灵寺桥,烧星章峡栈道,四面急攻。”而此时“城中兵才二千四百余人,器械百无一二,总管王憨令军士撤户门负之为盾,刻木墨之为戈,籍城中女子百余人衣男子服以充军,童儿数十人以瓦炒黍供饷,募敢死士三百人冒以黄布巾。(王)憨亲披甲,率死士出战,袅百余级,羌乃环射城中,城中之矢如蝗,士多死伤”。好在宋将王憨一面率军死战,一面连冒充带咋呼,再加上宋将苗履、姚雄率兵救援及时,在邈川外围连克膘哥、墨城等城寨,吐蕃和西夏联军以为北宋大军渐至,遂撤了邈川之围。但这种事儿也就能做一回,下次如果吐蕃军队再来,邈川城必破无疑。
青唐和邈川被围半月间,二城与北宋的消息完全断绝,此事震动了整个宋庭。河湟的危局迫使宋庭必须要痛下决心,要么与河湟吐蕃全面开战,就像当年熙河六州一般,派大军横扫河湟彻底击垮吐蕃的反抗力量,再派遣官吏安抚治理;要么便撤军退回河州,继续固守熙河六州,等待以后出现机会。最终,宋庭决定暂时撤出河湟,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四月,王赡率军回到湟州,彻底地放弃了青唐城。最后一批宋军撤出湟州后,“除存留湟州城壁楼橹外,沿路保塞并令毁撤”。宋军撤出青唐城之后,“诸羌复奉小陇拶入居之”。公元1101年(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十一月,宋朝正式承认溪赊罗撒(小陇拶)的统治地位,并授予其“西平军节度使、邈川首领”的职位。
公元1100年(元符三年),宋徽宗赵佶继位。这位中国历史上艺术成就最高的花鸟皇帝,虽然最后遭遇了悲惨的“靖康之耻”,导致北宋灭亡。但赵佶这个人并不是懒人,也不是智障。在他继位之初,还是想要有所作为的,他也很想继承父兄的改革大业,恢复所谓“熙宁之治”。而且,他父兄两代皇帝通过新政革新也确实给他攒下了一份可观的家业,在他继位之时,府库之中的结余已达5000多万缗之多。他也很想能够向历代明主那样开疆拓土、名标史册,虽然最后他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名标史册的。在主战派的力荐之下他启用了蔡京为相。你们没看错,蔡京确实是在主战派的强烈要求下被扶上相位的。
蔡京上台后,深谙宋徽宗的心里。但蔡京也不傻,他也知道北方的边患之中,辽和西夏实力强横,宋军北上进攻,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比较起来还是河湟吐蕃实力较差可以图谋,于是,在蔡京的提议下,宋庭再次拾起西进河湟的念头。
崇宁二年(1103)六月,徽宗任命王厚(王韶的儿子)为洮西安抚使,令其即日出征,并遣内客省使童贯偕往。这个童贯就是水浒传中的大反派之一,最后官拜枢密使的那个北宋著名宦官。王厚在元符年间,曾随王赡出师河湟,对这一带的地理风情颇熟悉。所以他在朝廷前夸口说:“恢复故地,当以恩信招纳为本,其顽悖不服乃加诛,不过破荡一二族则皆定”。是月,王厚分兵两路,以岷州边将高永年为一军统帅,令其率领在兰州、岷州所属兵马两万余,自京玉关出发,赶往湟州;王厚自领一军,童贯为监军,率宋军主力出安乡关渡湟水,开往巴金岭。
面对宋军的进攻,河湟吐蕃部落进行顽强的抵抗。在巴金城(膘哥城)大酋长多罗巴关和其三个儿子阿令结、厮铎麻令、阿蒙的带领下,吐蕃军队据险而守与宋军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童贯率领的北宋前军仰攻巴金城,但由于巴金城城据绝岭之上,四面皆天堑,深不可测,道路险狭,加之多罗巴用空城计诱骗宋军冒进,结果以惨败收场,“宋军偏将安永国堕堑而亡,叔詹等驰还,几为所败”。王厚得知首战失利,亲自领兵来援,以强弩亲射阿蒙的眼睛,使其“流矢中目贯脑”遁去。多罗巴率众来援,闻败亦遁去,其兄阿令结、厮铎麻二人也分别被王厚大军所斩杀。十八日中午前,王厚大军己完全占据了巴金城,斩首二百一十三人,擒九十八人,降者五百余户。
紧接着,王厚便率军向湟州(邈川)一带发起总攻。六月二十二日,王厚大军己开进湟州城边,会高永年军于城东阪上。吐蕃大首领丹波秃令结率吐蕃大军与宋军激战三日,并将城中欲投降宋军的属民全部捕杀,致使宋军难以攻入湟州城中,但终因寡不敌众,在宋军的围攻下弃城而逃。青唐国主小陇拶听闻湟州危急率众前来驰援,过安儿峡,听闻湟州城己陷,丹波秃令结远遁的消息后,便率军退驻于龙支城附近。在占有绝对军事优势的形势下,王厚大军于六月二十四日一举歼灭了湟州吐蕃大军的主力,并成功占据了湟州城。
王厚汲取了王赡冒进青唐的教训,上书朝廷要求宋军暂时在湟州驻扎,开展招降周边吐蕃部落的工作,并派童贯带着他的计划入京向徽宗陈述。在上奏中,他认为青唐尚有实力与宋军抗衡,如果贪利深入,后患必生。因此,他提出要固守湟州,必须控制住三个要害地方,其一,州南之癿当城。其二,州西之省章峡地。这里地势险要,是进入青唐的咽喉地带,汉时谓崲峡,唐人尝修阁道刻石记其事。其三,州之北的南宗寨,这里距西夏的卓罗右厢鉴军司才百里。夏人偷袭遮川多从此道进出。
六月二十七日,童贯刚刚拿着王厚的上奏启程,王厚这边也管不了许多了,边斩边奏。二十八号便命令发兵赶赴省章峡之西,“得地曰洒金平,建五百步城一座”,后来赐名绥远关。此外,王厚还派将官沈言守京玉关,刘成、陈迪守安乡关,控制这两处黄河渡口,保证军队进退的道路畅通无阻。
正巧这时,身在青唐的小陇拶派人送来书函,要求“保渴驴岭以西而和”,正合王厚心意。王厚同意了青唐主的要求,并“移书张示威信”,在当地吐蕃人中宣扬宋朝的恩信、德政,松懈其斗志。同时,王厚还要求已经投降北宋的大陇拶,在河湟开展说服工作,召集吐蕃部落来投附。在王厚一边进剿一边招降的政策下,周边的部落逐渐开始松动,最后就连溪巴温的妻子也带着率其大小首领出城投降。湟州周边的当标城、一公城、南宗城都渐次落入宋军手中。王厚逐渐稳定住了湟州周边的军政态势,为宋军继续进攻奠定基础。
崇宁三年(公元1104年),监军童贯领命返回,与王厚等人商讨进取宗哥、青唐等地的相关事宜。四月七日,王厚、童贯等人决定将宋军分三路向青唐进发,定于九日会于宗哥城下。小陇拶深知宗哥与青唐城唇齿相依的关系,为保全宗哥城,急忙点集青唐吐蕃所属兵马紧急驰援宗哥,于宗哥城东二十里的依据数条大涧天险布阵。小陇拶“率众六十万近官军,(王)厚等论以朝廷恩信,招诱之,不从”,青唐与北宋最终决战就此展开。
战役之初,王厚遣先锋五将夹河而行,自领中军渡河而北,宋军先锋见到吐蕃据险设阵后,担心陷入吐蕃重围,急忙向王厚汇报。王厚得知此消息后,遂命先锋五将各自冲击敌阵,使其首尾不能相顾,继而又命大将王亨率军前往支援。在这种形势下,两军在宗哥城东展开混战。小陇拶为了能够清楚的了解战场局面,以精兵数十骑自卫,登其军北高阜之上,“张黄屋,列大斾”颇有王者威风。小陇拶登高而望见王厚与童贯引中军傍山而列,于是暗引骑兵欲来冲阵,吐蕃军队的举动被王厚测知,遂遣游骑千余登山潜攻其背,贼觉而遁,游骑追击之,短兵接,绞杀甚烈。正在两军厮杀之时,忽起大风卷地而来,双方目不视物,须臾,暴雨如注,吐蕃军阵大崩,争相逃散,“(宋军)追北三十余里,斩首四千三百一十六人,降俘三千余人”。小陇拶单骑逃奔宗哥城,“宗哥闭门不纳,遂奔青唐”,宗哥城公主前安化郡夫人瞎叱牟蔺毡兼率诸首领领降宋,打开城门迎接宋军入城。
宗哥一战之后,小陇拶再也无力抵抗宋军的进攻。四月十一日,王厚、童贯占领青唐城北的安儿城。十二日,宋军兵临青唐城下,在仅距城东五里处驻扎。小陇拶逃入青唐城后,还曾企图召集部落固守青唐,但“谋为守计,部族莫肯从之者”。小陇拶见到大势已去,只在青唐住了一夜,“翌日,掣其长妻逃溪兰宗山中”以避战祸。后来,“(王)厚遣冯灌统轻锐万骑由州南青唐谷入,贼(小陇拶)复觉之,遁于青海之上,追捕,不获”。十六日,王厚亲率大军取道青唐保敦谷入青唐河南吐蕃之地廓州(青海化隆县)。当地吐蕃大酋长洛施军令结被迫投降。十八日,王厚入廓州,至此,河湟之地尽归北宋。同年五月十二日,宋朝改鄯州为西宁,是为今青海西宁市名字之始。
北宋崇宁年间发动的河湟之役,从根本上终结了青唐唃厮啰政权的统治。至此之后,河湟地区的吐蕃民众再也没有组织起一个独立的、统一的地方政权。传续六代,历时九十余年的唃厮啰渐渐隐去在历史的尘烟之中。虽然之后,唃厮啰的后裔也曾成立过几个的政权,但这些政权再无一个能够独立领导河湟吐蕃,都只能依附在大国的羽翼之下,并在大国间绞杀的齿轮之下被碾碎如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