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博会观察之二】赛灵思还会与华为合作吗

我在上文中提到，高通在华营收达到了6成，但这还不是最依赖中国的美国半导体公司，这个离不开中国的桂冠，应该属于Skyworks，其客户就是世界上做智能手机的几家巨头，中国营收占比高达83%。

Skyworks做的是手机射频前端模组，下图是对华为荣耀手机的拆解，其中天线调谐器、射频开关、功率放大器（PA）模组等，都是SKY系列，在一部手机中的总价值约8美元。

最近观察者网报道了一个新闻，说华为要把PA代工交给大陆企业，台湾的代工厂稳懋表示不服。功率放大器（PA）就是射频前端模块的一种，用以把信号功率放大到足够满足通讯协议的要求，其90%以上的市场，被美国的高通、Skyworks、Qorvo、Broadcom四家企业占据，国内发布过产品的仅有紫光展锐，汉天下等少数企业。

在中国手机巨头的供应链中赚得盆满钵满，Skyworks如此依赖中国，主观上肯定不愿放弃中国市场，但我在第二届进博会的展商名单上，并没有查到这家美企。

原因也不难分析，Skyworks做的领域，不属于传统硅材料，而属于化合物半导体（砷化鎵、氮化镓等），这样的技术可用于军用雷达，一直都受到《瓦森纳安排》的出口管制，过去主要是限制中国资本在这个领域国际并购，而随着这两年美国商务部出台的限制，向中国出口也开始加大了封锁。

高通能来，但展示的也一定没有化合物半导体方面的技术。化合物半导体种类很多，应用领域很广，从消费电子、照明，到导弹、卫星等，此前中资收购Lumileds这样做LED照明的，也被否决。就连德国英飞凌要并购美国公司Wolfspeed，都被美国政府以危害国家安全为由拒绝，这个领域的敏感性可见一斑。

不同于高通的是，Skyworks、Qorvo这些都是IDM厂，既能设计又能制造，不需要都委托台湾稳懋、宏捷科这些Foundry厂生产。华为虽然可以找三安光电这样的LED芯片制造商替代台湾代工厂，但Skyworks这类美企之所以能占据主流，仍有其不可替代的优势。

为什么射频及功率器件市场，IDM模式占据主流，而代工只能是辅助呢？因为与数字器件不同，模拟器件非常敏感，一旦电容或电感的参数稍有变化，对整体的功效就会产生巨大影响。因此，模拟器件追求的不是最先进的工艺去维持摩尔定律，而是稳定性和可靠性，这就需要一条专门服务、量身定做的生产线，显然IDM模式就更成功了。能做好5G高功率氮化镓芯片的，无论美系厂商（Skyworks、Qorvo、Wolfspeed等）还是日系厂商（住友、村田），几乎都是IDM模式，很多模拟器件代工厂根本做不好。

因此，有位观察者网网友Tonyzhangly提出：“射频前端组件，如果中国要发展也得用IDM厂家，设计与制造工艺可以完美匹配……华为还不如将这一块业务切出来，单独组建合股公司设立自己的产线，以供应亚洲其他手机制造商。”这个建议是非常有道理的，当然在实行上一定还会有很多要克服的困难。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我个人的看法是，这件事要做成，没有政府部门的协调和支持是不可能的。华为如果出面整合，相关企业难免有被挖人的担忧。最近张汝京在采访中说，要跟芯片行业的主管单位去解释说明什么是IDM，为什么中国需要IDM，这个要花很多的时间。这充分说明，协调好政府、投资和管理，做成这样的事业，绝不是纸上谈兵那么容易。

我在此前的文章中说，由于内斗严重、监管困难，加上工业界与国会的抗争，美国商务部连界定清楚哪些是会对美国安全构成威胁的新兴技术，都难产了一年。

这当然不等于说，美国政府对哪些公司可以来进博会，哪些一定不能来，完全没有自己的考虑。Skyworks不能来，固然有技术本身的敏感性，但也说明中国在这个领域确实已经开始追赶了，美企的垄断和优势也没有大到不可一世，毕竟，作为最依赖中国市场的美国高科技企业，决不会轻易认命付出如此代价，到这个地步，只能说美国有些人已经太焦虑了。

于是终于讲到本文的标题，这次进博会，赛灵思（Xilinx）倒是来了。

赛灵思是FPGA芯片的垄断者，和已经被英特尔收购的Altera占据了绝大部分市场。中国自主产品只能在特殊领域解决有无的问题，用“差距很大”来形容还是恰如其分的。

FPGA的技术和资本门槛之所以那么高，和市场容量小有很大关系，战场集中在高端领域，四家主要公司垄断市场（Lattice、Microsemi两家份额较小，此前中国资本Canyon Bridge试图收购Lattice，被特朗普动用总统特权否决），构筑专利壁垒，后来者即使投入巨资，也难以收回成本。

FPGA的应用领域很广。首先，同样可以用于军事，如大型相控阵雷达，红外传感器；赛灵思（Xilinx）此次能来进博会，或许对这个垄断者，焦虑的美国暂时还存有绝对的自信。

FPGA（现场可编程逻辑门阵列）

FPGA还可被芯片设计公司用于仿真测试，降低流片风险。此外在人工智能领域，FPGA作为半定制化的AI芯片，和GPU、ASIC相比也各有优势。中国AI芯片创业团队深鉴科技，就一直基于赛灵思的平台从事机器学习开发，最终被赛灵思收购。

而华为和中兴这些通信设备商，更离不开FPGA进行数据处理。华为是赛灵思的主要客户之一，在华为被美国制裁之后，赛灵思也立即停止对华为出货，不过随后他们检查之后认为部分28nm旧工艺，不涉及5G的FPGA不受限制，所以恢复了部分对华为的供应。

美国出口限制还是对赛灵思向华为出货造成了很大影响，部分恢复对华为供应之后，赛灵思也向美国商务部申请了新的许可，希望获得批准对华为出口更多的FPGA芯片。此次赛灵思来参加进博会，或许可以视作一个正面信号。不仅华为，眼下许多体制内单位仍然需要赛灵思的供应。

中国的优势是制造业的成本和规模。前文中提到，F-35中用到的FPGA，也要依赖台湾代工厂，这让美国人担忧当中国（大陆）向台湾推进时会发生什么困境。尽管美国在芯片技术上依然有很大优势，但全世界半导体制造的重心已经转移到了亚洲，任何国家都不可能独占集成电路这一由全世界创新者共同合作的文明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