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的夏天》收官,九连真人火了:再见北京,我们回小镇了
作者| 水镜白龙
来源| 最人物
也许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的普通、能够踏踏实实地回归平凡,他们才得以真正开始成长。
一款现象级网综所能带来的商业影响力是巨大的。对社会,它能够扭转一个行业的格局,对个人,他也可能彻底颠覆一个选手的命运。
在冠名费高达15亿的《奇葩说》播出之前,人们难以想象一名辩论选手的60秒广告视频加肖像使用权能达到70多万、名下能有7家公司、可以在上海市中心买豪车、住豪宅……而在节目播出之后,这些统统变成了几名领衔辩手的生活现实。
就在《奇葩说》落幕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米未传媒推出的另一款网综《乐队的夏天》再度引爆了盛夏。节目播出的三个月里,各大网站的热搜榜被频频霸占,7万名网友冲进豆瓣为其打出了8.7 的高分;如今第一季刚刚结束,不少参赛乐队坦诚表示自己的演出费用与商业价格都呈现出几何式飙升。
流量时代,他们受到了关注的人生就像乘上了火箭,从此一飞冲天、一日千里。
在参加节目的31支乐队当中,九连真人乐队的境遇变化可谓是其中最为明显的一个了:
作为一支成立了仅仅一年、舞台经验一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的新人乐队,他们原本只是抱着“出来露个面,吸个一两万粉”的酱油心态来参加节目,却不想以一曲《莫欺少年穷》的客家摇滚炸裂全网,摇身一变成为最受瞩目的乐队之一,如今微博粉丝已经逼近20万大关。
随着知名度不断飙升,纷沓而至的音乐节演出、媒体采访、广告代言……如洪水一般袭向了这三名从没想过做音乐还能赚钱的小镇青年。面对着远超乐队想象的世俗成功,他们一度陷入不知该“追求更大的世界”还是“回归宁静家乡”的两难境地。
对九连真人来说,他们的走红是一次彻头彻底的意外。
“小时侯,家长总说要好好读书,长大以后出人头地;可等到真的长大了,他们又会希望你回(家乡)来,因为他们其实不觉得在外面真能挣到钱。”
虽然对此心知肚明,但大学毕业后的阿龙,还是想要留在深圳闯一闯;正如他在《莫欺少年穷》中唱的那样:“我阿民,一定会出人头地,日进斗金!”
由于专业所修的是国画,他找不到对口工作,只得转行去做游戏原画设计。
那段日子里,他天天加班到午夜,第二天清早又要挤一个多小时的公交去上班。工资虽然是达到了心中标准,但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份工作。勉强坚持了一年多,他终于与生活妥协,辞职回到连平做了一名小学美术老师。
阿龙担任乐队主唱兼吉他手
与阿龙同样没能“出人头地”的,还有在乐队担任副主唱兼小号手的阿麦。作为一名被外公外婆带大的留守儿童,1993年出生的他从小受到京剧、老山歌与红歌的熏陶;大学时,他索性选择了报考音乐学院,主修键盘,辅修小号。
毕业后,他在广东阳江的一所私立学校里找到了一份音乐老师的工作,但同样在一年后辞职了。
“每天按部就班地吃饭、备课、教课,周而复始,仿佛看不到尽头。我觉得有点太压抑了。”
除了生活的压抑与语言的障碍(当地人有自己的方言,阿麦听不懂),对外公外婆的牵挂也是促使他回家的重要原因。
“就像老家的很多留守老人一样,他们的身体不太好,却没有人陪在身边。如果我在外地工作,一年到头也没法回去探望几次。”
阿麦最终选择回到连平老家,做了一名初中音乐老师。
阿麦给孩子们上课
返乡后,从事着平凡职业、过着朝九晚五生活的二人仍然没有放弃对音乐的热爱与追求,正如阿龙常说的那样:“生活不是放弃音乐的借口”。
在连平做音乐的人,没有人不认识万里。在这个刚刚脱掉“贫困县”帽子不久、连live house也没有的弹丸之地,经营音响、舞台设备租赁的万里以一己之力撑起了音乐的推广与发展:他几乎参与了每一场下乡文艺演出,为连平音乐文化的普及立下了汗马功劳。
万里看出了这两个年轻人的音乐天赋,常常邀请他们参加乡下汇演,并且将自己的仓库拿来给他们排练。
那时所谓的乡下汇演,只是在临时搭建的小舞台上与一群唱民歌、玩杂耍的演员同台演出。不论他们在台上如何摇滚,底下难以欣赏的乡亲们永远都是一脸冷漠,“就像在看耍猴一样”。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从没有抱着成名的欲望,不指望音乐来赚钱,更没有职业打算。只要能单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就已经很满足了。
2018年5月4日,为了帮朋友的演出暖场,阿龙、阿麦和万里三人象征性地成立起一支乐队,起名“九连真人”。
“九连”取自连平旁一座景色秀美的九连镇,而“真人”则寓意真人真事,这也是他们所写歌曲的素材来源。
三人的排练时间通常是在晚饭之后。为了防止扰民,他们从不使用插电乐器,还会随着仓库边跳广场舞的大妈们一起在9点准时收工。
排练之余,他们一起喝茶、散步、看电影,打乒乓球……平淡的日子过得非但称不上“摇滚”,相反还有点无聊。
那时的他们,已经开始在心底接受了自己不过是一介普通人——虽然这并不是一件容易承认的事。
然而,自己是普通人又如何?也许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的普通、能够踏踏实实地回归平凡,他们才得以真正开始成长.
最重要的是——只要不放弃心中所爱,普通人也有着无数种可能。
由于三人各有自己的本职工作,他们排练的时间并不稳定:不是阿龙阿麦因为备课迟到,就是万里要早走回家陪女儿;三人好容易聚齐,却常常练不了半小时就要草草收场。
正因如此,当阿龙在网上看到滚石原创乐队大赛的信息时,他毫不犹豫地替九连真人报了名。
“当时只是想给大家一个练习的动力,毕竟大家都是业余排练,如果没有外界压力,可能会一直懈怠下去。我希望能在比赛的刺激下做出点像样的东西。”
而这个刺激的结果,就是诞生了《莫欺少年穷》与《夜游神》。
2018年12月,他们凭着这两首歌从广州分赛区一路杀进北京,最终以黑马姿态一举夺得了该赛事的年度总冠军。
生活开始向着他们不曾预料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次夺冠不仅将他们的音乐带到了世人面前,还使他们获得了张亚东、黄燎原等著名乐评人的关注;黄燎原的弟子宋佳更是自告奋勇担任了他们的经纪人。
黄燎原、宋佳与九连真人
白岩松说:“有的乐队像言情片,有的乐队像故事片,而九连真人就像是纪录片。他们的音乐刀刀在肉,这是他们骨子里的东西。”
于是,招联金融根据他们的真人故事拍摄了一部纪录片:
纵使如此,数月之后,阿龙依然不敢相信自己这支刚成立不足一年的乐队能够获得《乐队的夏天》节目组的参赛邀请,以至于他在最初接到导演组打来的电话时,忍不住对着话筒问了一句:“你们不是骗子吧?”
但他很快就释然了。“我们又没什么可被骗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怕啥?”
节目播出后,他们的组合一举爆红,#九连真人炸裂#的话题热度居高不下,各路媒体采访与演出瞬间排满了他们的日程表。可即使忙碌至每周都需要往返3000公里行程,当被记者问及是否会搬来北京时,他们还是异口同声地回答了不会。
九连真人粉丝作品
“连平不仅是我们的家,也是我们创作的灵感源泉。离开了连平,我们也许反而唱不出那些歌了。”
回首望去,他们创作的歌曲的确都是以家乡的生活点滴为背景:
《北风》描述了连平集市上卖早点人家的辛勤与无奈;
《夜游神》刻画了连平街头青年的热血、斗狠与叛逆;
《落水天》表达了连平留守儿童的思家心切;
《招娣》抨击了连平重男轻女的落后传统……
他们将自己对社会现实的思考写入歌里,唱的既是他们自己,也是无数个和他们一样、与生活不断抗争着的普通人;正是这份真实,赋予了他们无与伦比的感染力。
《北风》中唱的油果和叶板
几年前,《奇葩说》里曾经有这样一道辩题:
“年轻人该选大城市的一张床,还是小城市的一间房?”
而今,九连真人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选择小城市的一间房。因为纵使回归小镇,也同样可以坚持自己的热爱,同样可以追求那些世俗意义上被认为该在大城市中实现的理想。
一直以来,受到诸多媒体的宣传影响,人们似乎认为所谓的精英90后都应该西装革履地出入北上广深CBD写字楼;然而事实上,像九连真人一样返回家乡才是更多年轻人的真实选择——某种意义上讲,九连真人通过自己可谓小众的音乐,也让更多人看到了“小镇青年”这个其实并不小众的群体。
选择了回家,不代表选择了怠惰、庸碌一生;恰恰相反,回到家乡的他们远离了前沿的物欲,也许更容易找到自己,更容易发现缤纷的人生可能。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就像阿龙所说的那样:
“家乡的生活节奏比较慢,让人舒服,也给创作留出了更多空间。回家虽然看似妥协,但其实却让我们收获了更多。”
34岁的张钧就是这样的一个小镇青年。4年前,受两个孩子上学影响而经济压力剧增的他辞别了从事十年的清闲工作,回到河南新野的老家自主创业。
九连真人的经历已经让我们看到:未来不仅仅属于高高在上的流量明星,更不属于依靠哗众取宠而昙花一现的虚伪网红;而是属于平凡生活中每个踏实努力、有着自己梦想与热爱,并且勇于将其付诸现实的“真人”们。
正如他们所唱的那样:
“你我皆凡人,何来分高低。无人一世穷,无人一世富,切莫看衰人。”
能够真正接受自己的平凡,恰恰才是伟大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