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分崩离析的美国（连载二二）：地主钱主篡民主

美国社会专题第十九讲

地主钱主篡民主

蔡铮

美国最高立法机构由参议院和众议院构成。参议院的议员数是由“地主”决定，与各州人数没有关系，而仅以州为单位来定，一州两名，每个参议员有同等立法权。美国各州人口差别巨大，2021年阿拉斯加只有73万人, 加利福尼亚有4000万人，为阿拉斯加的55倍，所以参议院体现的是“地主”而非民主。这就带来些立法问题。有些法案需参议院半数或多数赞同才得通过，而73万人的阿拉斯加州在参院有和4000万人的加利福尼亚州同等立法权。2021年美国参院共和、民主两党各占一半，拜登的《重建更好美国》法案闹得震天响，众院已过，参院需50票才能过。180万人的西弗吉尼亚的民主党参议员闹别扭不支持，这个法案就卡那儿了。

众院有立法权的议员共435人，基本是按各州人数而定。加州有53个代表，阿拉斯加只有一个。各州议员数的算式是先给每州一席，余下的用一算式来算各州席位，直到分配完435个席位¹，所以众院议员构成体现的是民主。总统选举是由选举人票决定，而选举人票是把各州的参议员和众议员数相加²，外加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三票，共538票。总统选举是赢者通吃，即一州如超过半数的人投了某个候选人，则该州选举人票（Electoral Votes)就全归该候选人。只有缅因州的4票和内布拉斯加州的5票略为不同，如共和党在这些州投票占多数，两票给共和党，余下的票数由众议员代表的选区的投票决定，因为众议员是由各选区定的，如一特定选区的多数票给了民主党，则这张选举票归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所以美国总统选举是民主加“地主”，这是问题。阿拉斯加有三张选举票，大约25万人一票，按阿拉斯加的平均人票，4000万人的加州该有160票，而实际上加州只有55票。

过去两百多年的总统选举有5次得选票多的候选人反而输了，其中四次是共和党（保守党）占了便宜。2000年戈尔得选票多，但以佛州微弱的选票之差失去佛州选举人票而输了选举；2016年希拉里选票多川普近三百万，川普却得到了远超希拉里的选举人票：304：227。很多保守派认为美国的政治选举设计非常高妙：它不完全让民意决定政治选举结果，它成功阻止了移民多的州在美国政治权力中获得其应有份额。美国白人人口占比和信基督教的人占比越来越小，共和党赢得多数支持的机会可能越来越小，而这种民主加“地主”的总统选举制度是利于共和党的设计。目前多数美国人支持总统普选。2020年盖洛普民调发现，61%的人希望修改宪法废除选举人票而通过普选来选举总统，其中89%的民主党人、68%的无党派人士支持普选，而只有23%的共和党人赞成普选³。要实现真民主，美国必须废除基于“地主”的参议院，总统选举采用普选。但在美国这些政治改革难于登天，而更难的是如何抑制政治运作中的钱主（Plutocracy）。

美国民主的运作一直与钱关系密切。殖民时期是只有纳税人才有投票权，投票须先交投票税。1870年国会通过的第十五修正案才让穷人、黑人都有了投票权。但美国历史上有钱人总容易获得重要职务并具有与其财富相匹配的政治影响力。如美国早期的邮政局长就是个肥缺，各地邮政局长对地方政治影响巨大。美国黑手党也曾对美国政治有很大影响，因为他们有钱。黑手党对美国政治影响最成功的是把杜鲁门扶植成政客、最后成为总统，而杜鲁门任总统期间美国的黑手党也最为得势。

关于美国钱主，马凯硕的《民主或钱主? 美国现存问题》⁴颇为经典，全文由“国际关系和持续发展中心”发布, 原是《中国赢了？》中的一节。马凯硕认为巨富已劫持美国的民主制度，富人能对立法施加更大影响，在解决社会问题方面有绝对的影响力；财富和政治权力已从绝大多数美国人转移到享有特权的少数群体；政治制度只服从少数人的需求和利益，代表商业利益的经济精英和各种组织对美国政府政策有实质性的独立影响，而普通公民和大众利益组织的独立影响很小或没有；美国国会的决定不是由选民决定，而是由资助者决定；美国在功能上越来越不像民主国家，而像一钱主之国：少数富人拥有超比例的政治权力，财阀们通过金钱投资政治组织，从而影响政府运作。

2010年是美国变得更“钱主”的转折点。这年在“公民联合”起诉联邦选举委员会的判决中，美国最高法院推翻了2002年竞选改革法案中禁止公司和工会在政治竞选中捐款的条款，虽然它完整保留了禁止公司或工会直接向候选人或候选人委员会捐款的规定。2010年3月26日哥伦比亚特区巡回上诉法庭裁定《联邦选举活动法》中限制个人向“今言”（SpeechNow.org）捐款的条款违反了第一修正案⁵。2010年的“公民联合”和“今言”两项司法裁决使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组织可接受个人、工会和公司的无限捐款（无论是为了营利还是非盈利）并自主花费这些捐款。这两项判决对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⁶影响巨大，自此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据专事披露竞选资金的“公开秘密”组织报告，2019-2020期间有2415个组织组成了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共收捐款25亿美元。开赌场的犹太富豪阿德尔森夫妇（Adelsons）仅在2020年选举季就向支持共和党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捐款1.7亿美元⁷。

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⁸是钱主运作的最好例证。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不同于政治行动委员会。政治行动委员会是联邦、州或地方政府职位候选人的竞选委员会，它负责组织、收集竞选捐款，并将它捐赠给支持或反对候选人或从事其他政治活动的组织。根据美国联邦选举委员会修订的《联邦选举竞选法》，为影响联邦选举而收到或支出超过一千美元并在联邦选举委员会注册的即为政治行动委员会，捐款数额有限制。但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与传统政治行动委员会不同，它可独立于候选人的竞选活动而进行无限制的花费，可以从个人、公司、工会和其他团体收取捐款，捐款额没有任何法律限制，只是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不得直接与候选人或政党进行协调。但候选人和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经理通过媒体讨论竞选战略和策略却合法。

为了国民健康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依“药疑从慎”原则，不容许瘦肉精用于肉类生产。钱主的美国不同。美国有钱袋鼓胀的肉业生产协会，而与他们对阵的是消费者协会。在美国政治迷宫中很多法规到头来往往由金钱决定，所以瘦肉精合法。食品的改基因标签也一样。消费者协会曾在加州要求立法标贴改基因产品⁹，但其对手是资金雄厚的农业协会，加州是美国农业第一大州，结果可想而知。

有时钱主不一定是坏事。美国在对中贸易政策上存在有钱人与政客的矛盾。有钱人的利益会与政客主导的对外经济政策相悖。如美国政客心怀阻止中国超越之妄念，不择手段地迟滞中国发展。中美经济交融密切，美国损中一千，自损八百。旨在迟滞中国发展的贸易战要在从中国进口产品的美国公司为美方加的中国产品关税买单，以达损害中国之长远目的，没有商家愿意，所以务虚政客如纳瓦罗就常攻击跨国公司不顾美国长远利益而跟中国做生意¹⁰。如钱主在美国对中贸易政策中能做主则会避免妄想狂的政客实施对中贸易战。贸易战加剧了美国的通货膨胀，让底层百姓受害，而根本未达成迟滞中国经济发展的崇高目的,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彻底失败¹¹。川普的落选可能多少受他对中贸易战的影响：他伤害了太多与中国做生意的人的利益。在他最急需资金时原来的大金主拖拉着不及时给他资金，至少他抱怨过大钱主阿德尔森（Adelson）没有为他的连任捐更多钱，而当时阿德尔森在内的共和党大钱主将资金集中用于维持该党在参议院的多数席位，而不是特朗普2020年连任竞选活动¹²。阿德尔森在澳门开赌场，2019年他曾因需中国政府续他的营业执照而直接打电话警告川普对中贸易战¹³的严重后果。阿德尔森是否为川普执意要继续对中贸易战而不及时给川普资助不得而知。在川普抱怨他投钱少了后阿德尔森于2020年8月下旬即向超级政治活动委员会捐了7500万美元以助川普连任¹⁴。但2020年川普连任竞选委员会在9月份结束时手头现钱只剩6000多万美元，这使他的竞选资金在竞选冲刺阶段远少于拜登的1.7亿美元¹⁵。

金钱在美国的政治运作中作用关键，无钱无竞选，参加竞选获得竞选资金越多胜算越大。但仅从总统选举的竞选资金看，并非谁得捐款多谁赢。胜选关键还在于媒体的自主无偿新闻支持，竞选团队的操作和候选人的表现以及进款时机。2016年的总统选举中希拉里所得捐款多于川普。川普2016年筹集的竞选资金为三亿多美元，竞选团队外的助选资金为一亿多美元。各种组织针对川普的负面宣传花销为两亿五千万美元，支持川普的宣传花费为七千万美元；但川普得到各种媒体价值五十亿美元的免费宣传¹⁶。希拉里团队获得五点六亿的捐款，还有两亿多外在组织的捐款¹⁷。但最后关头川普团队抓住希拉里贬称穷人为“可怜人”并猛炒邮件门让希拉里失分而落选。

川普的当选当与犹太人或亲犹太人的势力的倾力赞助有关。亲犹太人的麦克多家族掌管的狐狸新闻仿为川普御用。狐狸新闻几乎天天给川普做免费广告。川普上台就给犹太人回报，宣布耶路撒冷和格兰高地是以色列的并退出伊核协议。川普的落选也与他2020年十月份的进账少于拜登的进账不无关系，而拜登赢得选举也可能因他挑选了黑人哈里斯，这为他赢得了更多捐款。这可能与哈里斯丈夫为犹太人不无关系。拜登老了，不知哪天跟人说着话就垂头睡着醒不来，这让美国人民忧心。选哈里斯做副手，拜登一命呜呼后犹太人媳妇哈里斯就接棒。有犹太丈夫吹枕边风，以色列的利益更有保障。拜登和川普势均力敌，不分胜负，但在投票前两个月的最后冲刺关头川普获得的捐款少了，很多广告做不了；拜登因后期大笔进账而大大得益。

美国的“民主”制度设计之初就是“民主”加“地主”；立国后其选举制度不断改进，选举权逐渐扩大，从只交税的人拥有选举权到白人适龄男性拥有选举权，到黑人拥有选举权（1865），到妇女拥有选举权（1920），但至今还没废除作为“地主”的参议院。有人认为这种“地主”设计是基于美国国情的周全设计。但如今美国公民已普遍认同美国，现代交通已使得美国人口流动迅速，没有一州是单一种族构成，美国总统的选举票的五分之一与地挂钩而与民脱节的做法是否合理？“钱主”一直存在美国的“民主”制度中，只是2010年后“钱主”的作用越来越大。美国现在的“民主”可说是“民主”、“地主”、“钱主”的三结合。

马凯硕列举了解决美国的钱主之道：推翻最高法院对公民联合会的裁决, 限制无上限的政治献金；严格限制可用于选举的资金数额；强调社会平等；政府介入纠正社会和经济不平等；政府把改善国民生活作为最高目标。推翻2010年高法对公民联合的裁决很难，推翻另一导致美国政治钱主的联邦巡回法庭对“今言”的裁决更不可能，因为美国第一修正案摆在那儿，富人向媒体捐款支持吹嘘他们选定的候选人并抹黑他们敌视的候选人是他们的自由。有人愿组织政治行动委员会为一立法或政治候选人发声呐喊，有人愿捐款支持这些自发的政治组织，在自由的美国怎能阻止？不让民众组织起来从事政治活动？不让富人向那些政治组织捐款？不可能。美国民主运作的关节在媒体。政治候选人要为民众所知都得通过媒体宣传。有钱人通过金钱把控媒体或干脆就拥有媒体。国家如何能立法来干预公民拥有媒体？怎能阻止媒体吹捧或贬低一候选人？如何能阻止财阀购买广告鼓吹或贬损一立法或候选人？因此在自由的美国要限制有钱人拥有与其财富相匹配的政治权力很难。

美国有史以来首个参选总统的华人杨安泽就为消灭钱主提出了“民主美元”¹⁸ 。他倡议于选举季给每个有选举权的公民一百美金的竞选券，让选民将它捐献给自己支持的竞选人，不捐竞选券就作废。这样穷人就有钱去捐给他们支持的人，平民支持的人就有当选机会，当选了就能为平民服务，而不是只有钱人能大量捐款，候选人得讨好有钱人才能当选，当选了又只有服务于有钱人才能再次当选，而穷人在选举中永远是随声附和，选出来的人根本无心为他们服务。杨安泽的“民主美元”是个好主意，但不彻底。彻底的是不容许这百元竞选券外的任何政治捐款，不准超级政治活动委员会活动；超级政治活动委员会只替有钱人推磨。但以“民主美元”消灭钱主在美国行不通。因为习于获得与财富匹配的政治权力的富人决不会容许其政治权力等同于一靠政府救济生活的平民。杨安泽靠“民主美元”之类的创造性政治思维赢得不少青年的热爱，但美国毕竟由富人掌管，杨安泽在民主党总统初选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如他真冲关当上美国总统还坚持搞去钱主的民主美元，他恐难逃被刺命运：庞大的既得利益者决不会容许人动其奶酪。

马凯硕注意到美国人对使用“钱主”一词的强烈抵触。主流媒体不用“钱主”，有影响的专栏作家不用“钱主”，杰出的历史学家也不用“钱主”，美国政客更不用它。马凯硕那篇谈美国民主渐变为钱主的文章没能刊发在美国主流媒体上，而只《外交事务》刊发了九百字的节缩小节¹⁹。马凯硕说要解决美国的钱主问题首先得正视美国越来越趋向“钱主”的事实，但美国从上到下对其钱主篡夺民主之事讳莫如深，如此则毫无解决可能。美国只会变得更加钱主，问题在于美国全社会创造的财富难得大增，富人要通过拥有的金钱权力来维持其政治权力，从而保护其财富甚至攫取更多社会财富。

当美国挥舞着“民主”大旗，以“民主”与否为名划分世界阵营，破坏他国发展，制裁围堵他国，煽动他国暴乱，颠覆他国政权甚至武装侵略他国时是否意识到美国的“民主”正演变为“钱主”？说美国民主实为“钱主”就像爆出健美冠军的一身腱子肉里有胶硅填充，那会拆了美国的台，让迷信美国为民主楷模的人迷茫若失。

（待续）

1https://www.census.gov/topics/public-sector/congressional-apportionment/about/computing.html

2https://en.wikipedia.org/wiki/United_States_Electoral_College

3https://news.gallup.com/poll/320744/americans-support-abolishing-electoral-college.aspx

4https://www.cirsd.org/en/horizons/horizons-autumn-2020-issue-no-17/democracy-or-plutocracy---americas-existential-question

5https://www.fec.gov/legal-resources/court-cases/speechnoworg-v-fec/#:~:text=On%20March%2026%2C%202010%2C%20the,them%2C%20violate%20the%20First%20Amendment.

6https://en.wikipedia.org/wiki/Political_action_committee#:~:text=Super%20PACs%2C%20officially%20known%20as,and%20other%20groups%20without%20any

7https://www.opensecrets.org/news/2020/10/adelsons-set-new-donation-record/

8https://en.wikipedia.org/wiki/Political_action_committee#:~:text=Super%20PACs%2C%20officially%20known%20as,and%20other%20groups%20without%20any

9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usa-california-gmo/california-lawmakers-reject-bill-requiring-labeling-on-gmo-foods-idUSKBN0E908E20140529

10https://foreignpolicy.com/2019/08/23/trumps-economic-iron-curtain-against-china-hawk-peter-navarro-american-factory-obama/

11https://www.economist.com/graphic-detail/2021/02/10/new-data-show-the-failures-of-donald-trumps-china-trade-strategy

12https://www.timesofisrael.com/trump-said-to-berate-adelson-for-not-giving-enough-to-reelection-campaign/

13https://www.wsj.com/articles/sheldon-adelson-warned-trump-about-impact-of-u-s-china-trade-war-11569174124

14https://www.cnn.com/2020/10/15/politics/sheldon-adelson-funds-trump-super-pac/index.html

15https://www.nytimes.com/2020/10/20/us/politics/trump-money-biden.html

16https://www.opensecrets.org/pres16/candidate?id=N00023864

17https://www.opensecrets.org/pres16

18https://2020.yang2020.com/policies/democracydollars/

19https://thediplomat.com/2020/09/can-america-escape-plutocra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