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如何评价小李子新电影《一战再战》?
《一战再战》中,PTA关于宿命论的主题得到了延续,又附加在当代现实的议题之上,呈现的是白人与黑人的关系、黑人进行民权运动的结果这种群体性宿命。它的根本依然是一贯的pta,难以更改的本性情宿命,只是给人物的概念套上了--事实上较为强行---的当代要素,赋予了现实与价值观方面的议题。
对于很多观众来说,它会是一个有些“奇怪”的存在,因为那些当代现实层面的内容过于吸引注意力,似乎是影片的核心,而PTA其实只是借用其概念,也不长于此,因此会显得非常突兀、刻板、生硬,甚至低于大部分欧美当代政治或价值观题材的电影。但是,PTA最关注的其实依然是自己的一贯内核,并继续以自己标志性的美学风格、影像特点,对情绪氛围的浓郁而强烈的直观调动力,做出优质的呈现。“政治化”的《一战再战》,与完全“封闭空间”的《魅影缝匠》或仿佛不是现实世界的《木兰花》,其实并无本质区别。
PTA的宿命往往与极度浓烈的情爱挂钩,其实是很标准的西方戏剧艺术母题,只是得到了他的独特影像风格的加持,从而格外浓郁。特别是在最近几部之中,《魅影缝匠》的男主角对母亲的母爱渴求被升级到了乱伦之爱的程度,始终自我封闭于家与工作室的一体环境中,将每一件不可言说的母爱渴求编织成衣服,以女用衣服而隐晦转嫁。《血色将至》的男主角,完全沉浸在对破坏的欲望中,以挖掘石油、激发其喷射的方式予以发射、宣泄。
《一战再战》同样如此。它带有很强的当下世界议题,但不走思想深度与戏剧呈现的路数,依然是标准的PTA风格,将它变成了人物的心境内容,附着在宿命的主题之上。黑人女主角的黑人平权、女性平权、对资本主义的革命,在肉眼可见的当下现实维度中,始终与性爱牢牢挂钩,让一系列关于思想的运动回落到了肉体快感的层面,也终究未能出现彻底的革命者,是当下的战争,而胜利则需要再下一次的战争,寄希望于未来,如同消失的母亲一样,摆脱快感的层面,进入意志、思想更强烈的革命阶段。
一战再战的标题,也正是对此的揭示:眼前的当下战斗只是未完成的过程,革命者需要如女主角一样,经历与自己的斗争,随之升级,引领未来的下一次战争,同时也意味着对本性宿命之挣脱的不易,需要“一而再”的循环往复。
男主角是白人,似乎受到了女主角的思想指引,与其建立了白人积极参与平权的组合,实际上却只是沉迷于其肉体。因此,这种组合注定是虚妄的,女主角的思想缺乏,让她在性欲冷却的时候难以支撑其革命信念,男主角则会在冷淡时意识到自己的虚浮,对女主角产生怀疑,从而动摇自己的意义,并拆掉这对“黑白情侣”象征的完美社会革命结果。
在开头的部分,他们一起走向难民集中营,却始终保持着背面、正面的对立性入画,男主角面对说着南美语言布置计划的女主角,更是一脸迷茫,我听不懂你。随着战斗的开始,女主角迅速暴露了情爱的本质,试图挑逗白人男军官的勃起,以性爱的方式完成性别与种族的逆袭,也成功引发了军官的欲望。随后,PTA展开了一系列的快剪蒙太奇,男女主角游走在各个美国社会场所之中,对各种环节进行武力革命,也反复激情拥吻。男主角性欲澎湃,反复掐、拍女主角的臀部,女主角甘之如饴,暗示了性别层面的力量高下未变。
因此,女主角的革命意志归于情爱欲,而她也依然潜在地渴求着男性主导、赐予的肉体满足。在他们袭击银行的时候,男军官闯入女厕所,侵袭了女主角的臀部。他似乎放走女主角,放弃了军官使命,也在情爱中处于被动姿势,但女主角仍然是潜在的弱势者,屈服于男军官的强迫要求,顺从其性爱,出门后则对男主角的求爱继续顺从,从爱情出发的“道德”都已经沦丧,愈发定格为肉体性爱的奴隶。
女主角怀孕,用枪顶在肚子上射击,无疑是非常《血色将至》的画面,将情爱以另一种形式---石油或枪火---发泄出去,并肆意大笑。相应地,男主角则开始意识到女主角的本质,自己也愈发迷茫。当二人爱情、种族与性别之平权、高下逆转的完美形态结晶,婴儿出现的时候,父母围拢婴儿的完美画面被迅速打破,男主角被女主角父亲告知“你们不合适”,随后与男军官相遇,一起面对着女主角的性爱,化为白男组合。而在此前,他也看着反复念叨“我喜欢与他做爱”的女主角,一脸迷茫之色。而在他制作炸药的时候,女主角与他求爱,揭示了前者的“爆炸”实质。
随着孩子的出生,以肉体性爱为基础构建的家庭与“革命”反而出现了动摇的迹象,从夫妻关系的不和发展到母亲革命的削弱。男主角愈发意识到快感的虚无,而母亲则在抢劫银行的行动中同样脱离了“快感”。在序幕中,PTA反复使用跟随镜头,与澎湃的音乐相结合,强调了人物的奔跑、驾车的速度爽感,对应着革命的快意。随着结晶女儿的降生,音乐变成了柔情的弹拨,随后却陷入了负面的倾向。女主角面对反抗的白人银行保安,真的开枪射杀了他,也打破了同伴的爽快“嘻哈”状态,随后的飙车与奔跑也开始碰撞受阻,最终被呈现在高空俯瞰的视角之中,削弱了其速度感,并随着女主角进入大楼的遮掩而彻底抹去,归于逮捕的结果。
这暴露了女主角基于快感的革命无力,失去了自主奔跑的权力,而是在警察局中被推在轮椅上,随后更是受到了军官的性拉拢,弱势地请求拥抱,并服从其劝降。在这里,PTA也明确了军官的爱情性质,他对母亲的爱情与对美国的荣耀牢牢绑定,建立的“家庭”也等同于“白人主导的国家”。这引出了他给母亲提供的房子,是现有联邦政府规则之下的白强黑弱之存在。对此环境,母亲看向高墙隔绝的原野,那是她曾经快意驰骋、真正拥有“革命”的地方。因此,当她说出“革命就是一场接一场的战争”的时候,她也摆脱了以男女性爱为基础的革命层次,从住宅与超市这一日常现实的生活环境中离开,再次且升级地重启了革命。
同时,PTA也给出了军官与男主角作为白人的对比。在序幕的结尾,男主角被组织疏散,音乐开始变得动荡,他的家庭即将分裂,他作为男性白人的意识开始萌生,动摇了他跟随黑人妻子的革命,象征黑白平等之革命结晶的女儿的降生,反而让他试图离开革命,“你去搞你的革命吧”,而他本人也在危急关头放弃了革命,归于白人统治的主流社会。在序幕的结尾,他与军官相遇在超市,身处于日常化的当下美国社会之中,彼此争夺着女主角的所有权,实际上却是白人男性对黑人女性的居高临下,区别只是相对改革或绝对固守,因此才会处于“当下”,而母亲其实已经远离了他们的当下环境,从此再未出现。这也对应了迪卡普里奥与西恩潘在此时的状态,前者是不坚定的革命白人,因此会更加动摇、恐惧,根本动力源于对母亲的肉体快感,而母亲则已经消失,后者则是固守当下白人秩序的保守白人,对国家的效忠荣耀同样是快感的组成部分,等同于对母亲的情爱欲望,因此会更加坚定、顽固,并在正片中逐渐暴露自己作为“当下白人统治”的虚浮,如男主角一样地开始动摇,愈发受到个体层面的“父亲”心境的牵扯,想要追求纯私人的家庭。
这引出了正片的开头状态。作为革命的结晶、未来的象征、母亲的继承者,女儿以特写镜头出现在第一个画面中,以此定义了“真正的革命”。PTA使用了空手道的元素,象征绝对的心境平和,以此脱离了序幕中所有人的“快感”。她承载了所有关于当下革命的要素,与跨性别者、肥胖者、少数族裔交朋友。而面对这样的“结晶”女儿,男主角营造的家庭生活则是动荡的。他对女儿的朋友施加暴力,也对女儿保持着父权、男权、纯种白人的霸权,显然已经成为了革命的反面。而在他面对革命本身的时候,PTA则直接强调了他基于“快感”的虚浮实质。他不停地抽烟、喝酒,沉浸在快感里,同时也看着电视里的《阿尔及尔之战》,却在凝固的运镜中显得乏力,更无法应对随后到来的美国军队。这与军官再次形成了对应关系。军官第一次出场,正是对白人贵族组织的“家庭”的融入。PTA安排了最为家庭化的情境,让他参加了领导者的婚礼,又通过电梯进入另一空间,意味着纯粹家庭到“白人国家”的转化。此时,军官即将被纳入真正纯种而高贵的白人组织,而他用口水打理头发的细节,则流露出了一种传统保守白人的粗鲁野蛮,又夹杂着仿佛面对情人的紧张感,将国家荣耀与情爱体验结合到一起,又首次展现了军官的动摇。他与男主角成为了对立又等同的关系,都是居高临下的白人,都将掌握不同形式的“主导家庭”,或是父女之家,或是白人组织统治的国家,也都依托于某种情爱快感,更处于类似的紧张、不安、动摇状态之中,意味着这种统治的无法持续。男主角对母亲的爱情,军官属于混血而被组织利用即弃的设定,都是对此的加持。军官必须用追捕女儿的方式去自证清白,获得信任,也就此将自己卷入了“父亲”与“白人”的夹缝,而“情爱”与“荣耀”的快感也不再绝对统一。这种迷乱的狂躁状态与男主角逐渐趋同,是标准的PTA式人物。
此外,作为日常环境的直观呈现,PTA在正片的开头给出了街区的环境,随后引出了白人革命者与放风的少年们,正是当下日常里的革命。白人革命者在街头发放宣传单,镜头前却慢慢泛起了油渍的质感,阳光炙烤着这一切,即白人统治的真相--联邦政府批捕了白人革命者,而白人革命者也迅速交代一切,等同于男主角的行为,所有的白人与男性显然都并非可依靠之人。甚至于,在军队的威逼之下,所有同学无论身份如何,也都被迫交代,让“当下”之人不足以彻底革命的真相暴露无遗。
而在另一方面,女儿得到的日常环境也无法维持下去。在女儿参加学校舞会的段落中,PTA带回了刺激的音乐,却并非背景伴奏,而是与观众明显隔离的环境音,与革命顺利的序幕拉开了差距,随后被美国军队迅速入侵、切断。而在女儿进入厕所的时候,灯光明暗之间,黑人女革命者出现,普通的女学生消失,也意味着其生活环境的质变,必须走上彻底的革命之路,而男主角营造的日常环境则是不切实的。对女儿来说,这无异于“回归原本状态”,在革命者的带领下开始奔跑,伴随着音乐,回到了序幕中母亲的状态。
从序幕就可以发现,本片有点像《血色将至》的社会议题版本,传统叙事的成分比较弱,而是以一次次的直观行为去串联全片,重点是画面、音乐、人物姿态的观感体验,某种意义上也类似于泰伦斯马利克的作品,以视听的独特方式去直观地输出核心内容。PTA用宏大当代音乐、不停游走与性爱行为的人物、宽阔的构图,放大了人物激荡的心性,似乎具有一种史诗感,挖掘石油的“美国梦崛起”,以及社会革命,但又逐渐暴露其内蕴含的“臣服、无法控制欲望之本质”,逐渐让史诗变为黑暗史诗,让激荡的情绪变为对欲望的沉沦。
在序幕中,PTA两次中断了史诗配乐,一次是炸弹爆炸、随后全市灯光熄灭,一次是女主角开枪,行动胜利,都意味着史诗感的名存实亡。一战再战,似乎是社会革命的不间断,在序幕的各种革命却往往化为一场场的性爱。
本片被视作PTA向类型化的转型,在一定程度上说确有道理。PTA植入了战争这样的相对强叙事的元素,也运用了更多的叙事性技巧,加持着更外露的情绪起伏。但从根本上说,PTA依然以声画视听为核心手段,重点呈现人物的直观情绪,画面上出现的“当下人物”沉浸在“快感”的程度,以此作为革命的源动力,而消失在原野中而“走向未来”的母亲则可以超脱、升级于此层次。在序幕的结尾处,因此注定了二者在革命上的能力区别,以及当下革命在心智层次上的未竟。
不同人物的情绪的震荡、起伏、正负向,呼应着革命掌控力的强弱,同时体现在叙事与声画之上。特别是在军官入侵男主角的家庭、男主角撤离、重回革命的部分。PTA将类型化、叙事化与自身风格的结合,体现得淋漓尽致。此前,男主角与女儿已经表现出对环境掌控力的区别。在PTA标志性的开阔构图之中,女儿坐在静谧的树林之中,身后袅袅炊烟升起,带来了超脱于所有人之快感的宁静平和,营造着她主导的空间,而房子里的男主角作为当下家庭的主导者,却是混乱而暴躁的。他用强权与暴力打破着女儿营造的生活环境,怒斥其同学,实质上等同于白人政府的军队,飞到了树林的上空,在远景镜头中缓慢而压迫地入侵,占据、打破这一绝对静谧的环境。
军官炸毁了男主角的家庭,这是他为女儿营造的生活,也是他主导的革命成果、社会形态:服从革命组织分配、抵抗联邦政府的产物,但也是绥靖妥协的结果,与女儿消极地躲藏起来,试图平稳生活,服从政府的统治与法规。白人男性能够主导的革命,终究只是这种程度而已,而其领导人男主角则终日沉浸在烟酒的肉体快感之中,也以男性的父权与男权去管理女儿,将之用狂怒的情绪化形式输出,对应着此前与女主角基于性欲快感的革命,一切仍然是传统社会的形态。此时,代表政府绝对统治的军官带人炸毁、入侵了这样的不完全革命之家,也打破了表面平和、似乎白人与拉美人和谐共处的社会形态。
PTA用炸毁的房门去表现表象的破坏。随后,军官等人揭开秘密通道的盖子,PTA给到了从下向上的构图,让通道的污秽黑暗去定义此间生活的“潜在真相”,上方的精美装饰则是局部,并被军官所侵占。这是非常标准的PTA风格,如同《血色将至》之中,地面上的广袤原野与地面下的肮脏油田,《大师》之中,门厅里的门庭若市与心灵探查房间里的阴暗逼仄。这开启了男主角逃亡的阶段,也全方位地展现了“白人”对社会的影响:军官高压统治了社会,暴力压迫拉美人,打破表象的和谐,男主角则只能给出不完全的革命与反抗,在军官的面前弱小无力,于现有环境---无论是表象的美好,还是暴乱后的真相---同样是慌乱失控的。
在这一阶段,PTA加深了对情绪的表现,且是个人创作中较少用到的“慌乱”。它是人类的极端情绪之一,而PTA向来表现极端情绪,但更多是《不羁夜》里的情欲,《魅影缝匠》里的至爱,《木兰花》里汤姆克鲁斯舞动时的狂嗨,《血色将至》里的物欲,即使是同样表现“信念动摇”的《大师》,更多也是“失控的狂野”。而在本作中,PTA强化了男主角的慌乱、弱势。面对军官的催泪弹,他在特写镜头中极度扭曲、狰狞,狼狈地逃出泥泞的通道,随后进入了开阔的户外。
随即,PTA展开了标志性的“开阔构图,人物情绪”。男主角穿过了一片和谐的社区,游走在军方介入、肃杀紧张的街头,面对表象到真相的渐进式环境,始终保持着极度的紧张、凌乱,狼狈而仓皇,仿佛是逃窜中的野狗。美国军队主导了环境的变化,对墨西哥人遍布、陷入反抗游行的街头,实施了“以暴制暴”的压制。这激化了混乱,而男主角对此间环境则是狼狈的。他进入日常环境的超市,偷偷摸摸地买墨镜,随后以一副滑稽的打扮仓皇逃窜。他与周围的日常环境始终格格不入,随后在军管开始、拉美人游行的环境中,更是抱头鼠窜、如丧考妣,以此突出了自己的弱势,PTA甚至带入了嘲讽的意味。
在叙事层面,男主角与军官形成了对比。白人只是不同程度的“现状维护者”而已,即使革命也是不完全的革命,是凌乱的革命领袖。与此同时,他与德托罗饰演的墨西哥人同样形成了对比。在逃亡的阶段,二人始终处于同样的环境之中。从二人在德托罗的店中汇合,到开车回家、准备撤离,PTA始终强调着背景里的军警灯光,打在二人的脸上,作为政府暴力的笼罩,而二人能够掌控的空间则是德托罗的店,关灯,随后进入街头的黑暗。而在这样的环境中,德托罗始终是淡定的,对应着男主角的伏地、躲藏、凌乱不堪。
随后,二人进入了德托罗的家庭,同样是服务组织而潜伏、随时准备革命、即将被军人入侵的状态。这形成了男主角在自家中应对入侵的对比。德托罗游刃有余地招呼着家人,做好撤离准备,男主角则是该环境的负面影响者。他的情绪始终是极度慌乱的,在商店外、德托罗家中,两次对接头电话里的拉美人输出了表面的愤怒、强势,符合他对女儿借由愤怒与管控欲的男权与父权,实际上却是自身极度慌张的表现,因为想不起暗号,失去了对接头电话、撤离行动、乃至于整体革命的主导力。这也体现在他对德托罗打造“革命家庭”环境的影响之上,对对方面前保持平和,却不自控地发疯、凌乱,与其他人的平和稳健形成对比,在接头电话中更是暴躁不堪,影响了德托罗的妻子与孩子,需要后者去安抚。他负面影响了德托罗的家庭与组织,更无法带领他们取得胜利。
PTA强化了男主角的凌乱情绪,以不停的无能狂怒、恐惧慌张,让他变得宛若一头动物,被自己的原始冲动所主导。这是“快感”首次的明确负面化,也呼应了此刻男主角对革命的掌控力丧失,他面对军官与真实环境而弱势,面对自己人则想不起接头暗号,对后者狂怒,在后者的平静语调面前显得无能,走向了领导者的反面,也与安稳领导众人的德托罗形成情绪、氛围、情节上的全方位对比。
而作为另一个白人,军官则更为负面。他亲吻了女儿的照片,输出了自己的情绪“父爱”。他试图与女主角母女建立另一种家庭,带有自己的爱情与亲情,却承载着高度的“联邦与种族之忠诚与荣耀”。他的一切爱意都是政府的象征,完全没有个人的层面,其与拉美女性的家庭也是白人与少数族裔形成社会的代表。同时,他的情绪也等同于男主角,是一种肉体与感性的快感。他亲吻女儿照片时的狂野、暴躁,甚至是变态情欲的状态,正是对这种快感与负面属性的表现,而其想要营造的家庭也充斥了不伦的扭曲情欲,对女主角的变态爱欲发展到了对其女儿的身上,自己的“父亲”身份也从男主角一样的“男权父权”之外,更多了一种“不伦欲望”的黑暗感。
显然,只有拉美人自己才能领导自己的彻底革命,而白人男性则无能为力,或是男主角在此阶段的慌张、对拉美人的各种负面影响(无能狂怒、打破平静),或是军官对各种非传统、非保守主义价值观之人的压迫(审问女儿的女性、拉美人、跨性别者朋友,对游行以暴制暴)。
在这个阶段,PTA确实展示了比较强叙事的戏剧技巧。男主角与军官的对比,与德托罗在应对与“领导拉美人撤离”的对比,都发生在情节层面。同时,当军官入侵男主角的家、德托罗的店,并一步步追踪到德托罗的家之时,男主角与德托罗的步步撤离,从自己到二人汇合,再到领导其他人撤离,也形成了平行剪辑中的“倒计时效果”,白人联邦政府的暴力正在一步步地逼近拉美革命者,而男主角与德托罗的应对处在如此紧张的外部情境逼迫之下,其应对的压力凸显出来。这增强了观众之于叙事的紧张感,也表现了二人在同等紧张情境之下的应对,德托罗稳健,而男主角慌乱,想不起暗号的迟缓在军官的快速推进之下显得格外拉胯,甚至反过来影响了德托罗的应对:他打电话的时候,德托罗去拿床下的狙击枪,始终够不到手边,罕见地呈现出慌乱局促的状态。
同时,PTA也使用了标志性的声画结合手段,除了开阔场景、警灯色调、场景中极端情绪的人物之外,音乐也是重要的方式。此前,PTA始终使用流畅的弦乐或抒情的弹拨,以持续输出或突然打断的方式,去表现正向情绪(革命快意或家庭温情)的抒发与受挫。而在男主角逃亡的阶段,情绪从女主角变到了男主角,他也露出了弱势而慌乱的状态,基于肉体快感的情绪也就变得巨震起来。PTA使用了轻飘而短促的键盘弹奏乐,贯穿了撤离阶段的始终。这加强了男主角主导该阶段的慌乱感,衬托着他对全局环境---日常或真相,政府军力或拉美组织---的失控,也对比了德托罗对革命环境(对一群口称“第三次世界大战开始了”的滑板拉美少年掌控自如,拿捏着镜头拉远后的暴乱街头环境)的安定。同时,这种配乐也带来了嘲讽的意味,对象则是平行剪辑中的男主角与军官代表的“白人”群体。
在这一阶段的收尾处,PTA同样将视角带到了拉美女性一方。在军官步步入侵男主角的家、德托罗的店之时,镜头两次带到了女儿练习空手道的照片。这暗示了一切环境的真正主导者,并非凌乱的男主角,而是保持强大姿态的女儿。同时,女儿与女革命者一起乘车撤离,是该阶段中唯一纯粹色调的场景,在安定的氛围中,女儿冷静地回答着问题,充分脱离了男主角主导的慌乱事态与情绪,带有一种非感性的克制。同时,PTA也展现了男主角对她的掌控,以及她对此的反抗。男主角告诉她,军官杀死了她的母亲。这显然意味着男主角对她的欺瞒,并试图结束他们与女主角的联系,中断革命的念想。
在这里,PTA设计了“手机”的要素,加持这一表意。在父女生活中,手机是男主角限制女儿自由、剥夺其权利的重要形式,符合现实生活里的一贯认知。他不让她拥有手机,只能带着父女二人联系的信号发射器,而自己则掌握手机与其象征的权力。然而,当他用手机联系接头人的时候,却想不起暗号,由此失去了对革命的主导权,而他独揽父女家庭之权的行为也就显得格外荒诞,只是白人男性的妄自尊大、膨胀权欲而已,也是他基于自身性别与种族之本能的感性反应。
这种感性本能、情绪化,其导致的失控,符合其对女儿与接头人时刻保持的无能狂怒、凌乱慌张,色厉内茬地勉强使用着权力。他在德托罗的家中,始终不停地寻找着电话充电器,意味着对革命权力的失控,更因为接头过久、想不起暗号,导致“你打电话时间太长了”,让军官查探到了地址而来,而德托罗则好整以暇地引导家人“关掉手机”。在他打电话的时候,身后墙上的“猛虎”照片,更暗示了他与真正权力者的区别,自己只是虚假的“老虎”。女主角在荒野中自如,女儿能够在自家外面的丛林中创造静谧时刻,他则是假的“丛林之王”。
只有在喝下啤酒的时候,他才回到了“我三十多年一直酗酒吸毒”的常规状态,重拾肉体快感,曾经以此支撑着对女儿的白人男性与家长之权柄,此刻也终于想起了一点暗号,勉强支撑起了革命行动。而面对这样的男主角,女儿始终私藏了一部手机,在自己撤离的段落中也保持着安定、平静,脱离了感性情绪的桎梏,反抗白人,展示了更升级、超脱“快感”、从而彻底革命的心智。由此可见,PTA确实加强了戏剧的内容,在叙事技巧、剧情要素上都更为用心,但它们更是对人物情绪的加持,核心仍是情绪。
在影片的最后阶段,PTA展现了极大的勇气。在主题上,他几乎批驳了一切的现行政治方针与社会形态的出路,将可行的方向完全寄托在了尚属虚无的未来希望之上。军官代表的保守传统,男主角代表的白人改革,始终保持着对比而平行的关系,内部有所区别,实质均无法带来革命的成功。他们都追求着与女主角母女在不同形式上的“家庭”,分别将亲情冠之以父亲与政府的父权与独裁之快感,无论是“革命组织”还是“政府吸纳”形式的跨种族结合,都难以为继,军官必须追杀女儿,男主角也无从保护家庭。
而随着影片的进展,德托罗与修女院主导的墨西哥与黑人组织,同样暴露出了无力的真面目,本族的男性与女性同样难以引导革命成功。在呈现方式上,PTA加大了后半部中的“快感”,让所有人都以不同形式沉浸在快感之中,一起停留在序幕中女主角的革命状态。在PTA看来,快感主导的革命只是暴力、破坏、杀戮的冲动而已,对应着现实中的黑人与白人的仇恨,反对者的打砸抢烧,并不能主导革命,创造美好的未来。
围绕着大胆的主题落点,PTA同样给出了大胆的叙事走向与情绪吊动。在叙事上,他给出了连续的反高潮手法。德托罗似乎是“大师”,可以引导男主角,却轻易地被交警抓捕。黑人修女院似乎是坚实的革命团体,与前半部中的男主角与白人参与的团体有所区别,也接手了女儿,似乎即将带着她走上革命之路,却同样轻易地被干掉,甚至被策反分化。在男主角陷入快感而不能自拔、家庭破碎的时候,PTA强调了德托罗与修女的平静、强大,站在了反快感的一面,随后却迅速落入了快感的窠臼,并未展现对序幕中革命组织的再升华。
更重要的是,PTA始终营造着男主角与军官的对立,争夺女主角与女儿,也展现“革命或守旧”的路线之争,在微观与宏观的两个层面上证明“跨种族家庭”的出路,最终似乎终有一战。但是,PTA最终推翻了这个走向,二人都没能争到女儿,甚至没有一战定胜负,而是一并归于了“联邦根基”之下的弱势结局。接下来,PTA又营造了军官的变化,从完全的“联邦政府”忠实者变得动摇,露出了个人层面的亲情与爱情,对女主角的爱意开始与联邦忠诚感对立起来,对女儿也从“为了效忠、加入白人贵族组织”的抹杀,混入了作为个体父亲的父爱,从而变得混乱,其自身的身份更是从纯种白人变成了混血者,与男主角的情绪变得等同,强化了二者面对白人联邦政府时同样的弱势。
这引出了另一个叙事的误导。军官面对女儿,似乎即将展开纠结的心绪,最终反叛政府,回归亲情,最终却稍纵即逝,偃旗息鼓。并且,“联邦根基”的纯种白人,似乎即将成为大反派,在女儿与男主角的携手力战中被击败,实际上其台前的走卒却被轻易地杀死,而幕后大佬则完好无损。最后,PTA始终隐藏着女主角的所在,似乎即将在最后决战中登场,作为“超脱现有革命,绝对强大者”而出现,拯救一切。但直到最后,她也只给女儿留下了一封信而已,自身依然消失在荒野之中,意味着“完美革命”的尚未实现。
此外,叙事的反高潮同样带来了情绪的反高潮。PTA懂得营造各种人物走向、事件发展的疑似高点,让一切似乎都朝着最能刺激感官与情绪的方向而去,让观众无比期待爆发、升华的时刻,最终的落空也就会带来强烈的“贤者时间”感。为了强化这种感受,PTA继续使用着视听声画的手段。他制造了德托罗与黑修女组织的静谧、安定,又将之与白人贵族组织的同样氛围对等起来,一并归于快感与失控的内里。
同时,他也呈现着男主角与军官的混乱,又在最终决战的阶段让二人的极端情绪被轻易地消解,男主角始终未开一枪,甚至两次与“决战对象”错过,无从激发自己的热烈情绪,军官对白人贵族的矛盾纠结情绪更是无从抒发,没有与对方的激烈辩论,也没有彻底效忠而被背叛的痛苦,或归于父爱而与对方决战,而是被干脆地撂倒。这对应了二人在最终阶段的行为。PTA升级了序幕的“奔跑”与“开车”,疾走感带来的情绪抒发,用大段的车辆追逐戏作为高潮段落,反复拍摄车底、车身视角的移动镜头,以强化速度感与情绪爆发,又逐渐以连续起伏的山路,慢慢弱化着速度与情绪的程度,最终以突如其来的撞车作为情绪的反高潮式切断。这样的操作,剥离了感官上的情绪体验,事实上也让观众归于女主角超脱快感的“完美革命”状态,否定了快感主导现实政治---无论是守旧还是革命----的价值。
早在男主角跟着德托罗、女儿跟着修女逃离联邦军队的后半段,PTA已经逐步增强了对后二者的揭示力。男主角对上了暗号,似乎恢复了革命能力,却依然癫狂地骂人。在他与墨西哥人一起逃离的时候,PTA展现了标志性的画面能力,让所有人都处在阴影的状态,在黑蓝色调的屋顶上疾驰,影子与远景却淡化了情绪的激烈度,画面反而透出了一种静谧安定的氛围。这是表面上的反情绪,对应着德托罗在此时的状态,但内里却是墨西哥人的跑酷,与此前在街头滑滑板的暴动并无区别。相比之下,男主角的“不平和”则更加激化,直接从楼上摔下,脱出了影子状态,起身后狼狈逃开。此时,他落回到情绪化的“革命”状态,也被白人军警按倒、归案。然而,此时的德托罗同样露出了情绪、快感的一面。在撤离的时候,他同样喝了啤酒。
随后,男主角归于白人的质询。PTA略带行业讽刺性地使用了美漫的梗,让男主角以蝙蝠侠、彼得帕克、吉姆帕克的假名去对抗政府的问询,暗示着他作为革命者之“英雄”的虚假性,只是漫画超英一样的存在而已。同时,这也隐约间嘲讽了美国电影、漫画等文化行业对现实、社会、政治等当代议题的关注与表达,其目的显然并不纯粹。
此时,德托罗拯救了男主角,手段却是让医生谎称他“糖尿病未注射胰岛素”,并告诉他“医院没有胰岛素”。这是PTA的一种暗示,男主角与德托罗对抗政府的方式始终围绕着“快感”,即对于糖分的放纵,甚至主动放弃节制,而这种革命也会带来血糖失控的病发身亡。男主角进入德托罗的车,随后二人离开,重启革命,但德托罗开始与他一起大口喝酒,情绪激烈,也开始疾驰奔走,以不同形式输出快感,已然不足以作为完美革命的领袖。
而在另一方面,男主角被抓的平行剪辑中,修女带着女儿的一方同样开始动摇。此前,她们处在绝对的单色调与静谧环境之中,修女的脸庞映照在暗色光线中,显得无比安定,这种打光甚至是标准的西方宗教画风格,格外显出了神圣感,带着一种超脱凡人情绪的上帝平和,符合修女的身份,也暗合着“革命救世”的身份。然而,当镜头再次切回来的时候,修女与父亲一样,同样强行索要了女儿的手机,剥夺其权力,自身归于男主角的“白人父权”。同时,户外的蓝色车灯也反复打进画面,修女的心态、声画的质感,都打破了安定与神圣。
德托罗与男主角的男性,德托罗的墨西哥,与修女的黑人女性,形成了对比性的关系,分别引导着革命。在男主角被捕的时候,德托罗询问“我的枪呢”,似乎要拿回属于自己种族的“反抗力量”。但是,当他找回男主角之后,依然将枪交了出去。这意味着墨西哥男性的革命无力,而德托罗在开车时会用到siri,也会用手机通话,由此具备了当代科技的属性。与之相对的是,黑人修女组织夺走了女儿的手机,自己的基地修道院屏蔽wifi信号,是绝对原始而反科技的革命者,也对应了现实维度之中、呈现在画面上的“自然”。
在修道院的段落中,PTA始终用开阔的构图、中远景的景别,固定镜头,黑白色主调的灯光与色彩,去强调此处的原始、安定、反激烈情绪。墨西哥男性革命组织依靠“当代科技”,黑人修女组织则依靠原始宗教,信仰不同的力量。在男主角被捕的时候,灯光的画面逐步溶出、切换到女儿乘车进入修道院的灯光,音乐也从嘲讽与动荡的键盘乐变成了“家庭温馨”的曼陀林指弹,女儿似乎去到了真正的“革命家庭”,而男主角的家庭则已然被捕、瓦解。
然而,在修道院组织中,PTA只是重现了序幕中女主角的状态而已,并未超脱升级,基于快感的局限性甚至暴露得更加明显。女儿与她用同一种姿态开枪,但并不大笑,而是平和,意味着她之于彼时女主角的“升华”。相反,修女组织依然是序幕里的状态,虽然表面平和,实际上每个人都拿着烟,更以种植大麻为生。因此,修道院迅速被白人军队入侵。
在这个段落中,PTA使用了反高潮的声画与叙事。修女察觉到军队的入侵,对女儿做手势,随后悄悄躲藏起来。军队入侵室内的画面中,PTA先用不对称构图打破了静谧与安定感,随后军人噤声女儿,女儿看到了室外被捕而强迫安静的修女们,修道院的静谧与安定就此失去了意义。作为反高潮,修女再次出场,已然是在军官面前的被审问时刻。她并没有如观众预期地做出任何反抗,甚至在特写镜头中眼泪汪汪,恐惧不已,直接告密,以此推翻了此前类似镜头中的安定感,始终未发一言的静谧也没有了意义,而观众预期的落空也强化了黑人修女组织作为“完美革命”的打破程度。而在另一边,德托罗交出了革命力量的枪,自己大口喝酒、大肆狂吼,与男主角开车疾驰,陷入了情绪与快感的窠臼,最终也被交警轻易地逮捕。他在被捕时的轻佻舞姿,更如同醉酒后的状态。
显然,PTA以此否定了现有的一切革命,白人、黑人、墨西哥人、男人、女人,都是快感与情绪主导的革命者而已。这带来了影片的最终阶段。终极的现行社会统治者,即绝对纯粹的白人保守贵族,以及终极的未来社会革命者,即女主角与女儿。站在二者的夹缝之间的,则是以不同形式、程度,倾向、接纳着非白与女性的白人,即军官与男主角,作为现实中的“跨种族社会形态”,无论是维护现有社会的保守,还是相对的改革。二人同样陷入的混乱,正是由“情绪化”而推翻的行为意义,无法建立三口之家。
在军官与男主角对决之前,PTA首先展示了绝对的白人统治者。曾经吸纳军官加入贵族组织的高官前往组织基地,与领导者会面。PTA使用了颇为家庭题材风格的拍摄手法。白人男性驾车行走在街头,随后回家,与女人寒暄,互拉家常。这是标准的中产白人家庭剧式走向,伴随着圣诞歌曲一样的音乐,而开车的远景也淡化了疾走感的情绪氛围。然而,随着高官进入地下基地,“家庭”表象下的“保守主义者”内里开始暴露。他作为组织的走卒,与领导者们会面,依然处在远景构图之中,所有人也都保持着无表情的冷漠,最中央的老人甚至宛若老年痴呆这一样地僵死。然而,他们讨论的话题却是关于种族、性别的歧视与诛杀,咒骂着军官的混血、与黑人女性私生孩子,决定处理掉孩子与他本人。这打破了表象的安定,反而含有更深度而极端的激烈情绪。
白人贵族组织显然与黑人修女组织形成了对应。白人男性对黑人女性,最高级别的联邦政府根基对反政府团体,却都包裹着内在的极端情绪化。而白人贵族组织拥有的自然,也只是背景中的虚假油画而已。并且,他们操纵着对自己忠诚而想要入会的军官,也让二者的关系成为了现实中美国贵族、财阀与总统,后者只是前者选定的“台前代表”而已。加上军官对各种女性、黑人的侮辱,傲慢的姿态,显然影射了特朗普。而在另一边,革命方的黑人修女组织,坐落于原野之中,屏蔽一切当代科技,却同样围绕着大麻的快感。并且,二者都保持着表面上的安定平和,内心却始终是暴力或动摇的,白人组织给出杀人与灭口的指令,修女们则面对逼供而轻易投降,都只是比母女更为下等的维持秩序或颠覆秩序者而已。
在此阶段,军官也露出了动摇的状态,开始不再坚定,其情绪从纯粹的“效忠与荣耀感”混入了“父爱亲情”的成分。在女儿被带到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坐在教堂的中央,伴随着宗教音乐的咏唱,无疑化为了神明,是黑人修女的“革命之神”的反面,白人统治之神,也是其即将加入的贵族组织的代言人。然而,如同修女在此阶段的证伪、情绪化一样,军官同样开始动摇起来。他与女儿测试亲子关系,如果一致就要杀死对方,以此确保自己能够入会。他强行抑制着父亲的感情,用白人保守者的性别与种族歧视去辱骂女主角母女,却不停穿插着作为父亲的关怀。他的台词以居高临下的羞辱口吻说出,正是其混乱的表现形式。
在开阔的构图中,军官不停地追逐着女儿,输出着纠结的情绪,努力而脆弱的强大。此时的他,努力地输出着作为白人的强大、作为父亲的父权,二者既存在内里的等同,于他而言又是冲突的,想要效忠白人就要杀死女儿,因此格外混乱。同时,这无疑是标志性的PTA式画面,空旷的画面突出了人物的情绪,远景又让其情绪变得脆弱、弱化起来,不再如表象那样极端。特别是《大师》里对男主角归于宗教的狂热信仰的呈现,让他与教主在自然的旷野中疾驰,在黑暗而失去边界感的房间中坚定,都有着类似的“推翻”式效果。
在女儿的面前,军官需要跪下查看测试仪,反复处在俯拍视角之中,也是他唯一的平静时刻,之于革命结晶结果的女儿,反而是弱势的存在。随后,他雇佣了墨西哥杀手,想要借他人之手而杀死女儿。这说明了他的脆弱,无法亲自下手。同时,白人高官代表组织来处决军官与女儿,男主角则开着车来拯救女儿,打败军官与高官。
这形成了叙事的多线交织,也带来了PTA最关键的高潮与反高潮。在所有人的车辆疾驰之中,男主角、高官、军官一起处在“快感”之中,彼此似乎即将对决,军官更要面临自身的纠结与选择。然而,军官被高官直接秒杀,高官则被女儿秒杀,男主角则根本没有与任何人对决。军官与男主角代表了不同的白人现行方向,不同程度地接纳其他种族、女性,但当他们面对绝对种族、保守主义的“白人贵族、联邦政府根基”之时,却一个被秒杀,另一个的力量完全落空,无法保护女儿。更细节的是,PTA也在这个阶段中带入了墨西哥人,墨西哥杀手对女儿有所恻隐,杀死了其他人,想要解救女儿,自己却同样身亡。PTA并未展开这一情节,加大人物塑造,而是让杀手直接反水,随后身死,象征意味更强。
而在最后的时刻,起伏的山道削弱了“疾走感”,女儿杀死了高官,意味着她对白人政府的战胜,自身化为完美革命者,其手段更是对“驾车疾走”的直接破坏,突然的撞车格外凸显了激烈情绪的打断感。男主角随后抵达,他中断了女儿念叨的暗号,也曾经撒谎其母亲死亡,“我想让你离开你妈妈与我的这些麻烦事”。父女拥抱,似乎摆脱了革命,重建了单纯的家庭。然而,男主角始终拿着狙击枪,却从未打中过人,此前对决军官、拯救女儿,连开数枪而不中,最后更是干脆错过了决战,枪反而在女儿的受众发挥作用。这暗示了父女二人之于“家庭”与“跨种族融合之革命”的主导权。
因此,女儿最终回到了革命之中,而父女二人的家庭环境、男主角对外出任务的女儿宛若“普通送出门”一样的絮叨交代,则明确了此“家庭”与“革命组织”的合一。在女儿的主导下,它回到了父女开始的状态,且更加坚实。女儿拿回了手机,父亲反而是“手机”之权力的弱势者,一直拿着它,却直到结尾也弄不明白拍照功能。并且,他两次送女儿出门,结尾不再是曾经的父权、保守价值观的敌对言论。他也修正了此前对女儿的欺骗,给女儿看了母亲的信,而对母亲“是骗子与叛徒”的错误认知,正是女儿此前唯一的“缺陷点”。女儿更加完美,而此前升级为完美革命者、摆脱“快感”的母亲,则终于确认了存活的事实,以此形成了革命的升级。
而在另一方面,PTA同样带来了白人保守政府的“升级”。男主角作为“革命白人”而归于弱势,服从完美革命者的领导,与之对应的是军官,迎来了作为“效忠白人”的弱势结局。他死而复生,手持枪械而来,似乎意味着混乱状态的摆脱,重生为拥有权力的“纯粹白人”,完全效忠于保守贵族。面对贵族的考核,他也否定了此前主动要求女主角献身、陷入情爱的经历,自称被反向强暴。因此,他似乎成为了完美的白人政府者,也成为了组织的一员。但是,当他正面入画的时候,半边脸的毁容无疑动摇了他的“完美强大”,更是在意得志满的时候被组织毒杀。镜头停留在毁容的脸上,直到被组织清理、烧毁。毁容半边的脸动摇了他作为效忠白人者的完美,也暗示着其内心中关于个人对女主角之爱的留存。因此,他作为“白人保守者”始终是弱势的,被“纯粹保守者”贵族所杀,对应着“白人革命者”男主角在女儿面前的同样弱势。
显然,PTA强调了现实中一切政治行为的不切实。白人保守者也好,白人改革者也罢,甚至连同各种少数族裔、男女性别在内,所有人主导的一切政治行为,都无法抛弃“快感”的内在主导性。军官自称被反向强暴,损毁的脸却暗示着其内心中对情爱与快感的依存,男主角与女儿谈话,修复了家庭,但桌子上的酒杯、抽烟,依然暗示着情爱快感之于“亲情”--如同女儿降生的“做爱”---的存在。德托罗会酗酒,打破他对男主角与女儿做的“空手道”---强调平静克制的日本文化---之引导,也否定了他自己“森赛”之名(日语里的“老师”)的意义,黑人修女同样会吸大麻。
这是人的本性,也注定了他们一切政治行为的失败,是现实社会议题中的“宿命论”,契合了PTA的一贯主题。而作为未来的希望,摆脱了情爱---男主角、军官、组织---而彻底回归大自然的存在,女主角始终没有现身。而她在现实里的属性,则如同其名字“贝弗利山”一样,始终呼应着PTA对美漫英雄的影射一样,是好莱坞电影一样的造梦结果,其自身的革命,影射的“好莱坞关注现实议题作品,都是虚假而目的不纯的梦幻泡沫。而女儿作为完美革命者,最终也只是“前往远方革命”而已。革命与亲情共融的三口之家的修复,停留在女主角信中的“直到某一天”。
可以看到,本片虽然是PTA最类型、现实议题的作品,也带有相对较强的叙事元素,但依旧是他的一贯风格,主打视听加成的情绪氛围,也强调人物的寓意、属性,叙事并不真的传统,叙事技巧虽然高明,但更多服务于情绪营造的丰富性。但是,比起大部分的高概念,他具有独特的美学风格,也更强调氛围与情绪,作为概念输出的核心,比大部分的“情绪电影”则有着声画视觉的更高呈现水准,因此脱离了单纯的“解谜”,带有电影更本质的美感与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