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希特勒殒命处

1945年11月,专门研究16至17世纪英格兰历史的牛津大学研究员休·特雷弗-罗珀(Hugh Trevor-Roper),接到了一项与他的专业背景没啥关系的任务:去调查希特勒是不是还活着。

 如果不是因为二战,特雷弗-罗珀很可能一辈子在牛津大学的象牙塔里做研究,不会“出圈”。但在二战爆发后,他被英国情报部门招募,成为情报人员,最终军衔是少校。英国的情报部门有招募知识分子的传统,比如小说家格雷厄姆·格林和伊夫林·沃都曾做过情报工作。“007”詹姆斯·邦德的创作者伊恩·弗莱明也曾在二战期间担任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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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特雷弗-罗珀)

 几个月前的1945年4月30日,在苏联红军已经占领柏林绝大部分地区之际,希特勒在柏林的帝国总理府地堡内自杀,几天之后德国正式投降,二战的欧洲战事宣告结束。苏联人控制了柏林,仔细检查了总理府地堡,通过牙科记录确认了希特勒已死,将希特勒的骨骸秘密藏起来,并把相应的证据送到莫斯科的斯大林手中。

 但是斯大林并没有把这些证据与他的西方盟友分享。战争既然已经结束,德国被打垮了,那么苏联和英美的盟友关系还能维持多久,是个大问题,所以斯大林必须留一手。果然,苏联方面不久之后就开始散播谣言,说希特勒还活着,并且被西方盟国藏匿了起来。

 所以西方盟国必须开展自己的调查,确认希特勒是不是已经死了。对这个问题必须一锤定音。

 于是,英国情报部门派了一位他们信得过的历史学家,去调查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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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初,苏联红军向德军发动了大规模攻势,一口气打到柏林以东60公里的地方。此时的德军已经是千疮百孔,兵员、武器、装备、弹药、医药、车辆、燃油,没有一样不缺,战斗力已经远远不能与1940—1941年的鼎盛时期相比,但还基本上能够保持秩序,拼死抵抗,没有发生大规模哗变或投敌的现象。一个重要原因是,此时他们已经在自己的国土上打仗。

此时西方盟军也已经进入德国境内,但他们没有进攻柏林的打算,因为他们认为那样的话伤亡会太大,得不偿失。不过英美方面对苏联红军攻打柏林也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主要是通过空袭。1945年美国陆军航空队对柏林发动了规模庞大的昼间轰炸;英国皇家空军连续36个晚上轰炸柏林,直到1945年4月20日与21日间红军进城前才停止。

斯大林对柏林志在必得。他调动了3个方面军(司令员分别是朱可夫、罗科索夫斯基和科涅夫,这三位都是才华横溢的名将)来进攻柏林,总兵力达到230万人(其中有15到20万的波兰军队),装备6000辆坦克和自行火炮,7500架飞机,41000门大炮,其中直接攻打柏林城的就有150万人。 

而德军能拿出来的,只有76万人、1500多辆装甲战斗车辆,2000架飞机,9000门大炮,其中负责防御柏林城本身的只有45000人。此外还动员了数万名警察、希特勒青年团和所谓的人民冲锋队,其中包括大量几乎完全没有受过军事训练的平民,甚至还有六十多岁的老人和十几岁的孩子。纳粹德国已经在做垂死挣扎。

 希特勒原本打算离开柏林,但在4月12日,消息传来,美国总统罗斯福去世。希特勒幻想同盟国会因此分崩离析,柏林会得救,于是决定留在柏林总理府的地堡内。

 2023年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在柏林市中心的勃兰登堡门附近漫步,寻找所谓的“元首地堡”,就是当年希特勒殒身的地方。

在谷歌地图上搜索Führerbunker,立刻就能找到,但是循迹而去,却什么都找不到。只能看到普普通通的居民楼,袖珍的儿童游乐场,甚至还有一座垃圾站,墙上满是涂鸦。选择了谷歌地图的“步行导航”,绕来绕去,还是没有找到。

 正在满头大汗之际,看到一群大大咧咧、毫无顾忌地用大嗓门讲话的游客,显然是美国人。莫非他们也是来寻找元首地堡的?我跟了上去。果然,领头的导游在一处空地上停下了。这个地点,我刚才已经绕了七八次,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里有什么特别。只见周围是一个不大的停车场,中间有一块不起眼的泥土地,有围栏把它圈起来。围栏非常矮,不到我的膝盖高。旁边立着一个不起眼的指示牌,我之前压根没有注意到。

 美国导游眉飞色舞地说:“伙计们,就是这里了。这里就是希特勒死亡的地方。当时苏联人已经打到了那里——”他虚晃一枪,指了指大概一百米之外的地方。

 既然得到了导游的确认,我就不用再听他讲故事了,我已经在书本上读过柏林战役以及希特勒最后日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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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雷弗-罗珀以英国情报军官的身份,亲自审讯了多名从元首地堡脱逃至西方阵营的纳粹官员、军人和秘书等,并依托了数百名西方盟军情报人员对德国人的审讯记录,但是当然接触不到苏联方面的资料。最后,他写成了一本书《希特勒的末日》(The Last Days of Hitler),于1947年出版,先后推出六个修订版及多语种版本。他得出的明确结论是,希特勒确实死了,并没有逃出地堡,更没有潜伏到南美或其他地区去。他的另一个观点是,希特勒的独裁统治并非高效统一的机器,而是派系倾轧的大杂烩。特雷弗-罗珀这本书是第一手的现场调查,也是绝佳的历史研究,更是文采斐然,气势磅礴,具有前辈英国史学大家(吉本、麦考莱、休谟等)那种风格。

 2019年,在伦敦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我采访了以研究二战闻名、出版了多本畅销书的英国历史学家安东尼·比弗爵士。他的《斯大林格勒》和《柏林1945》都已经享有经典的地位。尤其是《斯大林格勒》,是我早年学英文期间反复啃过的材料。几年前我去伏尔加格勒的时候,还特意戴上了我那本快翻烂的英文版《斯大林格勒》(见本书第七章)。

 比弗身材不高(毕竟是坦克兵嘛),头发斑白,目光炯炯,一点架子都没有,像个和蔼可亲的邻居小老头,上来就问我要喝香槟还是咖啡。我选了香槟。寒暄了几句。我问他,在写书的闲暇时间做什么。他说,他最近在养羊驼当宠物。       比弗出身于军人和作家世家。他的父亲在二战期间是英国秘密情报机构和特种部队“特别行动处”(Special Operations Executive)的军官。据说比弗幼年成绩不好,没有上大学,而是就读于桑德赫斯特军事学院(可以说是英国的西点军校),后来成为装甲兵军官,于冷战时期在西德服役。在历史学家当中,即便是军事历史学家当中,亲身有过军旅生涯的人恐怕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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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比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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