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真正看上了TikTok？

作者 吴俊刚

原载于 2025年10月8日《联合早报》

9月底，以色列总理内坦亚胡乘专机飞往纽约出席联合国大会。期间，他也特地安排一场特别活动，会见一批亲以网红。那应该是一场闭门活动吧，不料，其中一名与会者竟把他一段涉及短视频平台TikTok的讲话视频放上网，令许多人看了大叹“原来如此”。

视频中，内坦亚胡告诉在场的网红，TikTok是争取对以色列支持的“最重要的武器”。他说：“武器会随着时间变化……最重要的武器是社交媒体。”紧接着他向在场者提问，目前“正在收购的最重要的平台是什么？”一位网红回答：是机器人（bots），内坦亚胡立即纠正道：“是TikTok。”他接着又补充说，另一个关键平台是X（前称推特），并强调马斯克“不是敌人而是朋友”，必须与他沟通。

几天前，福克斯前著名节目主持人塔克·卡尔森（Tucker Carlson）在他的播客视频里也引用这段视频，所以，看来不是假的。说人们有“原来如此”之感，是搞了大半天，美国硬是要收购TikTok，原来背后还有这么个原因。真正看上TikTok的是谁，现在也没那么好说的了。

美国政府早就指TikTok危及国家安全并对它展开调查。时任美国国务卿蓬佩奥还声称，TikTok是“直接向中国共产党提供数据”的众多中国应用之一。蓬佩奥背后的金主是科赫家族（Kock Family），这个富可敌国的家族 是共和党和以色列的支持者。

TikTok的母公司是中国科技巨头企业字节跳动（ByteDance）。中国版TikTok是人们熟悉的抖音，两者风靡世界，尤其很受年轻人追捧，但也因此惹来祸端。美国政府于是决定迫使字节跳动出售TikTok，而且放出狠话：不卖就禁。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人们似乎并未发现以色列的身影。但据知情人士说，美国的犹太社群早已对TikTok的影响感到惴惴不安。这是因为它是唯一非西方控制的社交平台。随着以色列在中东，尤其是加沙的军事行动不断升级，世界各地反以舆论也借由各个非西方或美国控制的社交平台散播开来，其中，TikTok因此也被犹太人视为心腹之患。内坦亚胡甚至指中国和卡塔尔策动反以外宣。

如今，人们知道，美国急切要收购TikTok，明显有以色列的因素。这很令塔克·卡尔森感到怒不可遏。他近来一直在抨击美国政府，指有3.5亿人口的美国这个庞然大国，竟然在外交和政治上处处受到仅有900万人口的小国以色列的操控。他因此和著名经济和反战学者杰弗里·萨克斯（Jeffrey D Sachs）作了一段访谈，问其所以。萨克斯显然也被搞糊涂了，因为，在他看来并没有一种说法能完全说得通，包括说美国政府受到美国以色列公共事务委员会（American Israel Public Affairs Committee，简称AIPAC）这个犹太人游说团体的操控，或是美国庞大的军工复合体的操控等等。 

说到头就是很莫名其妙，偌大一个美国就像中了降头。但如果根据另一学者米尔斯海默的看法，这就是主要原因。犹太人（后裔）在美国的人数不多，却掌控主要的经济领域，是许多美国政客背后的金主。美国军工复合体在中东也有庞大的武器市场，很需要以色列这个代理人。所以，一些有头有脸的美国政客都毫不遮掩地说，不是以色列需要美国，而是美国需要以色列。

说回TikTok这回事。经过好几年的折腾，以及和中国方面的拉锯，美国总统特朗普终于在9月25日签署行政命令，确认把TikTok的美国业务出售给美国及国际投资者。他认为，这符合“不卖就禁”法律对国家安全的要求。特朗普说，科技投资者戴尔（Michael Dell）和媒体大亨默多克（Rupert Murdoch），以及“四五名世界顶级投资者”将参与收购TikTok计划。据悉，风险投资公司安德里森·霍洛维茨（Andreessen Horowitz）也将参与交易。其中，戴尔和霍洛维茨等都有犹太背景。他们的共同点是都是特朗普的盟友。副总统万斯向媒体透露，TikTok美国新公司的市值估计达140亿美元。

TikTok成了收购对象，不禁令人联想到入籍美国的大亨马斯克收购推特（后被改名为X）的故事。2022年，马斯克做出一项惊人之举，以440亿美元买下推特并将之私有化。他为了什么？表面理由是要维护言论自由，因为推特此前封禁一些人，包括后来二度入主白宫的特朗普的账号。后来的发展说明，马斯克除了有生意上的考虑，其实也有政治上算盘。

无论如何，马斯克已经看到社交媒体的巨大影响力，谁掌控平台背后的算法，谁就能操纵舆论。因种种原因和民主党闹翻后，马斯克选择站到特朗普一边，而X也成了他为特朗普辅选的有力宣传武器。其实，在国会山骚乱事件发生后被封禁的特朗普，就曾经充分利用推特为自己制造声势。

发明社交平台算法的人真是天才，这种人工智能技术能分析用户的行为、偏好和社交关系，从而个性化地不断推荐内容，优化用户体验并实现平台价值。所以，很多人会发现，在浏览一些自己喜欢或想看的视频之后，平台就好像知道自己的偏好，会源源不断地推荐内容。许多政府的宣传机器都很敏感地觉察到算法的厉害，因此纷纷加以利用，于是有所谓的网军出现。

从建国那一刻起就一直不停在打仗的以色列，自然很懂得使用各种宣传工具。在社交媒体无孔不入的今天，网络和社交平台成为最重要的宣传武器也就不足为奇。TikTok之所以受到特别重视，正是因为掌控这个平台算法的不是美国人。要掌控它，也就非设法把它收入囊中不可。

滑手机看各种各样的视频，是今天一般人的生活习惯，许多人也在不知不觉中受到社交平台算法的操纵。比方，一些年轻人就因受网络上极端主义宣传的影响而自我激进化。一般人则是因为天天浏览各种视频，天天被“喂食”而不自觉，久而久之也就被洗脑，把所吸收到的宣传资讯都当成事实，失去个人的判断力。内坦亚胡的一番话点醒大家，社交媒体已成了国际斗争中“最重要的武器”，因此，浏览视频，尤其是来源不明的，可千万要小心了，否则很容易就会掉入别人的宣传陷阱，成了没有硝烟的信息战的炮灰。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新加坡前国会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