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日本社会的固有特点

───困境——日本社会的固有特点───

一、政治固有特点

1. 派阀政治的顽疾与“剧场政治”的盛行

- 派阀林立的“举党体制” :

自民党并非一个意识形态统一的政党,而是一个由不同派阀(如过去的安倍派、岸田派、麻生派等)组成的松散联盟。派阀的核心功能是 分配权力(官职)和资金 。

“没有派系,自民党就不成其为自民党”。尽管因“黑金丑闻”被迫解散,但“政策集团”等新名目很可能换汤不换药。

- “黑金”问题的结构性 :

政治资金问题并非个别人士的腐败,而是 系统性的制度漏洞 。如“派对券”收入不透明、超额度部分现金返还形成“小金库”等,这已成为政客们心照不宣的生存法则。小泉进次郎等人的“透明化”主张之所以被视为“天真”,正是因为其挑战的是整个盘根错节的既得利益结构。

- 世袭政治与精英闭循环 :

日本政坛由 政治世家(如安倍、小泉、麻生、岸田等) 主导的现象极为突出。这导致政治决策层视野相对狭窄,与社会脱节,且改革动力不足。岸田文雄背离宏池会“轻军备、重经济”的传统,正是这种结构下随波逐流的体现。

2. 保守化与右倾化的长期趋势

- “战前”思维的回潮与“新战前”心态 :

从岸信介到安倍晋三, “摆脱战后体制” 成为保守派的政治夙愿。这体现在谋求修改和平宪法、解禁集体自卫权、大幅增加军费、强化日美同盟并积极融入“奥库斯”(AUKUS)等行动上。石桥湛山研究会的兴起,恰恰反衬出主流政坛对“小日本主义”(和平发展、亚洲自主)的抛弃,转而拥抱更具对抗性的“大日本主义”思维。

- “外部压力”依赖症 :

日本的政治变革往往需要强大的外部压力驱动。无论是明治维新、二战后的民主改革,还是当前迎合美国战略需求扩充军备,都显示出其 缺乏内生改革动力 的特性。如今,借助“中国威胁论”这一“外部压力”来推动国内政治议程(如修宪、强军)已成为标准操作。

3. 暧昧的战争责任与历史观

- “受害者”叙事远强于“加害者”意识 :

由于侵略战争的主要暴行发生在海外,日本社会集体记忆更侧重于东京大空袭、广岛长崎核爆等“受害”经历。这种叙事与官方对战殁者的“哀悼感谢”相结合, 模糊了侵略战争的性质 ,使得对战争责任的彻底反思难以在社会层面达成共识。这是日本与中、韩等邻国关系长期紧张的根源之一。

二、经济固有特点

1. “日本范式”:长期的通货紧缩心态

- 厌恶涨价与工资冻结的恶性循环 :

长达二十年的通缩塑造了日本独特的“社会范式”: 消费者极端厌恶涨价,企业则形成“价格冻结惯例” 。即使成本上升,企业也不敢轻易提价,因为担心失去客户;而企业没有利润增长,就无法为员工加薪;员工收入停滞,则进一步抑制消费。这使得经济陷入“缩水循环”。

- “渡边图”上的异常凸起 :

这一现象形象地展示了日本大量商品价格常年维持在0%附近,与欧美国家形成鲜明对比。尽管近期因全球通胀输入,这一范式有所松动,但 企业涨价的意愿仍远强于涨薪的意愿 ,导致实际购买力下降,民众怨声载道。

2. 结构性困境与创新乏力

- 制造业空心化与产业竞争力下滑 :

昔日家电产业的全面溃败,以及汽车产业面临电动化转型的巨大压力,暴露出日本在 拥抱全球化和技术革命浪潮上的迟缓 。企业宁愿将产能转移到海外,也不愿在国内进行大胆投资和创新。

- 对区域经济合作的消极态度 :

出于对中国的防范心理,日本对中日韩自贸区、加入“一带一路”或亚投行等能带来巨大经济机遇的区域合作平台态度消极, 地缘政治考量经常压倒经济利益 ,这是一种典型的“经济自我设限”。

3. 封闭性与增长潜力的窒息

- 吸引外资和人才的环境冷淡 :

法人税高企、严格的移民政策、企业治理的封闭性等因素,使得日本难以像其他发达国家那样有效利用全球资本和人才来激发经济活力。

三、社会文化固有特点

1. 集团主义与“纵向社会”

- 强调秩序、和谐与服从 :

社会倾向于维护现有秩序,对打破常规的个体或创新容忍度较低。这在经济上体现为终身雇佣制的惯性思维,在政治上则表现为对权威和既定规则的服从, 改革者往往面临巨大阻力 。

2. 危机驱动的变革模式

- “不到危机时刻不变革” :

正如学者渡边努所指出的,日本难以依靠内生力量打破陈规,往往需要 外部冲击(如新冠疫情、全球通胀)或重大灾难(如地震) 来迫使系统进行“社会重组”。安倍经济学的范式改革失败,而病毒却意外地动摇了价格冻结范式,正是这一特点的写照。

3. 岛国根性与矛盾心理

- 在“脱亚入欧”与“亚洲主义”间摇摆 :

日本长期存在一种文化上的孤独感和优越感交织的复杂心理。一方面渴望被西方世界认可,紧密追随美国;另一方面又试图在亚洲扮演领导者角色,如历史上“大东亚共荣圈”的幻想。这种矛盾心态使其在处理与邻国关系时常常陷入困境。

总结:一个根本性的悖论

日本政治经济文化最核心的固有特点,或许可以概括为 “结构性的保守与停滞” 。它们的共同本质是“结构保守主义”:系统优先于个人,秩序优先于变革。

其政治系统被派阀和世袭精英垄断,缺乏大刀阔斧的改革魄力;

经济陷入通缩思维和产业转型困境,难以找到新的增长引擎;

社会文化则倾向于维持现状,变革往往由外部危机触发。

然而,正如石桥湛山思想的重受关注所暗示的,日本社会内部始终存在一股寻求 “独立自尊” 和 “现实主义” 的力量,希望日本能摆脱对美国的过度依赖,制定更符合自身国情的战略。

但目前看来,打破现状需要巨大的政治勇气和社会共识,而这正是当前日本最为稀缺的。

因此,在可预见的未来,日本很可能将继续在这种“停滞”与寻求“突破”的拉锯中艰难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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