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干涸的国度：也门水资源危机启示录

也门是现实版陷入马尔萨斯陷阱的国家。

它人口众多，粮食无法自给。为了养活国民，地下水已严重超采。更麻烦的是，由于它国家统一太晚，外部势力干涉，导致它的政局动荡。想解决上述问题还遥遥无期。因此，未来很长时间，也门人民还将生活在痛苦之中。

也门当下的水资源危机已非常严峻。

也门发生水资源危机的客观原因还是人口增长太快，超出了当地水资源的承载能力。

也门1950年人口仅有430万左右。而到2023年底，人口约3400万。在70年多年的时间内，人口增加了近7倍。

按国际标准，也门的水资源最多只能承载现有人口的一半。

联合国将年人均水资源占有量低于500立方米定义为绝对缺水。也门年人均可再生水资源占有量早已远低于100立方米，属于极度缺水状态。

所以，也门的水非常珍贵。在这里，买水是当地最大的生活开支。买水支出占日收入的30%至50%。有些缺水的偏远地区，这一比例甚至达到70%。

也门农村地区70%到80%的争端，可能都与水有关。为了抢夺水井、灌溉渠道的控制权，当地部落之间的冲突不断。这些冲突不再是拿着棍棒和石头，而是动用自动步枪、火箭弹甚至迫击炮。

这也是也门政局纷争不断的客观原因。

在也门农村，由于当地的水井已干涸。家中的妇女和女孩每天在凌晨时分起床，步行数小时前往遥远的水源地。她们常常需要排队数小时，才能从可能已被污染或水量很小的水井中取到水。很多女孩因为承担取水的任务而辍学。

在也门哈杰省一个村庄，一名儿童背着水桶去打水。连年战乱导致也门日常饮用水供应严重短缺。

而且这辛苦取回来的水也并不干净。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指出，也门有超过75%的人口无法获得安全饮用水和适当的卫生服务。

自2016年以来，也门经历了史上最严重的霍乱疫情。疑似病例超过250万，导致数千人死亡，其中大部分是儿童。

因为人口增长带来的工农业用水增加，也门当下的水资源供应出现了巨大缺口。这一缺口要靠超采地下水来解决。

目前也门的浅层地下水已基本枯竭，主要依靠开采不可再生的深层地下水来解决用水缺口。全国地下水位以每年2至6米的速度下降。首都萨那盆地的地下水水位从20米下降到200米以下。许多地区打井需要打到500至600米，甚至1000米深才能打到水。

首都萨那以前以拥有众多泉水而闻名。因为它坐落在一个海拔约2300米的高原盆地中，四周环山。这种地形非常有利于汇集周围山区的雨水和地下水，为泉水的形成提供了天然条件。

但是现在当地的泉水已基本干涸。

这里的地下水水位正以每年平均6米的速度下降。

根据世界银行和多位水资源专家的预测，按照这个速度，萨那的地下水可能在2030至2040年左右被完全抽干，使其成为全球第一个无法居住的首都。

而且它的地下水超采时间已经很久了。

上世纪70年代，相对廉价且易于操作的柴油水泵开始在全球范围内推广。也门农民得以轻松地抽取深层地下水。

这大大加快了也门地下水被超采的速度。

但这宝贵的地下水并没有被好好利用。

也门的农业用水占总用水量的比例达到90%。当地普遍采用很浪费的漫灌方式。

也门农业灌溉消耗了全国90%的地下水。

1950年时，也门的粮食还能勉强自给。后来，随着人口的增加，粮食自给率越来越低。它今天80%至90%的主粮需要进口。

但在粮食无法自给的情况下，也门却消耗了一半以上的农业用水，用于种植毒草-卡特树。

卡特树原产于埃塞俄比亚。现在埃塞俄比亚、肯尼亚等东北非地区广为种植。它被中东地区列为非法毒榀。

也门大量种植卡特树的原因，除了文化习俗以外，也与当地贫穷很有关系。

种植卡特草，单位面积的收益通常远高于其他作物。相同面积的卡特产值是香蕉、苹果等产值的５倍。农民今天采摘的卡特叶，当天就能在市场上卖掉并拿到现金。

但问题是这种毒草严重败坏了当地的民风。

当地的“卡特时间”通常是这样安排的。

大约在中午12点到下午2点之间，人们吃完午饭，就开始准备咀嚼卡特。

咀嚼卡特是一个社交活动，通常会持续4到6个小时。男人们以及部分女人会聚集在专门的房间里，斜靠在垫子上，一边聊天，一边不停地咀嚼树叶，将汁液在脸颊一侧积攒成一个球。

这个聚会通常在傍晚时分结束。

新鲜的卡特叶放在口中反复咀嚼，其汁液会由苦涩转为甘甜。现代医学发现汁液中含有一种名为卡西酮的生物碱，能刺激大脑令人感到兴奋。刚开始时人会感觉精神十足，无食欲，有欣快感。长期大量咀嚼卡特会成瘾。但后面就感觉疲惫、昏昏欲睡和食欲不振。基本上当天下午就无法干活了。

很多政府和企业办公室在下午一两点之后就很难找到办事的人，因为他们去吃卡特草了。

购买卡特草是一笔巨大的日常开销。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每天购买卡特草的费用可能占到家庭收入的三分之一甚至一半。

而当地的情况比这些还要严重。

也门总人口中约40%即1400万人无法获得充足的食物。

根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等机构的数据，也门有超过200万五岁以下儿童严重营养不良。约45%的五岁以下儿童发育迟缓，身高低于其年龄的标准。

2021年12月22日，也门哈杰省西北部地区，当地一个由国际人道组织运营的医疗中心在救助患有严重营养不良的也门婴儿

研究认为，随着地下水超采导致的地下水枯竭，未来也门农产品产量将下降40%。

因此，也门就是现实版的陷入马尔萨斯陷阱的国家。那么，它有办法摆脱这场危机吗？

我们先看它的农业条件。

其实也门是阿拉伯半岛农业条件最好的地区。它历史上也有过很繁荣的日子。

也门的全国平均降雨量大约在50至200毫米之间。

但是西部高地截留了来自海洋的水汽。这里的年降雨量有400至800毫米，是阿拉伯半岛最湿润的地区。所以这里是也门的人口和经济中心。

由于降雨相对丰富，这里形成了和阿拉伯半岛其他地方迥然不同的自然景观。

这里不是光秃秃的石头山，而是布满层层梯田的绿色山峦。这里种植着咖啡、卡特树、谷物、水果和蔬菜。

也门拥有阿拉伯半岛的最高峰-哈杜尔舒舒艾卜峰，海拔3760米，山顶偶尔还会出现积雪。

由于农业条件较好，也门被称为阿拉伯福地。

这里曾经出现过众多强大的王国。最著名的就是《圣经》中记载的示巴女王的国度-萨巴王国。它依靠出口地中海地区宗教礼仪中需要的乳香和没药等珍贵香料而非常繁荣。

《圣经》插画中的所罗门王与示巴女王

后面也门又是阿拉伯咖啡的主要种植地和出口地。在17至18世纪，也门的摩卡港是世界闻名的咖啡贸易中心。摩卡咖啡命名的阿拉伯咖啡名扬欧洲。也门几乎垄断了咖啡贸易，获得了巨大财富。

但即便这样，也门的水资源也承载不了现在这么多的人口。

它降雨条件最好的西部地区，这里的降雨多为短时强暴雨。大量的雨水形成洪水，迅速流入季节性河道，并直接奔流入海，很难修建水库储存。

2024年也门首都洪水

  也门地理位置很有优势。

  它位于世界主航道上的咽喉地带-曼德海峡。

  而且基于航行安全原因，船只偏向于从靠近也门一侧通过曼德海峡。

丕林岛以东宽约3.2公里的东水道（小峡），这里水深适宜。航道中很少岛屿、暗礁，是曼德海峡的主要航道。

因此也门确实有发展国际航运枢纽的地理条件。新加坡这样利用地理位置发展起来的经验，它可以参考学习。

而且也门的矿产资源很丰富。可以说，也门是一个坐在金山上的穷国。

它有石油、天然气、金银铜、铅锌、镍、钴和铂族元素等矿产。

其中石油、天然气储量分别为30亿桶、0.5万亿立方米。在2015年内战之前，油气出口收入占也门政府财政收入的70%以上。

而且，也门的矿产资源并没有得到详细勘探。许多专家认为，尤其是在海上和东部，很有可能储藏着丰富的油气资源。

2015年，由于内外各种矛盾的积累，加上有外部势力的介入，也门爆发了内战。

此后，也门的油气生产设施经常成为攻击目标，导致生产、出口大幅中断甚至停滞。其最重要的液化天然气项目已于2015年完全关闭，至今未能恢复。

由于也门现在仍然处于内战状态，外国公司不敢在这里投资。

一旦也门实现和平，油气资源能让它的经济状况发生巨大的飞跃。

而在当下，也门的经济在很依赖侨汇和外部援助。

大量也门人在沙特、阿联酋、科威特、卡塔尔等海湾国家工作。长期以来，侨汇一直是也门最大的外汇收入来源之一，其规模甚至经常超过国际援助和石油出口收入。在2015年内战发生前，侨汇占也门GDP的比重有些年份能达到10%以上。

现在它的粮食缺口中有70%是从国外购买，还有30%依赖国际援助。

也门现在出现的情况，让我们对马尔萨斯的人口论有了新的理解。一般认为，随着人口的增长，战争、疾病、饥饿这些也会大概率爆发。然后对人口的增长形成抑制。

但现在的也门人口仍然保持着高速增长，但是它没有摆脱人民贫困、水资源超采等情况的出现。

未来，也门要想过上好生活，前提就是要国内的政局安定下来。

也门其实是阿拉伯半岛自然条件最好的地区，适合发展一定规模的农业。而且有较为丰富的油气等矿产资源，地理位置也很好。

只要政局安定下来，它不一定会很富裕，但绝对比现在的生活要好很多。

但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也门历史上的政局就一直不安定。

它的北部在1918年就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独立。但是南部地区，直到 1967年才从英国殖民统治下独立。

直到1990年，也门南北双方政府经过谈判，才实现统一。但统一并没有消除南北之间的隔阂，部落实力很强大。

2011年以来，由于有沙特、伊朗、美国等外部势力介入，它好不容易实现的统一局面又被打破。

没有国家统一，它根本做不到控制人口增长，发展节水农业，控制卡特树的种植，开发石油等矿产。

现在的也门，完全是在为了生存而挣扎。至于水资源超采会带来的生态后果，它来不及想，也没办法想。

显然，一个国家如果没有社会安定，没有秩序，谈什么都是枉然。

最后祝愿也门早日实现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