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与“自我”的哲学思辩——诗人黄晔《我依然自我》的核心解读

作者: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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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黄晔的新书《我依然自我——十六行诗歌及评论》,摆在我的案头数日,是我每晚睡前必读的“压枕”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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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代文学批评的语境中,“自我”早已成为一个被过度使用的词汇,却鲜有人真正触摸到它的内核。记得,五年前著名诗人梁小斌先生,为我的诗集撰写序时,反复提到“自我”的价值和诗学性,他认为:自我不应该是一个“主张”,而应该是一个“命题”,是诗歌乃至文学创作的自由度和多样性的现实命题。今天我拜读了诗人黄晔的《我依然自我》这部作品时,我以为他把这本书标题定义为“我依然自我”,而不是“我依然是我”,这一字之差,引发了我的哲学思考,于是,吐胆倾心,略表几句,与广大读者加深体会“自我”的内涵和意义。

《我依然自我》以十六行诗为载体,并通过桃花山人、谢雨亭、江郎、郑怡等一批诗学评论家的互动,完成了一次对“自我”价值观的深度考古。诗人以“我手写我口,我口说我心”为创作理念,在提炼文字世界里,构建了一座通向本真而自我的桥梁。这种创作态度令人想起德国著名哲学家、诗人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的宣言:“成为你自己”。他们都指向了同一个命题——在众声喧哗和流派泛滥的时代,如何守护那个脱离随众情绪而不被异化的精神内核,这便是诗人黄晔多年来一直坚守的创作底线。

“十六行诗”的形制本身就是一个精妙的隐喻。这种起源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诗体,经由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演变而来,在形式。上既保留了古典诗的严谨,又具备现代诗的弹性。诗人选择这一形式,暗示着“自我”的建构既需要传统的根基,又必须容纳现代的流变。诗人在自序中感言:“诗歌于我,是灵魂的出口”和“始终渴望在内心保留一片净土,那里有我最真实的情感,最纯粹的梦想”。这与19世纪美国超验主义运动核心人物爱默生在《自立》中的论述遥相呼应:“一个人应当学会发现并坚守那穿越他生命的内在规律,尽管这与整个外在世界相矛盾。”这种对自我一致性的坚持,构成了黄晔作品的特征和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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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解构“我手写我口”这一创作理念时,我们不得不回溯到晚清诗人黄遵宪的同名主张。他说:“我手写我口,古岂能拘牵”,意思是:我要用我的文字来表达我想说的,那些陈腐的格式和考据的方法怎么能约束我呢。后来著名的教育家叶圣陶先生也认为“我手写我口,我手写我心”,就是要坚持内心的真实表达,不要装腔作势,不要去模仿和臆断,要有独立思考的“自我”创新精神,从而形成自已的创作风格和人格魅力。《我依然自我》似乎更深层次地赋予了这一理念新的维度——不仅是语言形式的解放,更是存在方式的宣言。他在《我在春天等待一次鸟鸣》中写道“记得一支梅/院子里的冰清玉洁/独自芬芳着无畏的姿态/那是寒冬中坚守的爱//而今我仍在期待/那清脆的鸟鸣划破阴霾/带来蓬勃的色彩/让希望在心底蔓延成海”的意象,将写作行为提升到了生命本真呈现的高度。这让人联想到20世纪德国著名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对“诗意的栖居”的论述:“真正的自我实现,在于将存在转化为语言,又在语言中抵达存在的本质”。诗人黄晔正是通过文字进行的自我解剖,实际上完成了一次美学意义上的“本质直观”。

这本集子里的大部分作品,对“自我”核心价值的探索并未止步于个人层面。如自序中说:“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我们面临着无数的诱惑与挑战,很容易随波逐流,失去自我。而我,选择在诗歌的世界里坚守内心的宁静与真实。无论外界如何喧嚣,我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坚持自己的思考,用独特的视角去观察世界,用细腻的笔触去表达自我”的表述,表面看是个人主义的彰显,实则蕴含了更为深刻的社会批判。诗人通过坚守“自我”的不可让渡性,实际上是在对抗整个时代的同质化潮流。这种对抗不是逃避,而是以本真性为武器介入现实的姿态。20世纪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奠基人让·保罗·萨特在其哲学著作《存在与虚无》中论述的“自为存在”在此得到了诗意的诠释——自我不是给定义的,而是通过不断的选择和确认成为现实的。他还认为:文学应该保持独立性,提出“存在先于本质”和“自由选择”等核心观点,认为人通过自由选择创造自身本质。这一点,我在黄晔先生的《我依然自我》中读到了“是我”与“自我”这两个词汇之间不同命题的内涵。从哲学、心理学和语言学诸方面解析,“是我”与“自我”存在着本质区别。从语言学上看,“是我”是指向性陈述,而“自我”则是一个名词性概念,代指个体对自身存在的整体认知结构;从哲学角度看,“是我”更接近存在主义的“在此”和“我思故我在”,强调主体在当下时刻存在的纯粹性,而“自我”则涉及同一性问题,如西方哲人“经验自我”与“先验自我”的核心差异在于:“是我”是存在的行为,“自我”是存在的载体。当让·保罗·萨特的“存在先于本质”,“是我”接近那个原初的、未被定义的存在,而“自我”则是后续被社会文化塑造的本质。这一点,我在《我依然自我》中看到了端倪。

从这本书中的十六行诗歌及评论去看,每一首诗歌,每一个诗评,都相当精彩,相当到位,并各有千秋,各领风骚,我在这里就不一一展开赘述。如果从文学史脉络看,这部作品延续了自屈原“举世皆浊我独清”到李白“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自我书写传统,但又注入了现代性的反思维度。他在《没有了思考便是走肉行尸》中写道“和自己和解/乖乖地和自己做个好朋友/听一句规劝/没有了思考便是走肉行尸”的辩证表述,打破了将自我视为静态实体的传统认知,转而拥抱一种流动中的同一性。这种观念与美国社会学家、哲学家米德的“符号互动论”不谋而合:“自我”是在社会互动中不断重构的过程。诗人通过语言的炼金术,将这一哲学洞见转化为审美体验。

这部作品的独特价值还在于,它既没有陷入后现代主义对主体的彻底解构,也没有退回到浪漫主义对自我的盲目崇拜。他在“风和日丽,花香四季与电闪雷鸣,狂风骤雨”的辩证“游戏”中,似乎找到了一条中间道路,巧妙地平衡了自我的变与不变。这种平衡让人想起端士心理学家荣格对“自性”的论述:真正的自我实现不是固执于某个片面,而是整合意识与无意识、变与不变的完整过程。

《我依然自我》最终呈现的,是一个在语言中生成、在抵抗中确立、在流动中保持的自我形象。这部作品的价值不仅在于其文学成就,更在于它为困顿于认同危机的现代人提供了一种诗意的生存策略。当诗人写下“这本诗集,也是我对生活的深情告白”时,他不仅完成了一次诗学表达和哲学之辩的双重奏,而且,更是实践了一种美学立场——在这个碎片化的时代,守护自我的完整性本身就是一种革命性的行为。这种守护不是固步自封,而是以开放的态度拥抱变化,同时在变化中保持那个最为珍贵的核心。或许,这就是《我依然自我》留给我们的最大启示:真正的“自我”不是被发现的,而是在不断确认中被创造的。

2025年8月17日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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