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利安人” 的血真是蓝色的吗?
在历史的迷雾中,“雅利安人” 与 “印欧语系” 这两个概念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色彩。它们如同经过精心雕琢的琉璃珠,表面看似光洁无瑕,仔细审视却不难发现其中人为塑造的痕迹。本文将揭开这些概念的面纱,探寻西方长期宣扬的相关论调背后隐藏的真相。
一、“雅利安人”:从文化标识到种族谬论
(一)古代东方语境中的 “雅利安”
在古印度的梵文典籍里,“雅利安”(āryā)最初是一个具有明确指向的词汇,指代那些使用吠陀梵语、遵循吠陀文化规范的群体,与 “非雅利安人”(an-ā́rya)形成了基于文化归属的区分,类似于 “同族” 与 “异族” 的概念。到公元前 5 - 4 世纪,该词逐渐衍生出 “尊贵” 的含义,例如 “Ārya-bhāṣā-” 被赋予 “高贵的语言” 之意,“Āryāvarta” 则成为印度北部雅利安文化发源地的称谓。
在伊朗的古代文献中,“雅利安” 是深刻的文化认同符号。《阿维斯塔》以 Airya 自称(Yasna 46.12),古波斯语中称为阿利亚人(Ariya),随着语言演变,在帕提亚时期的巴列维语中变为雅利安人(Aryan)。“伊朗”(Iran)这一国名便源自 “雅利安”(Aryan),古代伊朗人以 “雅利安” 作为民族文化的自我标识,与 “非雅利安”(an-airya)相对应。对他们而言,“雅利安” 代表着共同的语言、宗教与族群记忆,与种族特征毫无关联。
(二)西方学界对 “雅利安人” 的种族化解读
18 世纪末,英国对印度的殖民统治催生了印欧语言学的兴起。1786 年 2 月 2 日,威廉・琼斯在孟加拉亚洲学会发表著名演讲,首次公开指出梵语与希腊语、拉丁语 “同源”,并在 1794 年私人信件中把梵文ā́rya 译为 “noble”,为这一概念的异化埋下伏笔。
19 世纪中期,以马克斯・缪勒为代表的学者开始为 “雅利安人” 赋予种族内涵。缪勒认为印度人与欧洲人在智力水平上相当,提出二者源自同一种族的观点,并构建了 “雅利安人入侵南亚次大陆” 的假说。此后,在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人类学家及社会影响力人物将 “雅利安人” 视为具有人种区分意义的概念。19 世纪末至 20 世纪初,雅利安主义与北欧主义融合,学者们虚构出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 “雅利安人种” 形象。亚瑟・德・戈比诺宣称白人或雅利安人种是唯一的文明种族,卡尔・彭卡则提出雅利安人起源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南部,这些观点彻底背离了 “雅利安人” 最初的文化与语言学内涵。
(三)纳粹对 “雅利安人” 概念的极端篡改
德国纳粹党将豪斯顿・张伯伦奉为思想先驱,承袭其种族理论并吸纳戈比诺的观点。纳粹官员阿尔弗雷德・罗森伯格主张建立以北欧精神为核心的 “血统宗教”,宣称北欧人种是原始雅利安人的后裔,而所谓的 “原始雅利安人” 是纳粹虚构的种族,被臆断为居住在德国北部平原,起源于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大陆。希特勒大力推广张伯伦的学说,纳粹学者摒弃语言学依据,以体质特征为标准,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金发碧眼的白人定义为雅利安人种的典型代表。1935 年 9 月,纳粹通过《纽伦堡法案》,强制要求所有雅利安帝国公民证明自身的雅利安血统。
纳粹的种族主义目标是培育 “纯粹” 的雅利安民族,消灭所谓的 “劣等种族”。他们建立 “波恩中心”,推行 “生命之源” 计划,鼓励德国军官与被认为是 “纯种” 雅利安人的金发碧眼女性生育,试图制造 “完美” 的雅利安后代,并在国内及占领区设立多个秘密的 “勒本斯波恩中心”,记录孕妇与婴儿的身份信息。希特勒还通过文艺、体育等途径宣扬雅利安优越论,如将 1936 年柏林奥运会作为展示雅利安种族 “优越性” 的舞台,拍摄电影丑化犹太人、美化 “雅利安人”,煽动德国民众对犹太人的仇视。纳粹对 “雅利安人” 概念的极端扭曲,给世界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二、“印欧语系”:被过度渲染的 “语言亲属关系”
(一)印欧语系概念的形成
从 17 世纪到 18 世纪末,印欧语系的概念逐步形成。荷兰学者 Marcus Zuerius von Boxhorn 最早提出相关假设,当时的学者发现欧洲语言与阿拉伯语、希伯来语差异显著,却与印度语言存在诸多相似之处,由此推测印度和欧洲的语言源自同一原始语言,经过漫长时间演变为后来的古典语言和现代语言。19 世纪初,德国学者葆扑对印欧语展开深入研究,对比多个主要语言的名词和动词形态,尝试探寻原始语的形态特征,但未提出语音构拟的标准。此后,众多学者对印欧语的语音演变进行精确研究,19 世纪语言学领域的重要成果之一便是对印欧语的构拟。原始印欧语是后世语言学家依据现存印欧语系诸语言的特点,通过比较语言学方法逆向推导得出的假想语言,被认为是现存印欧语系诸语言的共同祖先,其发音和词汇均通过比较法重构而成。
(二)“同根同源” 说的诸多疑点
支撑 “印欧语系同根同源” 的核心理论,是语言学家构建的 “原始印欧语”—— 他们认为如今从英语到梵语的数十种语言,都起源于这种数千年前的 “共同母语”。但这一说法如同用零星的碎片还原一座完整的古代宫殿,存在诸多难以解释的漏洞。
首先,“原始印欧语” 的存在从未得到证实。迄今为止,考古学家在欧亚大陆的古城遗址、泥板文书、墓葬刻字等各类考古发现中,始终未能找到可被明确认定为 “原始印欧语” 的文本。这种语言完全是 17 - 19 世纪的学者们,根据现代语言的相似性逆向推导而来,就像数学中的虚数 i:它帮助我们在公式中完成推导,却从未在考古泥板上现身。
更关键的是,语言的相似性并非 “同根同源” 的必然证明。例如,中国的壮语和泰国的泰语在发音和语法上存在不少相似之处,但它们并非源自同一根源,而是由于东南亚与华南地区自古以来贸易往来频繁、族群迁徙不断,在长期的交流中相互影响形成的结果。再如,欧洲的罗马尼亚语与拉丁语较为接近,并非因为罗马人是罗马尼亚人的直系祖先,而是罗马帝国统治时期,当地人主动学习拉丁语的词汇和语法所致。语言的发展如同社会交往,频繁互动的群体之间会逐渐形成语言上的相似性,这并非一定源于 “血缘关系”。有资料显示,草原人群进入南亚后,当地语言既保留了大量源自本土达罗毗荼语的农作物、城市名称,又引入了与战车、祭祀等相关的草原语言术语,这更多体现的是 “语言融合” 而非 “一脉相承”。
值得注意的是,即便是提出 “原始印欧语” 概念的学者们,对于其起源地和存在时间也存在巨大争议。一部分学者认为它起源于黑海北岸草原(坟冢假说),存在时间约在公元前 4000 年左右;另一部分学者则坚持它源自小亚细亚(安纳托利亚假说),年代要早至公元前 7000 年。两种说法在时间上相差整整 3000 年,空间上相距数千公里,如此巨大的分歧,使得 “同根同源” 的理论难以令人信服。
实际上,“印欧语系同根同源” 更像是一个便于语言归类的学术假说,却被不恰当地包装成了 “历史事实”。正如不能因为不同地区的歌谣都用五声音阶,就认定它们都源自同一首 “原始歌谣”,语言的演变过程远比艺术形式的传播复杂得多。
(三)最新实证研究的挑战
2019 年,《科学》杂志对 524 例古 DNA 的测序显示:携带草原祖源(Steppe_EMBA)的个体在公元前 1500 年以后才大规模出现于南亚西北部,比印度河文明鼎盛期晚了整整一千年。 考古层面,亚姆纳文化的坑墓葬、短剑与印度河城市的印章、排水系统之间,既无器物层位叠压,也无丧葬习俗的渐进过渡。这些事实使 “草原雅利安人创建哈拉帕” 的旧说在时空上出现不可弥合的断层。
三、西方构建相关概念的深层目的
(一)服务殖民统治的需求
19 世纪英国殖民印度期间,“雅利安人” 概念成为巩固殖民统治的工具。英国人将印度的种姓制度与 “雅利安人” 概念相联系,把高种姓群体视为 “雅利安人”,低种姓群体视为 “非雅利安人”,并将自身定位为高种姓。这种做法一方面为其殖民统治披上 “合理” 的外衣,宣称自己作为 “高贵种族” 的后裔,拥有统治印度的 “权利”;另一方面,使得婆罗门阶层产生与英国人平起平坐的错觉,在一定程度上分化了印度社会,有利于英国的殖民统治。而 “印欧语系” 概念的传播,也在无形中强化了西方文化与印度文化存在某种 “天然联系” 的观念,使印度人在文化上对西方产生认同感,便于西方长期维持殖民统治。
(二)种族主义思想的驱动
西方部分学者和纳粹势力将 “雅利安人” 概念种族化,宣扬雅利安人种优越论,本质上是种族主义思想在作祟。纳粹通过这种极端的种族主义理论,煽动德国民众的民族主义情绪,为其对外侵略扩张和对内迫害 “劣等种族” 寻找借口。他们妄图建立一个由所谓 “纯种雅利安人” 统治的世界,这种疯狂的想法最终导致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和战争灾难。在西方学术界,部分学者提出的种族化 “雅利安人” 理论,也反映了当时西方社会存在的种族偏见和歧视,他们试图从所谓的 “种族优越性” 角度解释不同民族的发展差异,为西方在世界的主导地位寻找理论支撑,这种理论本质上是对其他民族的贬低和压迫。
从古代东方的文化标识,到被西方扭曲为服务于特定目的的工具,“雅利安人” 与 “印欧语系” 的演变历程,折射出一段被权力和偏见改写的历史。所谓 “雅利安人拥有蓝色血统” 的神话,不过是某些人自抬身价的虚构之说。当我们把 “雅利安” 还原为ārya—— 一个表示 “礼仪之邦” 的文化概念 —— 也许才能真正摆脱由蓝血神话衍生的傲慢与偏见。(如果你觉得这篇内容有用,欢迎去微信搜公众号『雁木之间』点个关注,以后有新文章会第一时间在那边推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