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姜文的电影《你行!你上!》?

民国三部曲,算是姜文的精神自传。《你行你上》是其后的第一部作品,可以视作姜文从自我回归“对外”的起点。他拍摄了郎朗与郎国任的故事,无疑是最有力的证明。但也如同绝大部分传记电影一样,姜文将郎朗父子视作了自己的素材,其具备的某个切入角度与呈现方式,足以对接自己的一贯主题,因此才会创作这部作品。因此,即使是传记,从拍摄风格,到内在主题,依然还是“姜文”化的产物。

他的优点是一贯的,不重视其他环节的毛病也同样是常规的,作品整体的客观质量如何,主要在于他不重视的地方有多差,这次则很不幸,拉到了看错泻药用量的程度。他也确实不太拍那种“平衡”的片子,作者与观众的平衡,各局部环节的平衡。他会始终拥有几个在意的环节,完全负责他的表达逻辑和形式,其他的环节则全不重要,比如传统意义上的戏剧剧情、人物塑造,其本身或许都不太被在乎,重要的是让它执行作者表达逻辑里的“象征性”。在大部分时候,他甚至不会考虑这个象征性会如何影响剧情合理与人物塑造,内心动机,不考虑如何兼顾,因为平衡就会破坏他自己那套系统的实现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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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个人角度而言,他在民国三部曲中尤其放大、甚至纵容了自己这种狂野的创作态度,有着个人的性子而行。在更早期的作品中,甚至是《太阳照常升起》,他也依托于电影逻辑与语言,虽然不免晦涩,却是电影化的系统,以此组成一部各环节都有作用的完整电影。而在民国三部曲中,或许只有某些局部、他个人重视的环节,共同拼凑出来的部分,才是真正的“创作作品”,而其他的部分则是赘余,或服务于“创作作品”之后、被吸取用处之后的废料。

人们始终都在说“醋和饺子”的梗,似乎无比高妙,津津乐道,但它并不能每次都带来一部完整的电影作品,因为作者并不在意“饺子”,饺子是否好吃,要看运气,看作者为了契合“醋”的具体情况,有没有偶然地将“饺子”做成好吃的状态。《让子弹飞》的普遍性成功,就完全是观众“捞到了”的天上掉馅饼。

而比之民国三部曲,乃至于更早期的作品,《你行你上》的姜文显然走上了“做饺子”的反面,醋与饺子味道的冲突实在太过严重了。姜文为了“醋”,极度削弱了视听语言的丰富性,强烈的情绪与戏剧张力也显得较为疲软、强行,有一种阳痿的欲振乏力之感。这完全达不到一贯的水平,且每一段落的结尾剪辑都是对情绪高点的突然切断,砍掉其延续性,证明了他的有意为之,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如此。

而在传统戏剧的文本层面上看,执行深层概念和主题的意味更强,戏剧情节、人物塑造本身的功能则很弱,甚至不在意这个方面,很潦草地完成了每个段落。民国三部曲其实也是这样,但因为视听语言丰富,情绪张力十足,在观感体验上撑住了,让情绪补充了戏剧上人物和事件的缺陷,非常外化的表现与叙述得到了直观的渲染加持。而且,民国三部曲的段落内部节奏也很好,直接强化了人物冲突,虽然来自于传统的情节和动机会相对单薄、干瘪、生硬、缺乏合理性一点,在更直观的冲突感与情绪的刺激之下,也会不再明显。

但是,这一次的各直观方面都比较苍白。姜文试图以此做出一种反向的强情绪,打破表面的激昂和成功感,作用于“只能扭曲地相对达成”这个现实结果。但由于传统戏剧层面的完成度依然是一贯的程度,观感就彻底无法挽回了。

这是姜文在创作中的问题,同时也是他不在意的部分。一切都围绕着他的设计与表达而运转,他人、类型化的观感与诉求并不是优先考量事项,甚至传统戏剧层面的完成度---人物塑造、事件合理性、行为驱动力、关系扎实度---都要靠后站,只有他的强烈概念、象征式表达系统是优先的,一切层面的一切要素都为其服务。

而这一次,姜文想要制造强情绪的打破,也就与观众体验、类型化标准,产生了巨大无比的鸿沟,不再有此前基于强情绪、快节奏、满张力的天然契合。这也是《你行你上》的寓意。它一方面作用于影片表达,从每个个体人物到“东方或西方”之群体,每个存在面对着“登上屋顶与天空”这一绝对理想化的至高点,被期待、问询着“谁行谁上”,最开始是东方失败、西方可上,随后的真相则是“谁也不行,谁也上不去”。同时,它或许也是姜文对观众的发声,我行所以我上、我拍,你如果行就自己上,反之就不要对我指手画脚。这种自傲十足、甚至狂妄的态度,正是姜文的一贯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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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的表达,从东西方的角度出发,构建了多重的指向性。姜文区分了拉赫老柴霍洛维茨与贝莫肖,分别形成了东方和西方,分属于俄罗斯与美国。这也让本片的表达带上了强烈的当代语境,准确地符合了俄乌战争后的时代现状。同样准确的,还有姜文对现实中郎朗、古典乐界的借用。

片中主要用到的几首作品,贝五钢协,柴一,肖二,拉三,分别属于“俄--苏--中”与“西方”,承载了主题寓意,也确实是郎朗最拿手的几个东西。姜文用的很准,也延伸出了他自己的表达用意。柴一的“俄”在最开始,三连音是中断的,甚至逐渐演变出了“弹成中国曲子”的形态,即东西方的无法融合,而一直处于“融入西方”之成功的尼古拉,最后也是个只会反复三连音的疯子,需要郎国任在梦境化的场景中才能治疗他。

而在戏剧层面,也只有在这种梦境里,才能解决“救尼古拉(完美形态的现实郎朗)”与“让电影里的郎朗能够救场尼古拉而成名(走上现实里郎朗的成名之路)”的天然矛盾,现实里的郎朗确实是救场演《哥德堡变奏曲》而成名。所以,尼古拉就是现实里的他,也是电影里的他的偶像,完美形态,却同样弹不完柴一。而且,姜文的整个设计思路,表达方式,赋予概念,确实结合了当代古典乐行业的情况,并不是艺术,反而是各种世俗化的集大成。

它集结成了郎朗这个人。他以中国人的身份荣登西方古典乐行业的地位巅峰,却未必是艺术的巅峰,只是取得了世俗化的名利巅峰。这也同样是很多人诟病他的重点,“炫技而不通作品内里”。同时,他带来的中西共融,从肉身与场域的融合,到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的融合,也都与其艺术能力一样,是虚幻的成功。这确实完全符合了郎朗这个人接收到的认知与定义。虽然我个人非常承认郎朗的艺术水准,但姜文肯定会从公众认知郎朗的角度出发、借用,以便于他借此输出自己的表达逻辑给观众。

并且,这也辐射到了姜文对自我的表达,将之以艺术、主义的两个层面,落实在郎朗被改造之后的故事原型之中。对艺术的追求、对主义的理想,都受到了初期现实阶段的抑制,试图完全接受它而失败,随后的艺术与主义向往西化同样失败,最终意识到世界在两个层面的世俗化真相,因此理想只能暂时地实现在虚幻之中,大同与和谐、艺术,都是难以达成的目标。

只有姜文,能够找到如此契合、而又充分活用素材与其背后辐射到现实情境的思路,并完全地执行它。他既能符合现实情况、公众定义,也将之化为了作品表达的途径,从而做到了“既发自现实个体,又服务作者表达“的高完成度,对素材的运用水准极高,这正是他”在乎“的部分,在本作的内容中真正属于”电影“的那一部分。

他对很多表意都不做传统戏剧层面的交代,如结合场景的很多段音乐伴奏,分别归属于上述几个作品,却并非每次都确切点明,需要观众了解作品、自行听出,才能与段落的剧情、任务状态相结合,贯通出表达全貌。甚至于,他根本就不太给出相对完整的传统叙事化内容,而是依靠极高完成度的直观呈现。例如最后郎朗坐到美国音乐厅的处理,平行剪辑所强调的现实中“各处一地”,柴一俄三连音带来的郎朗瞬移,俄国与中国的元素同时出现在美国的音乐厅,又以之前的现实而反衬出此刻的梦幻,伴随着音乐厅场景中过度的美轮美奂。与之相似的是,郎国任救活疯魔尼古拉的段落、向郎朗高喊的太阳段落、父子坐直升机“去美国演出”的段落,都具有强烈的梦境感。

在姜文想做、认定自己需要做的时候,他依然能给出强烈的视听效果、情绪对撞与发展矛盾的效果。但于本片的表达而言,为了表现多层面成功的虚幻性,姜文需要故意切断这种强烈感,也就在客观上导致了观感、情绪、张力同步匮乏的结果,对观众而言堪称磨难,也确实忽视、或者说舍弃了一般意义上非常重要的“平衡”。

这是一般意义、通常标准上的“必要”,但姜文从来就不是一般或通常之人,因此只能是对他而言的无关紧要之事,作品也相应地成为了100分的姜文电影,以及未必良好的电影。

那么,在这部电影中,醋到底是什么?饺子又是什么呢?

最初,郎国任是完全属于东方的存在,自身的东方艺术二胡被体制环境打压,变成了扫厕所的工人,厕所才是他的现实生活环境,而他也接受了这一点,并依附于各层面的中式理念,教育、父权、“世俗成功“艺术观、乃至于隐含的主义思想。他作为一个东方的符号去打压追求绝对艺术的西方钢琴者郎朗,父子的亲情始终波折,以此维系的钢琴艺术也不得达成,形成了中国一方的理想化打破,此主义、思想环境下不能孕育艺术。到了第二阶段,他们去到美国,郎国任展示出自己最初的梦想,是绝对的艺术与朝向西方,由此从符号变成了立体的塑造对象,自身成为了被东方环境打压的受迫者,也是郎朗的同类,由深度共情达到了父子情的落实、儿子艺术梦想的实现。

但是,美国同样是世俗之地,由此打破了西方的理想化,世界上不存在任何的理想容身之处。在东方,父子不断接触到各种理想被压抑之人,父亲与他们不断产生共融与冲突,而现实面之人则是他的绝对兄弟,郎朗也在大师与父亲之间徘徊,意味着父亲作为符号而与儿子等理想者的冲突。而在西方,作品同样带来了各种深陷现实面的艺术家,与中国并无不同。

在整部作品中,表面段落依然是姜文标志性的强情绪,对应着梦想与诸多理念的激昂,但剧情上包含了大量的冲突,由此对冲了对白与表演状态的激情,让后者成为了“梦想实现之路”的假象。同时,有意无意间做出来的尴尬感,强情绪传输的勉强,段落直接切掉的处理,同样是强情绪的反向与推翻。

在第一阶段,作品呈现了两代人的差异与错位,即郎国任眼中的郎朗,以及郎朗眼中的自己。他们的音乐梦想看似相同,实则有着东西方的差异。郎国任的音乐梦想始终是东方的,是二胡民乐团被关停之后的被抑制,甚至是东北腔赋予的“俗气”,之于姜文自身的“京腔”与他的地缘归属。而这正是源于东方环境对艺术的压制与利用。这是郎国任背负的“主义现实”,艺术的被碾压,似乎只能在西方情境下达成。而他也接受了这一点,并将自己破灭的音乐梦想寄托在了郎朗的身上,试图让儿子实现自己的音乐梦想,扎根于自己所处的东方,并完成西方情境中创作的艺术,古典音乐。他的寄托同样带着鲜明的中式世俗痕迹,即一种扭曲了的成名渴望,要重新得到被解散、压抑之后的自我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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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郎朗自己的音乐梦想则更加独立于现实层面,是纯粹关于音乐的快乐。郎朗从郎国任的现实中式梦想中挣脱出来,也从古典乐错位的“东方”中脱离,回归其理应属于的西方文化氛围,不再为了父亲而是自己弹琴,成为自己的大师,也是对现实中东方大环境的一种挣脱,不再纠缠于其打压与扭曲后的现实化成功,而是到尊重纯粹艺术本身的西方文化世界。

在开篇中,姜文就反复强调了郎国任身上的“注视”与“聚光灯”元素。前者代表他对郎朗投注的自我梦想,也带着东方环境中的扭曲形态:对“主义压制”的接受,试图恢复自己在东方语境里的音乐成功“得奖”。作品由此将他的思想从音乐艺术扩展到了意识形态等层面,引领着郎国任表现出的父权、中式家教等等,组成了东方环境,引导并压迫着郎朗。后者则是他成功目标的本质,世俗意义上的成名。

郎国任的眼神与郎朗的镜头交叉出现,正是如此的表达。他始终带着眼镜,否则就分不出红绿颜色,暗示了他之于“主义”的扭曲心境:试图让自己看到精准的红色,从而归于它,却必须依靠眼镜,实则已经在大环境的压抑中受挫,从而动摇了信仰程度,对主义的理想与对音乐一样,都不再纯粹,接受了其世俗化扭曲的结果,没有后天的眼镜、依靠自己的本心,就会错投到绿色一边去,当那是红色。更明显的是,他的眼镜中折射出了主席像与天安门。而在另一方面,在郎国任初次出现在单位的时候,他宣扬着自己的梦想,却突然停电,被揭露了二胡手失业的现状,并得到了手电筒的聚焦,暗示着他扭转不堪现状、得到聚光灯存在感的目标。

与此同时,郎朗则在自主地演奏,完全出于自发,弹的则是美国的《猫和老鼠》,这是他最纯粹的音乐梦想,与东方共产主义的郎国任完全独立开来。然而,当他用老鼠的造型站在聚光灯之下,并得到了奖项的时候,老鼠象征的“自我梦想”却被郎国任所利用、窃取,成为了后者博得胜利与存在感的工具。

在序幕中,郎国任与郎朗一起攀上了屋顶,最终却归于郎朗的“自杀”与郎国任的“滑倒”。屋顶象征着顶点,伴随着音乐演奏,却被突兀地打断,随后则是郎国任的强加梦想,暗示着“登上顶点”的虚无,因为它并非郎朗的纯粹音乐梦想,而是郎国任的现实扭曲之弥补。序幕的最后一个镜头,是郎国任而非郎朗,强调了他的存在感,而他的滑倒则是失败的结果,追自杀的郎朗而失败,暗示着郎朗的”自杀”,也消失在了梦想的屋顶,因为这从来不是他的梦想,而是郎国任“摔倒”而不可实现的梦想。

在作品的第一阶段,姜文始终穿插着音乐与主义的元素,后者则始终与郎国任息息相关。郎国任用二胡的手法教郎朗弹琴,是东方的笼罩,随后与上海老师产生交集,上海无疑是西方文化的代表。老师纠正了他的手法,解放大拇指,暗示着“点赞”,这扭转了郎国任的东方指导,反而得到真正的赞扬,因为其归到了理应归属的钢琴演奏手法。郎国任此时身穿的军服,让郎朗行的满族大礼,也正是明显的东方象征,并与上海的老师形成了对比。而当郎朗弹出了《猫和老鼠》的时候,他归于美国,方才得到了老师的接纳。

这也体现在了第一阶段中的音乐切换之上。开头的音乐、郎国任教导的音乐,始终是俄国作为苏联前导的作品,是老柴的《钢协一》与《四季》,也不足以说服上海老师。而在郎朗演奏《猫和老鼠》、并得到老师教导的时候,作品则是德国的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悲怆奏鸣曲》与莫扎特钢奏、舒曼的《童年情景》。前者始终被打断,被否认,后者则得到了荣誉,并被郎国任所窃取。

在音乐切换的同时,东西方的要素也在切换。在郎朗出生的时候,郎国任的视点就笼罩了他,镜头化为x光,直接转化了郎国任的视野,他的十一根手指头伴随着“弹钢琴的料”的宣言,并与老柴的音乐伴奏相结合。随后,郎国任夫妻的东北粗俗对话,笼罩、定义了郎朗的钢琴人生。这种语言氛围与音乐作品的东西方切换,也贯穿了作品的前半部,郎朗似乎因东方的郎国任而受挫,也仿佛因西方的自我而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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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姜文极度强化了郎国任追逐这种扭曲梦想的失败。他扎根于东方,却试图追逐西方文化途径的成功,仿佛是东方才会有的“世俗名利之心”,是玷污艺术纯粹性的扭曲追求。这种扭曲导致了夫妻的离婚,也不足以引导郎朗的的成功与父子的和谐。在他带郎朗前往上海的时候,取得了初步的成功,因为《猫与老鼠》的支撑,并在西方文化的阵地上海得到深造。但是,郎国任的开车,始终环绕二人的主席像,以及该阶段中几乎每个场景里的红色光线,都暗示着东方的笼罩,让他不足以持续取得“西方音乐”的成功。

在作品中,郎朗经历了几任老师,暗示着他之于东西方文化氛围的状态。在郎朗取得初步成功的时候,第一任老师建议他去上海,第二任老师带着更强烈的西方属性,教郎朗肖邦的《夜曲》。但同时,郎国任也进一步加强了东方与世俗的笼罩之力,警察与他一起构成了对郎朗的教学保障环境。一个极具象征性的手法是,警察帮忙搭建的屋子是黑暗的逼仄环境,也是郎国任口中的“厕所”,用材则来自于此前“拆除违规的《一无所有》排练室”,即对摇滚乐艺术与“反体制”的打压。这一要素穿插影片,最开始是郎国任负责的“扫厕所”,最后是练琴房与自家,到了郎朗参赛的时候,则是郎国任与大师一起上厕所时的段落,始终象征着郎朗所处的环境,并由郎国任所控制。而在第一阶段,警察显然是郎国任的升级,是明确的“东方强权力量”。这导致了郎朗在第二任老师面前的失去信任,怒斥着文革对她的伤害,镜头中的一个个学生都背叛了她,正是明显不过的“东方政治化环境的伤害”,而郎国任正是无可否定的运动参与者。

郎朗始终身处在郎国任的东方扭曲之下,让他被迫、受挫,承受着不属于他自我梦想的重压,因此导致了放弃音乐的阶段。他的成长教育环境,带有看门保安播放的我国摇滚乐艺术,正是对于体制的反抗。

在这个阶段中,郎朗开始在警察的入侵时转为演奏革命歌曲,是一切的前导。而作为孩子的“人生导师”,老师这一概念得到了延续,化为了一身红色衣服的思品教育老师,郎朗在她的指导下朗诵着列宁的革命故事,是郎国任力量的再升级。同时,外力也再次加持。

姜文重新给出了序幕,是其“拯救失败”的后续结果,郎朗似乎得到了扭转与新生,却是姜文制造的错觉。这一拯救带来了雷佳音饰演的流氓,是更加不懂音乐艺术的粗俗之人,与郎国任结为兄弟。同时,前妻也回来拯救郎朗,却不敌郎国任与第三任老师的“东方扭曲力量”,她与音乐无关,是东方的粗俗之人,却更加纯朴简单,而郎国任与第三任老师却以东方之身,试图让郎朗演奏西方音乐,其扭曲导致了郎朗的困境。

姜文再次运用了“黑暗环境”的元素,第三任老师在洗澡间似乎激发了郎朗的一种原始“情欲”,即音乐等同的本心感性,却直接陷入了停电的漆黑之中。随后,郎国任的突兀出现使得郎朗的世界复明,而同时抵达的前妻则无所帮助,又因为郎国任出现时的镜头处理---突然的特写表情----而强调了这种力量的负面性。

因此,从跳楼到重新弹琴,郎朗的“新生”依然是不可持续的“东方笼罩”状态。这定义了随后的大段情节。这个阶段是郎朗一步步登上世界之巅的过程,参加一个个比赛,却始终是出于郎国任的存在感欲望,是关于世俗的成功。姜文给出了一个个中国的音乐大师,葛优等老师逐一出现,均呈现疯癫、搞笑的状态,暗示着东方环境下的音乐家生态,每个人都是不同程度的“第二任老师”。

姜文将摄像机当成了观众视角,对接“东方环境”,在其内的大师们呈现出搞笑的状态,象征着西方音乐在东方的扭曲状态,而郎国任同样的搞笑状态则是他被扭曲的结果。在郎朗考上音乐学院的时候,王传君饰演的老师以忧伤的状态出现,却是镜头、观众视角,以及郎国任等人眼中的搞笑怪咖。而其中的葛优等老师,也是类似的存在。在中国音乐学院的东方、教授西方音乐的扭曲环境之中,每个人都是被压抑的扭曲存在,其坚持的虚弱变成了东方视角下的搞笑行为。

在这个阶段中,剧情的核心也是非常中式的音乐目标,即世俗意义上的荣誉成功,镁光灯之下的胜利,甚至是中华民族与意识形态的胜利。他们一步步地登上了最高的荣誉顶点,而最终的一环正是大柴比赛,并得到了最东方的胜利形式:中国人击败了日本人,并让西方国旗降下,换上第一名的中国国旗。而郎朗在这一过程中的表现,“我是第四名,第三名空缺,第二名一堆”,也暗示了其荣誉成功的虚无。在这个环境中,所有人都被扭曲着,失去了最初的梦想,胡歌变成了开饭馆的老板,第二任老师则昏迷,随后以承认郎朗的形式达成了一种负面的“重生”。

这个阶段是郎朗获得中式成功的高点,也是崩塌的开始,其得到的东方胜利、郎国任在东方文化环境中的“转败为胜”,都是虚无的存在。在最后的大柴比赛之中,姜文将色调化为了纯白,去除了一切的红色,正是对此的暗示。

按照惯常的节奏,姜文应该给出郎国任的自省,郎朗的纠偏。他也确实给出了如此的短暂幻觉。葛优饰演的大师与郎国任一起,站在中式成功最重要的聚光灯之下。他试图对抗这个环境,反驳郎国任的“弹拉三”(俄国)决定,要求弹奏《肖二》(波兰)。此时,音乐厅的墙壁反映出了水波的倒影,暗示着序幕中“踏水屋顶”的再现,即郎朗的再次重生。但是,这一次也继续是虚假重生的时刻,进入钢琴的部分时,郎朗依然习惯性地弹出了《拉三》,意味着他对于郎国任教育与东方扭曲环境的不可脱离。

在他遇到吉娜、并许下“以后去看她”的诺言之时,吉娜作为郎朗现实妻子的“世俗家庭”、其在现实中“上综艺远大于演奏会”的艺人大于钢琴家之身份,在此处得到了激活,形成了郎朗对“世俗成功”的自主倾向---显然,他已经受到了父亲的引导,对“非纯粹艺术”的追逐并非完全被迫,也有出于本性的因素。

姜文结合了郎朗对郎国任的中式教育、共产主义思想、基于强父权而动摇黑化的父子关系的不可切割,让他只能与郎国任一起扭曲着。他还是离开了大师,回到父亲的身边。这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自己起点的《猫和老鼠》,成为了父亲虚无追求与扭曲梦想的继承者,即又一代的中国牺牲艺术家。

这也是影片的开解关键。郎朗先是被父亲压制,被迫演奏着非本心的音乐,追逐着他人的中式世俗目标,却逐渐感受到了父亲的虚无与痛苦,人生的困境。特别是在父亲被葛优怒斥,实际上悲伤地放弃了自己对郎朗的执念的时候,对父亲的感受、共情,让他首次完成了自主的选择,归于父亲一方。这也是姜文给出的中国艺术家的创作出路,即基于东西方夹缝之扭曲本身的创作,发自于梦想初心的痛苦。

郎国任与郎朗实现了等同。郎国任问着居住在美国的中国大师,询问他“天花板的上面的上面是什么”。这是他自己针对一次次的比赛胜利、荣誉取得、再剑指更高比赛的自述,是不断向上的“世俗追求“,与现实中格拉夫曼告诉郎朗的“你已经不需要再比赛,而是磨练自己的艺术”产生对比。但是,理应属于艺术家的大师,最终同样无法作答,其潜在的答案显然是“虚无”,正是郎国任与中国大师的世俗化追求之扭曲与虚幻的表现。

最终,他们也只能追求这种东西。这也是郎朗的状态,他真的坐在了悬空的“虚无高空”之上,演奏着东方的《浏阳河》,深度感受着西方梦想被中式环境扭曲、音乐纯粹被中式功利所龙笼罩的虚无,却切实地打动了所有人,也是他始终没能达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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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这种对虚无的共感,基于破灭的父子共情,郎朗真的为了父亲而演奏,引出了最后的阶段。二人来到了美国,剧情也完全吻合了现实中郎朗的经历,赴美、遇到格拉夫曼、接班救场演出的一夜成名。

在这个阶段中,姜文再次给出了“比赛”的要素,却是出于郎朗的自愿。并且,他也展开了对郎国任的完整表现。此时,他依然对西方音乐有所欠缺,搞笑地描述着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而这正是郎朗救场成名的大部头独奏作品,意味着郎国任自身无法实现纯粹艺术梦想(来自西方),也暗示了他无法引导郎朗去取得成功(现实里作为最关键生涯转折点的救场《哥德堡变奏曲》)。然而,郎国任也表现出了更丰富性的形象。在《贝钢协五》第二乐章的抚慰之下,郎朗父子醒来,郎国任自述了“跨过冰海,前往费城”的少时梦境,贝多芬、费城是他的最初梦想,完全的西方音乐与西方世界,此后的一切都是他被扭曲的结果。但与此同时,“费城”也是他的“famous”追求,从最初还是粘上了中文与文化情境的“成名”影响。这埋下了后续阶段的伏笔,即西方与中国一致的“世俗化”,中国人追逐“成名”,美国人追逐“famous”,郎国任即使如愿地抵达美国,也依然只能抵达“费城”而已,无法实现自己的西方音乐、纯粹艺术梦想,依然会变得世俗。

对郎国任来说,成功抵达理想化的美国是他的梦想,但只能发生在他的梦境之中,并不作用于美国的现实。这种“梦境”感传递到了郎朗的共情之上,由父子亲情的共感似乎达成,却依然只是“虚幻”,由此引出了作品下一阶段。

他们始终无法摆脱“成名”的影响,去到中美环境都是如此。有了父子亲情的协力,他们抵达了现实里的费城,看到眼前修建起音乐厅,似乎象征着梦想的落成。这也仿佛带来了郎朗父子的彻底重生,在序幕与电视演奏之中的“河水”可以让他们通往西方,却始终不得,而此时方才渡海成功。在美国,姜文再现了诸多的要素。郎国任走出了自己对东方文化的纠缠,让郎朗弹奏了《贝钢协五》,自己也放下了对主义的执念,要求郎朗“摘下眼镜“,而他自己的眼镜映出的正是主义的各种要素。但是,他自己始终带着眼镜,扭曲的状态不可消除。而郎朗在美国的境遇,也让他与父亲达成了共情。父子之情源于对扭曲命运的共情,而此间的成功只是假象,父子真正在具体待遇中感受到的,反而是美国的“世俗化”,关于名利之争、种族歧视、意识形态排斥,等等。

由此,姜文升级了主题的层面。他推翻了西方在此前阶段的“纯粹音乐艺术“定性,与中国其实并无区别,都是世俗的存在。这让影片带有了一种美国梦破灭的调性,郎国任终于抵达了梦想之地,却发现这里不过是另一个中国。姜文给出了西方的纯粹艺术家,即比赛音乐厅的创始人,他是天才,却被告知了自己的平庸,从而疯癫,建立了比赛与“败者入厕所“的音乐厅。此时,西方的音乐厅也成为了中国音乐厅的等同存在。这里有一个不败的国音乐家,是最为中式成功的存在,也要求郎朗再次失败并”跌入厕所池”,即前半部里的“卫生间”。郎朗对抗着他,通过中式思维里的“比赛胜利”与“成名”。

郎朗在美国的成功依然是中国式的成功,而美国人也与中国的“追求成名”并无区别。这是美国梦的破灭,也是对西方崇拜的纠偏,同时作用于艺术、教育、父权等层面的理念、思想、价值观。

基于这种美国梦与艺术梦想彻底破灭的悲剧共感、相应的父子之情,郎国任与郎朗同时打破了对西方的最初梦想,基于扭曲命运的父子共情也带来了“中国”与“西方”暂时且局限性的共融。郎国任将二胡拉出了《贝钢协五》,由此达成了一种扭曲状态的“消解”,并非绝对的中国,也并非绝对的西方,郎国任得不到彻底的西方音乐梦想实现,也无法获得完全世俗层面的“中国二胡乐手”恢复,而是以一种平衡的方式相对兼顾了二者。而他与郎朗的合奏也将之传到了儿子的身上,郎朗恢复了曾经的柴钢协一的演奏,回归了“东方俄国音乐”,却更加出于自主的心境。

在作品的最后阶段,姜文混合了一种积极与消极的状态。他们用东方文化对抗着西方的世俗环境,摆脱了对西方理想化的错觉,但中式演奏的目标是美国的成功,且以古典音乐的形式,因此依然是扭曲的本质。这关于中国的文化自信、父亲教育、意识形态自信,对美国的共处姿态,均是扭曲的状态。

作为主要的表现,在美国,郎朗的练习始终承受着西方邻居与比赛主办人的敌对。而在比赛成功之后,他也遇到了白宫恶搞、dg签约后冷遇、现场演出无人邀约的尴尬处境。他依然是中国扭曲的状态,因此与西方始终有所隔阂。这让他失去了在西方彻底成功、实现父子梦想的可能性,中美同样的世俗,也同样地互相隔阂着,而所有层面上的“不完美“都是不可解的,让父子的亲情也只能达成一种基于扭曲之悲剧的艺术成功。

这也是现实中达成艺术的本质,基于毁灭与痛苦的悲剧性。艺术家在各个层面中体验着理想的不可实现与扭曲,并以此创作出伟大的艺术。郎朗的成功正是如此,他似乎达成了艺术与东西方共融,实际上却混杂着商业、强权教育、东西方隔阂的暗面,而这种困境也是他创作的源动力。这种“无人完美,无人纯黑”的两面性,也延伸到了姜文对中西方文化与意识形态的观点之上,任何国度、体制、事物,都不存在绝对的完美或恶毒。每个个体都身处其中,感受着自身的理想消亡,在扭曲的状态中实现了自身的“艺术”,无论是否从事具体层面的艺术工作。

事实上,这也契合了现实里的西方古典音乐行业生态。艺术家必须拥有人脉、们路,依靠格拉夫曼、阿巴多等大师的提携,才能获得机会,并以成名为驱动,且带着性别歧视(梅耶尔)、种族意识形态(对杜达梅尔等第三世界的刻意扶持)、独裁(卡拉扬与蒂勒曼)等现实的阴暗面,甚至是最为“现实”的行业。

在结尾的阶段,姜文将各个层面的状态都带回到了起点,他快速地用字幕切换着叙事的阶段,让郎朗不断地似乎取得西方世界的成功,旋即遭遇迅速的打击。他每一次都反抗了西方的规矩,又陷入了对新一轮规矩的驯服之中。这也是全片的剪辑风格,始终非常仓促地终结各个阶段,切断人物的正向情绪表达,削弱其力量感。这让本片的类型化属性变得非常微妙,并不提供持续的强情绪,反而有意打断正面情绪与“突破难关“,优先主题的表达。这也是他对搞笑风格的处理方式,极度刻意而突兀的外化搞笑,让人物更接近于“小丑”,表现东方视角与“世俗现实视角”之下的人物真实状态,于单纯的幽默效果而言则不算优秀,甚至略微尴尬,密集地让人疲惫。

在最后的阶段,郎朗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dg经理、格拉夫曼、艾森巴赫,每个人都呈现出了世俗化的一面。经理与格拉夫曼有着名利的算计与中美隔阂的意识,签下郎朗,却又不给他提供机会,也是美国行业环境的使然。艾森巴赫以光头后脑勺的形象出场,带有一种绝对的强势,符合现实里卡拉扬等人的观感,而他对郎朗的态度则让人想起了《爆裂鼓手》里的jk西蒙斯,光头的符号式强调也有着该方向的指引。他是美国古典乐界的“独裁父亲”,与郎国任如出一辙,打破了西方大师的理想化形态。

郎国任则重回了最初的强权父亲之身,与郎朗的教育依然是强制性的,自己依然是“中式现实理念”的集结载体,也依然无法融入郎朗周围的“中美共融”———与各国学生的和谐相处---环境。后者是他理想的实现,但他自己在美国演奏二胡的“扭曲成功”只是瞬间,其后却无法在美国长住。郎朗似乎替他实现了梦想,父子关系却在中式教育的冲突中断裂开来,后者的身上似乎不再有他的投射,而是彻底融入了美国。但是,郎国任用曾经郎朗离家出走的字条宣示自己的出走,暗示了二者的命运合一。这也得到了剧情层面的对应:郎朗看似成功,实际上依然处在西方音乐世界的打压之中。

作为最后的表意升级手段,姜文将“悲剧艺术家”的范畴放大到了全世界。此前树立的最成功艺术家,郎朗的目标,接班格伦古尔德而成名的尼古拉,终于出现在一片极其梦幻的理想化之地,让人想起《太阳照常升起》的梦境化场景。他是老柴、拉赫、霍洛维茨的延续,是俄国的当代音乐家,打破东西方隔阂的极致理想化存在,与现实中郎朗同样依靠救场成名,也是作品中郎朗看向音乐厅海报的终极目标、完美版化身,最终却揭示了自己破灭的现实结局。他反复演奏着柴钢协一的起手小节,看似辉煌的三连音却无从延续下去,暗示着他的疲软,与同样演奏此作的郎朗并无不同。在救场之后,他并未成功,反而在压力之下重病。

由此一来,影片就打破了最后、最极致的理想化存在,让尼古拉反过来成为了郎朗在世俗中扭曲的极致版本化身,无法承受压迫的毁灭。姜文给出了最标志性的暗喻性情节。郎朗需要靠接班似乎死去的尼古拉而成功,尼古拉则未死而打破郎朗的成功,郎国任需要去救尼古拉,但这意味着郎朗的失败。此时,郎国任展示了作为人的善意,救助了尼古拉,也暗示着他对郎朗的态度,出于父亲对儿子的保护,终究压过了寄托理想的强迫。

姜文确立了父子关系、父亲之爱在本质上的正面姿态,也由此支撑了父子关系的好转、父子梦想的合一与达成。在解决尼古拉的问题之前,父爱与望子成龙的矛盾性持续存在,正是心境的扭曲,“救活尼古拉”等于杀死“成为尼古拉”的郎朗,杀死尼古拉则同样意味着“郎朗”的死亡,因为始终维系着父子关系、让二人达到相对成功的父子共情,会就此断裂开来,源于郎国任对他人的正面善意的消失,不惜让郎朗变成杀人犯之子,也要促使其成名。这种矛盾性对应着父子教育的层面,郎国任依然如强权的父亲一样,抽打着郎朗,但这种暴力在极致的“杀人”之时,却会转化成救人,带来了又一次的暂时成功---尼古拉活命,但郎朗依旧救场,实现了与外部现实中郎朗经历的契合,登上了艾森巴赫的救场音乐会。

对于影片的最后一段,姜文操作了剪辑。尼古拉身边的郎朗与音乐厅的艾森巴赫始终平行,现实层面的二人不可能合奏,随后却落到了柴钢协一辉煌的三连音起手,与艾森巴赫的弦乐完美衔接,带来了华美的梦想成真时刻,郎朗在美国的舞台上成功,自发激情地演奏了东方俄国的老柴,艾森巴赫也瞬间从jk西蒙斯式的暴君指挥变成了沉醉的艺术家。这一切发生在非现实的理想化情境之下,太阳的巨大背景正是对此的强化,与《阳光灿烂的日子》《太阳照常升起》如出一辙,阳光即是虚假的理想完美,是尊严树立的马小军、情欲满足的小队长等人。包括作为前导的“救活尼古拉“,挽救理想之人,也发生在梦境化的场景,且有着郎国任的突兀出现,让郎朗此刻找回父亲的行为似乎并非真实情境里的成功。

在阳光之下,郎国任修复了中式教育、家长之下的父子关系,并喊出了理想实现的口号。这形成了所有人在理想破灭之中的悲剧共情,母亲与广播一起喊出了郎朗的成功,意味着郎国任与郎朗始终追求的“外人视角下的成名”的达成,也扭转了母亲的态度,家庭似乎行将修复。随后,镜头带第二任老师、胡歌、大师等人。并且,尼古拉与作为背景提及的霍洛维茨---深受苏联迫害,逃到美国,却又在依恋故土之情中,演奏《童年情景》而落泪的钢琴家---贝多芬、莫扎特、肖邦、拉赫、老柴等人的痛苦,也包括在其逻辑之中。即使历史中的音乐家,同样会在暴躁性格、超前理念、主义信仰、性取向等层面,饱受理想艺术家与现实受容性的冲突,让他们无法完全成为理想中的完美艺术家,却又以痛苦而激发了艺术的创作结果。

因此,最终场景的完美演出,成为了又一次的暂时、非现实之成功,并迅速被打破,郎国任的癌症才是黑色背景与冰冷字幕之中的现实,而它伴随着郎朗出生时的回溯,定义了郎国任与郎朗的全部人生,一切的努力之过程都没能改变“癌症”的事实,瘤子在郎朗出生时已经存在于郎国任的身体,并确定了他的人生,而它与郎朗的同时出生,也象征了郎朗在“达成钢琴家”之外的暗面。作为最初的“崩塌“,母亲的离开似乎得到了修复,但郎国任的瘤子又与闪回的“夫妻与腹中宝宝”时刻形成了对比,后者在最初的时刻已经埋下了癌症的“孕育“,团圆的崩塌已经注定,更谈不上最终时刻的修复。

姜文的电影,永远在类型化与作者性之间徘徊,看上去是前者,实际上是以后者为根基。搞笑、动作、强情绪,都只是作者性表达之下的顺带存在,随时会为了作者性而让步其效果。而他的作者性主题,始终是绝对理想主义的现实中破灭,以及归于理想精神世界之下的达成。与之联系最密切的,无疑是姜文个人最浓郁的主义信仰,始终强调精神中的理想存在,同时也展示了其在现实中的挫败,只能坚定希望,面对现状。

在民国三部曲完结之后,姜文的这种表达已经完毕,《你行你上》将视野放到了外人,姜文个人的投射,包括对个人隐秘经历的借用,表达的私密性,有所降低,回到了依靠电影语言与逻辑而非个人记忆的表意模式,是他的一贯主题在外部素材、人事之上的生发与再现。因此,他的母题也就得到了更丰富的变容,即“现实中扭曲成功”的落点。

但是,它作用于主义(共产主义的现实成功形态)、艺术(音乐/电影创作),以及东西方关系,恰恰是姜文个人参与、关注的问题,因此依然带着他的个人感悟与思想投影,更像是他在看到郎朗后的自我思考,由此保持了一贯的个人化调性。并且,其中对俄罗斯的运用,对俄国与西方冲突的暗喻,或许也源于他对俄乌战争的感受,再次意识到了“共产主义老大哥”的弱化,以及其过程中表现出的非理想一面,动摇了自己努力留存期待的主义理想,而现实里的主义则必须要以扭曲、妥协、适配于现实世界的方式落地,与他的绝对理想形态终究有所差异。最后则是电影创作的层面,首次拍摄当代真人的传记,多少有些“收钱/人情”创作的嫌疑,即使他看到了郎朗身上的可切入点,也终究不太会完全自发地为他人作传,不符合一贯的创作调性与个人腔调。这种“基于他人诉求,完成自我创作”的状态,可能是姜文本次的又一个“扭曲达成”体验。

而它在呈现上的类型化又反类型化,包括注定引起的丰富且多面、甚至彼此冲突的解读,则是一直延续、且会导致巨大争议性的又一个“延续”了。

至少,这一次的姜文保持了“自我作者性”,却已经不再是绝对的“私密与封闭”。本片的客观质量确实大有疑问,但姜文不再写“上锁的日记”,而是更加依靠标准电影语言与逻辑,更多地将眼光放到外部素材,去拍摄更加“可供外人读解”的作品,肯定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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