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到底是统一的粘合剂,还是分裂的催化剂?

【本文由“洪山老金”推荐,来自《从“广土巨族”谈极端反儒者的思维缺陷》评论区,标题为洪山老金添加】

请问,你认为文艺复兴思想不是促进欧洲的统一,而是造成欧洲的分裂。那么,你怎么证明是儒家就是导致了统一,而不是导致分裂?

你觉得两汉、两宋、明清时儒家是主流,中国是统一的,所以儒家就是促成国家统一的因素,为什么不是促成国家分裂的因素?因为统一了,所以需要一个“正统意识形态”,才用儒家,也就是说,统一之后用儒家,不等于儒家促成统一。

孔子心之所向是“诸侯分封秩序的复原”,“兴灭继绝”,不是“大一统”的理念,并不主张君主专制下的高度统一体制。

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汉代士族阶层开始形成。通过世代占据官职形成权力垄断,寒门失望,“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最终三国分裂,儒家士族主导的魏晋南北朝长达几百年分裂。所以,儒家的伦理继承观,直接导致了权力世袭和垄断,反而加剧了分裂。

宋朝“理学”复兴,儒家话语大盛,却没有改变北宋常年无法统一北方的事实。宋从未统一整个中国本土,一直与辽、金并立,直到被元所灭。南宋更是在理学巅峰时彻底失去北方,偏安江南。若说“理学促进统一”,那为何它最繁盛的时候反而国土最残破?

元朝靠的是蒙古军政体制与军事集团,后来只是利用儒家治理汉人,但其整合依赖的不是“三纲五常”,而是“千户制”、“军屯制”、“路府州县制”等军事—行政体系。

朱元璋是靠农民起义军打败元朝、统一天下的,其主力是红巾军、义军、降将,依靠的是军事集团、战功、将领忠诚与后勤制度,而非什么儒家信条。朱元璋对儒士相当戒备,删改孟子在官学教材中的地位。在明初科举教育中,朱元璋更重用程朱理学的“忠孝纲常”部分,削弱了孟子的地位,强调的是“臣以君为天,父以子为纲”的伦理结构。明确禁止“私议君上”“僭谈道德”,甚至对“妄言民本”“借古讽今”的士人严惩不贷。清洗士人舆论空间。洪武年间的大清洗,如“空印案”“胡惟庸案”“蓝玉案”,杀大量读书人和官员,就是为了消除所谓“借古讽今、以经议政”的儒士力量,而孟子思想正是他们常用的依据。朱元璋推广的是儒家的服从面、教化面、等级面,而不是“辩君权”“讲民贵”的内容。在明末,“理学”日益僵化,口头讲“存天理,灭人欲”,程朱理学无任何“维稳功能”,所以如果说儒家“护统”,那明末正是最理学化的阶段,却未能避免亡国亡天下,说明其并非能促进统一

清朝更甚,满洲贵族有自己内部的制度逻辑、八旗体系和皇权机制。儒家只是用来维稳汉人意识形态的工具,并不构成统一的前提。

不是儒家导致统一,而是汉人需要一个“道德正统”时,儒家被选中。清朝统治少数民族就不用儒家这套。统一靠的是权力、地理、军事、制度,而不是伦理教化。儒家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当以文饰武时,儒家派上用场;当统一还未实现时,或者面临分裂威胁时,它本身并不具备整合能力,反而会因礼教化为僵化和垄断,导致分裂与内斗。

儒家以“天命”、“礼制”、“血统”来界定统治合法性,容易在现实多政权格局下产生“正统—僭伪”对立思维,这会阻碍对现实政治统一格局的制度性包容,造成政治认同撕裂。

儒家以“华夷之辨”、“礼乐文明”划分文明等级,这在汉民族内部还能运行,但对于辽、金、西夏、蒙古、女真、藏、回等族群,却天然带有排斥性。这种文化排他性在多民族帝国中是破坏性而非整合性的。相反,元朝与清朝的统一,恰恰是跳出儒家框架,采用更包容、多元的统治模式,才得以整合。

因此儒家是潜在的导致分裂的力量,而非促进统一的因素,你当然可以说儒家伦理导致汉人顺服,接受统治,但若因此倒推出“它是统一的原因”,就像说“口号安慰了病人,所以口号治好了病”,这是彻头彻尾的偷换因果与历史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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