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苍茫的大地上

    在春天每一个阳光充沛的清晨,我都不想错过白昼的降临,那是变幻的宇宙一天中所安排的最精彩夺目的自然戏剧。舞台是由地平线上层峦叠嶂的盆地轮廓搭建,那山,虽没有峭壁,却有着憨憨的、可爱的宁静;上空大团的云层如幕布般低垂在它们沉静的梦中。

    我,独自站立在这苍茫的大地上,屏住呼吸,凝视东方的消息。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在那儿出现亮光,空气开始拂动,云的征程也开始了。你应该不会忘记,在曾经是毁灭和死亡的地方,诞生了光明与生命。你我,无论是富豪还是贫民,科学家还是快递员,那抹阳光都是你我生命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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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光影微妙而脆弱的平衡被改变了,我呼吸的空气穿越田野,感动了大地的气息。树影飘摇之中,颜色忽明忽暗,羊绒般的云朵或快或慢互相追逐着,像嬉戏玩耍的孩童。这使我想起了米开朗琪罗的《创世纪》。两千多年的庄子及其同道者们也从欣赏这部戏剧中得到过无穷的乐趣,并学会了“与日月同戏”。宇宙因为我们的无知而充满了神奇。

    壮丽的清晨,是造物主慷慨赐予我们的礼物。它使我产生这样一种强烈的感觉,不论是上帝还是女娲,他们造人从未打算将人造就成只会终日劳作、养家糊口的奴隶,宇宙更像是他们精心设计的乐园。

    此情此景充分唤醒了我的感官,此时此刻我真正的享受既不是美食也不是醇酒,更不是烟草的佳味,而是自然本身。生活在水泥街道与铺满地毯房间里的人会习惯对自然固有的戏剧视而不见。久居城市,曾使我变成了自然的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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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红酒绿与高楼成见总是在制造扭曲的主观感觉,使人误入歧途。在那里,到处是墨守成规的人,他们避开彼此的眼睛,他们的脑海中萦绕着互相之间已经耍过的,或想要去耍的花招以及琐碎的艺术和目标,正是这些限制和降低了他们的面貌与品德。

    重返自然,经历了上千个迎接日出的日子之后,没有比这一事实更明显的了,自然是治愈我灵魂的良药。

    人、人类社会与自然的关系是一个不朽的话题。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1803—1882)在他的随笔“自然”中说,“城市不能给人类的感官以充分的空间”,“社会似乎是有毒的……自然才是解毒剂。人从充满是非的商店和办公室出来,看到天空和树林,他就重新成为了人。他不仅是退出了权谋,还发现了自我。”

    白昼,走在充满泥土气息的乡间小路上,温暖而惬意,我能感到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在开怀畅饮。夜间,踱进黑暗,头顶一颗一颗的星星闪着熠熠微光,耳畔响着声声虫鸣。站在面前的是自己活生生的生命,它远离荣誉与耻辱。自然从不传授绝望的,精神或政治专制或奴役的信条,而是与你我一起分享它永不雷同的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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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时候的我心静似水,更加接近沃尔特·惠特曼(1819—1892)笔下的那种赤裸着身体穿越灌木丛和溪流,与自然融在一起的感受。他说,“也许,我们的内心深处从未失去与大地、光明、空气、树木等的联系,我们不仅仅需要通过眼睛和大脑来实现内心的平和,还要通过全部的肉体,这具肉体不像我们已经被弄瞎或受束缚的眼睛。”

    当诵读惠特曼的《自我之歌》时,这种感觉会更清晰:“我认为我,可以走进动物,与它们一起生活,它们是那么自制、平和……从不诅咒,从不抱怨;它们不会清醒地躺在黑暗中,为自己犯过的罪过哭泣;它们不会喋喋不休地讨论对上帝的责任;它们是如此满足——没有谁因为贪欲而疯狂;它们是如此平等,没有谁会跪向其他动物,也不会跪向生活在几千年的祖辈;无所谓尊卑,更不必奔忙,在这苍茫的大地上。”

    “真切地看着每日的太阳升起与落下,让我们与宇宙真实地联系在一起,将使我们保持心志的永远健康,”亨利·戴维·梭罗(1817—1862)在《无原则的生活》里写道,“诚然,快乐是生命的条件。”

    当然,快乐是自然中生命的条件。每当我听到小公鸡高调的歌唱,仿佛提醒我:“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宇宙是如此健康而又美好,我应双脚站立于天地间,去追寻雷声、星群与波澜壮阔的景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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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泰而不骄”,语出《论语-子路》,福建周野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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