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 | 中国女律师在巴基斯坦打官司是什么体验？

在品第地方法院。图源：“春野渡”微信公众号

来巴基斯坦后，结识了不少走南闯北的朋友，他们的人生非常精彩，因此我想通过播客这种形式给大家讲讲他们的故事。

今天的主人公是一位可爱的重庆妹子，也是第一位在巴基斯坦执业的中国女律师。

巴基斯坦是一个穆斯林国家，有自己独特的沙里亚法；

也是英联邦国家，1896年，后来的巴基斯坦国父真纳成为最年轻的通过英国司法考试的英属印度人，这里至今依然保存有大量殖民地时期的法律；

巴基斯坦实行三权分立，有独立的司法系统，在巴基斯坦的新闻头条上，经常能够看到各党派领导人的律师们在交锋。

那么作为一个外国女律师，在这样的一个国家打官司，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一起来听听。

以下是播客的主要内容摘要：

大家好，我是唐律师，现在常驻巴基斯坦，下面带了一个巴基斯坦团队，国内也有我们的小伙伴一起支持工作，现在主要以巴基斯坦涉中国或者中国涉巴基斯坦的业务为主。

一、巴基斯坦法律与国内的不同

简单的来说，巴基斯坦的法律框架和国内有一个很大的不同，我们中国是以成文法为主，然后会配有相关的指导案例，有最高院的，有省高院的。

巴基斯坦的法律是由三大部分构成的，第一个是Sharia law，就是他们的宗教法律。第二个是他们原来殖民地时代的判例法，我们叫Case law。第三个是他们立国之后陆陆续续出台的一些成文法律规范和部门规章制度。

沙里亚法可能会与我们所谓的刑事案子有一定的交叉，至于商业方面，它可能会有一些禁止的行为，比如说在巴基斯坦博彩是明确禁止的，为什么？因为宗教不允许博彩的存在。

当然它也有一些突破，比如说其实在古兰经里面是不允许收利息的，但是巴基斯坦是允许贷款业务的存在的。

有些穆斯林国家是明文禁止利息的，但有些国家是允许的。我记得埃及就是禁止利息的，虽然说禁止有利息，但是埃及的银行业会收取一些服务费等等。

图源：“春野渡”微信公众号

二、外国女律师在巴基斯坦打官司，有什么不同？

巴基斯坦其实是有女律师执业的传统的，虽然它是一个穆斯林国家，但因为它原来是英殖民地，所以说它相对也能接受女性作为职业律师在这边执业。

它的好处是，由于宗教的影响，绝大部分女性是不会出去工作的，那么工作的女律师，在和很多的政府部门、司法机关打交道的时候，别人就会更客气一点，而且客观上也更愿意去帮助你。

不好的是，他有可能不会非常认真地对待你的诉求，所以你要不断地去阐述你的诉求，他才会认真对待。

当交流到某个阶段的时候，对方认可了你的专业能力，认可你可以和他平等地交流，而不是单纯把你作为一个女性去看待的时候，其实女性在巴基斯坦执业与在中国执业或者在美国执业，我个人看来是没有太大区别的，因为这个行业整体来讲还是以专业能力来说话的。

我应该是第一个在这边执业的中国女律师，而且目前应该也只有我一个在这边执业的中国女律师，在我看来其实在这和在国内执业没有太大的区别。

有可能是因为我对于他们宗教上的一些男女的差别可能不那么敏感，所以说我可能没有太多本地女律师的那种顾忌，我要去表达什么，为我的客户的权益去争取什么，我就会直接去表达，而且会非常明确、甚至相对偏强势地去要求。

三、作为律师在这边一般会遇到什么样的官司？

我个人处理的比较多的可能偏国际仲裁，还有一些公司日常经营管理涉及到员工纠纷之类的小诉讼，这是诉讼，非诉的我们做的更多，比如说像公司设立一些投资项目，比如申请一些特别的许可。

我们也做了一些刑事案子，包括在大使馆的支持下，做了一些针对中国公民的法律援助案子。

有两个案子我可以讲讲。

第一个刑事案子涉及到对女性的骚扰和强奸，为什么对这个案子印象深刻？因为这个案子对于证据的要求完全颠覆了我的想象。

在这边，我们说直接点强奸案的话，是不需要客观证据的，只需要一个女性口头的述证，就能够给犯罪嫌疑人定罪，而且这个案例在高院是有很多案例支持的，这个让我印象非常深刻。

常驻巴基斯坦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了这个案子，完全是一脸懵，因为这个案子本身它的结果是很严重的，有可能是要判终身监禁的。

在国内，强奸案如果没有严重的后果，然后对女性也没有造成实质伤害或者重大心理伤害，大部分案子是判10年以内，但是在这边最高是可以到无期的，为什么？

因为这种行为他们在宗教上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在这边，不需要任何证据，相当于女性我只要控告，警察就会立案。

有些案子的判决依据就是口头证据，没有其他证据。当然他会讲一个背景故事，但不需要客观证据。

这种情况下，是存在构陷的可能的。但他们默认女性是不会构陷的，为什么？

因为在一些更加封闭和保守的地区，女性如果遭遇这种事，有可能会被用石刑之类的。

基于他们宗教上或者伦理上的这个假设前提，他们默认女性一般不会去做这种诬告。

除非对方有证据证明你没有做这个事，它的举证责任在男方。

在伊斯兰堡地方法院出庭。图源：“春野渡”微信公众号

另外还有一个案子，是所谓的伪造政府公文罪。实际上就是，他出境的时候拿了一个假的签证，但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我几乎可以肯定他自己不知道？

因为这个中国人他是不懂英文的，他就是一个在这边的工人，委托别人帮他办了延期签证，因为他自己没有能力去办理。当他回国的时候，因为一般要拿护照签证才能从巴基斯坦出境，然后机场的内政部官员查到他拿的是假签证，最后他被关在监狱里大半年。

这是一个我们在大使馆的支持下做的公益诉讼。结果是做了一个有罪，但当庭释放的判决，再帮他除去这边的出入境管理黑名单，最后把他送回国去。

四、律师对巴基斯坦政局的影响有多大？

巴基斯坦是一个三权分立的政体，所以说执政政府的一些重要决策，比如说总理的选任或者是否违规，是否罢免等等，最后都要到最高法院去做裁定，包括是否要拘留前总理，他的保释申请是否许可等等，都是在和司法系统打交道。

律师在巴基斯坦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他会在很多重大决策层面给一些重要党派特别是高层提出一些建议和意见。

在这边使用法律武器去攻击政敌，是非常有用和强力的，所以几乎每一个政党他的高层一定是有律师团队的。

巴基斯坦最高法院。图源：“春野渡”微信公众号

五、在巴基斯坦打官司与在中东打官司，有什么不同？

以迪拜为例，除了金融中心区之外，迪拜大部分区都是用的国内比较习惯的那种职权式的司法系统。所谓职权式，就是由法官来主导一个案子的审判。

而在巴基斯坦，法官更多地就是坐在中间听，主要是原被告双方或者检察官和犯罪嫌疑人律师之间的一个交锋，然后基于双方呈现的证据，或者双方交锋的结果来做出判断。

同时，迪拜要求出庭律师持有阿联酋护照，它的这种监管是比较严格的，和国内比较像。

但是在巴基斯坦，因为它整个法院系统更加开放，作为外国律师你也可以出庭去打官司，当然还是要有本地的律师一起的。

中东很多有钱的国家，它本身的立法和规范是比较完善的，和国内的成文法有点类似，所以你有任何的事情要去找律师帮你解决的话，它的成本是非常高的。大部分时候大家不会去找律师，因为已经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法律标准在这里了，双方就知道怎么处理。

但是巴基斯坦，因为它本身法律非常繁杂，很多是不明确的，导致很多的争议或者纠纷，任何一方都能够找到支持自己的点，所以他就会去找律师通过诉讼的方式拖延，一个案子打了十年八年很常见。

为什么它的法律会不明确、诉讼时间很长呢？详情请听播客。

伊斯兰堡地方法院。图源：“春野渡”微信公众号

六、国内朋友来巴有什么注意点？

其实简单来讲，就两个点。

第一个，不要评论这边的一些信仰问题，不要参与与信仰相关的一些讨论。

第二，和本地的女性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不要过于亲密，她有可能没有明确拒绝，但是她可能其实是不舒服的。

巴基斯坦女性整体来讲还是比较优秀的，我接触过很多优秀的巴基斯坦女律师，还有一些自己出来做生意的女性，可能与国内相比，比例上来讲稍微小一点，但是实际上不管是女律师也好，还是说看起来比较开放的一些出来工作的女性也好，从内心深处来讲，她们还是需要获得男性的尊重和保持适当距离的。

以下内容来自互动环节的提问，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在播客中寻找答案。

巴基斯坦的继承权是如何规定的？女性的继承权与国内有什么不同？

跨国婚姻遗产继承适用于哪国法律？（案例：巴基斯坦男性与中国女性婚姻的遗产继承）

面对诉讼时间长的问题，巴基斯坦有有效诉讼期和强制执行制度吗？

注：以上访谈内容为朋友间的闲谈分享，不构成任何法律意见或者建议；若有疑问或者法律服务需求，还请咨询律师意见。

作者简介：唐云霞，泰和泰律所巴基斯坦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