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之乱背后的大国祸心
11月27日,就在黎巴嫩与以色列停火协议生效的短短几个小时之后,蛰伏在叙利亚北部伊德利卜省的叙利亚反叛军突然暴起,对周遭的叙利亚政府控制区发动袭击。在短短五天时间内,叙利亚政府的重点经济命脉、第二大城市阿勒颇落入敌手,政府官员被迫撤离。即便如此,叙利亚政府还在表态“有能力会肃清恐怖分子”,并开始大规模的动员军队,投入重兵防守。直到此时,大部分人还认为这只是一场新的局部冲突,充其量只是给中东百年争端加上一点火星,没有人知道局势会变得如此之快。
如果说阿勒颇是出乎意料的“大意失荆州”,那么五天之后,叙利亚政府丢掉的重兵防守的哈马就反映出了事态的急剧变化。政府军狼狈地撤离到了中部城市霍姆斯,重新建立了防线,而这也不过只是拖延了反对派进攻的脚步。很快,就在短短2天之后的8日,反对派宣称攻占了霍姆斯,进入了近乎不设防的首都大马士革。在总统离开大马士革、去向不明后,叙利亚军方坦称,“总统巴沙尔·阿萨德的政权已经结束”。俄罗斯外交部表示,阿萨德已经“放弃总统职位并指示和平移交权力”。至此,俄罗斯和伊朗最关键的地区盟友之一叙利亚,局势彻底变天。而这也极为深刻的改变了中东的地缘政治格局,为各方博弈的大舞台添加了新的不确定因素。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目前国际政治中残忍的一步大棋。
缘何陷落?叙利亚内战的前世今生
2011年,叙利亚南部边境城市德拉爆发反政府示威游行,示威者与巴沙尔政权的警察发生了暴力冲突,双方均有伤亡。由于总统巴沙尔最初并未重视反对浪潮,导致对立情绪迅速激化,小规模的示威游行演化为了全国性的冲突。沙特为主导的阿拉伯国家联盟和英美法土等域外大国随后介入冲突,公开宣布支持反对派,要求颠覆巴沙尔政权,宣布制裁叙利亚反对派,打造了各派武装,出现了美西方支持的“叙利亚自由军”、土耳其军队扶持的代理人“叙利亚国民军”等武装派别。“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等恐怖组织也趁乱兴起,在叙利亚建立自己的地盘。
在四面受敌下,叙利亚政府军节节败退,一度控制区域只有叙利亚国土面积的20%左右,巴沙尔政权岌岌可危。然而,随着2015年9月俄罗斯的介入,战争发生了转机。俄罗斯以打击ISIS恐怖组织为由派遣空军支援叙利亚,政府军成功转守为攻。作为“什叶派之弧”的地缘核心,伊朗也利用地理优势大力支持叙利亚政府军,数千名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和黎巴嫩真主党被派遣进入叙利亚进行地面作战。2016年,叙利亚政府军夺回阿勒颇,成功站稳脚跟。
在数年的交战后,各方都显得疲惫不堪。2020春季,叙利亚陆军发动伊德利卜攻势,大举清缴反对派武装,为阿勒颇彻底打造了一片安全缓冲区,并企图彻底清除伊德利卜这个“贼窝”。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反对派幕后的实际支持者,土耳其被迫主动向俄罗斯求和,双方达成了停火协议,叙利亚内战就此短暂停歇。
然而,停火后叙利亚政府的局面并没有好转。随着乌克兰冲突的爆发和中东冲突的加剧,各方逐渐把注意力偏离了叙利亚。面对逐渐减弱的外界资金支援和膨胀的军队,国际制裁加剧下的叙利亚政府的经济情况愈发艰难。例如,2023年叙利亚中央财政收入仅仅为8.3亿美元,只能勉强维持国家运营,时常有拖欠军队和公务员工资的事情发生。本就稀少的外资企业也纷纷撤离叙利亚,让阿萨德政权雪上加霜起来。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叙利亚的地缘政治价值可谓是飞速提升。随着中东冲突的加剧,叙利亚成为了各方支援黎巴嫩、巴勒斯坦的“大通道”,相对完整的高速公路成为了各方物资运送的命脉之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成为了必争之地。作为牵制俄罗斯的重要手段,乌克兰甚至也开始支持叙利亚反对派。土耳其更是直接介入训练指挥,提供了大量先进的电子干扰设备、无人机和装甲车。在这种背景下,本就内外交困的叙利亚政府军一时“兵败如山倒”,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不能理解。
ISIS的影子?“沙姆解放组织”的背后是谁?
许多细心的网友已经发现,本轮叙利亚冲突相较于之前的中东冲突,似乎出现了一个“新角色”。一个名为“沙姆解放组织(HTS)”的武装派别成为了本轮叙利亚变天的关键变量。在众多武装派别中,沙姆解放组织“打响第一枪”,率先发动了名为“抵御侵略”的军事行动,向哈马北部推进,在48小时内扫荡了39个村庄,率先控制了阿勒颇的大部分地区,开启了此轮战事。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沙姆解放组织可能显得略微陌生。该组织引起关注是在今年夏天。叙利亚情报部门表示,乌克兰暗中派遣了250名军事精英潜入沙姆解放组织,悉心指导武装人员使用无人机。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来说,乌克兰在战事告急的情况下仍然派出精锐力量前往叙利亚,可见其战略重要地位。从这里看,很多人会认为该组织是一个乌克兰和美西方支持的武装派别。但是,如果追溯该组织的创立历史,可能更令人吃惊和担忧。
2011年,一个名为“努拉斯阵线”的组织在叙利亚成立了,而这正是沙姆解放组织的前身。严格意义上讲,沙姆解放组织更可能只是努拉斯阵线换了个名字的结果。臭名昭著的“伊斯兰国(ISIS)”领导人阿布·伯克尔·巴格达迪亲口承认,他派遣了一名叫穆罕默德·贾拉尼的恐怖组织头目前往叙利亚开展恐怖主义活动,并提供了人员、资金和武器。也就是说,此次推翻叙利亚政府、得到美西方支持的沙姆解放组织,一开始就是巨大的恐怖组织节点。
2013年4月,叙利亚驻联合国代表给安理会提交了一封报告,提请各理事国注意“努拉斯阵线”在叙利亚的活动,并列举了该组织得到基地组织和ISIS支持的重磅证据。文件中愤怒地表示,某些大国——无外乎美国——阻止了安理会对努拉斯阵线的打击企图。努拉斯阵线在国际纵容下,发动了数千起恐怖主义袭击。其领导人贾拉尼公开呼吁部下发动对民众的“无差别袭击”,甚至动用了化学武器并企图栽赃给叙利亚政府,还呼吁各国境内的穆斯林对普通民众发动“圣战”,在叙利亚境内犯下了惨不忍睹的罪行。
在国际压力下,该组织很快宣布“脱离伊斯兰国”,但同时又宣布“效忠”另一个同样臭名昭著的“基地”组织,继续从事其所谓的“圣战事业”。尽管美俄达成协议,将努拉斯阵线列为恐怖组织,但并未采取实质性行动打击其军事存在。在西方的一半支持、一半纵容下,努拉斯阵线很快壮大,成为叙利亚反对派中最重要的武装派别之一。在2015年的采访中,贾拉尼本人直言不讳地称,其组织就是“奉命”将全部火力集中在打击叙利亚政府以及支持叙利亚政府的人民身上。在基地组织和ISIS被基本剿杀后,努拉斯阵线“摇身一变”,宣布改名“沙姆解放组织”。
在本轮冲突中,沙姆解放组织很明显得到了美西方的直接支持。在该组织使用的无人机上,使用了黄蓝这一乌克兰国旗的配色作为区分;在沙姆解放组织攻下阿勒颇市区后,原本与沙姆解放组织敌对的、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国民军就宣布与之实现“和解”,几乎“拱手让出”了接受的叙利亚政府军驻地。在这完全不符合逻辑的行为背后唯一的解释就是,双方的背后支持者已经实现达成了协议,决定共同打击阿萨德政权。至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就是美国和土耳其虽然均把沙姆解放组织(努拉斯阵线)列为恐怖组织,但是反而没有对其进行任何打击,而是将它改造成了一个美西方的政策工具,借机实现了最终的“叙利亚变天”。
令人讽刺的是,美国国务院的官网上仍然将沙姆解放组织列为“十恶不赦”的恐怖组织,还依旧用一千万美元的高价悬赏其领导人贾拉尼。而被悬赏的贾拉尼本人则没有一点“价值连城”的觉悟,反而在占领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后首次对外宣布了自己的本名,可以说是“顺利转正”了。
“民主胜利”?叙利亚的未来会更好吗?
在外网上,许多西方媒体已经在欢呼雀跃“残暴”“恐怖”的阿萨德政权的垮台,并将这一变局视为“民主自由的胜利”。然而,作为所谓“阿拉伯之春”在十余年之后的延续,叙利亚的结局注定不会比同样在阿拉伯之春中“走向民主”的国家更好。在这场“革命”波及的国家中,除了被美国“全力输血”的埃及经济出现了小规模的上升,突尼斯、利比亚、也门都出现了严重的社会经济下跌,140万人死亡。在叙利亚,更是有多达1400万人成为难民,所谓的“民主”带来的只有无休止的饥饿和动荡。
2020年以来,叙利亚局势虽然有所反复,但终究是在逐渐走向和平。正如前文所说,叙利亚变局对美西方确有重要的地缘政治意义,扼杀了中东地区伊朗、俄罗斯的重要盟友,能极大阻碍“抵抗轴心”向巴勒斯坦、黎巴嫩的输血支持,改善了以色列的安全环境,为以色列打击哈马斯提供了重要的帮助。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种地缘政治上的变革是以动用恐怖组织、牺牲无数叙利亚人民为代价推动的。阿萨德政权倒台后,叙利亚各派未免会就权力、地盘分配产生更多分歧,美国、土耳其、以色列也各有心思,更大规模的社会动乱很难避免。无论如何评价,阿萨德政府至少也在尽可能地给叙利亚人民带来安宁和稳定。此番变局,于普通人民而言,终究是一场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