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中国城”：兴起于经济起飞，失落于巨大落差

台湾“中华文化总会”最新一期《新活水》杂志上，刊出了纪录片《纪念中国城》导演陈君典的访谈，对于台南“中国城”这幢建筑，他在访谈中说了一句话：李祖原设计的“中国城”，其实只在某些地方用中国元素做点缀，其他的部分，反而像是一个大型的住商混合区。

而这座曾经引领80年代台南城市流行风潮的住商混合区，3年前已被拆除，当时主导拆除、“都市更新”的市长，就是赖清德。

抛开政治因素，这座“中国城”更像是今天的Shopping Mall，或者商业综合体。这座综合体当年承载了很多台南人的记忆与情感，也见证着城市的发展变迁。

殉情、色情与鬼城

台南“中国城”坐落在台南运河边，由知名建筑师李祖原设计。非专业人士可能不了解他，但说起他的代表作，那就如雷贯耳了：台北101大楼、高雄85大楼等等，都出自他的手，大陆一些城市也有他设计的建筑作品。

“中国城”所在的中正路，以往被称为“电影街”，除“中国城大戏院”外，林林总总有10家戏院在附近营业。

“运河没盖盖子”，是台南有名的俗谚，大意是“去跳运河死一死吧！”1950年代，当时有一本改编自日本艺妓殉情情节、并以台南运河附近的“风化区”为背景的剧本，被香港、台湾的电影公司相中，在这里先后拍摄了《运河奇缘》和《运河殉情记》，两部电影差不多同档上映，引发轰动，也意外引发了男女跳运河“殉情潮”。

《运河殉情记》的大意是，台南艺妓陈金筷原是艺妓馆老板的童养媳，10多岁的陈金筷某次弄丢了家中的5元钱，一时情急哭了起来，男主角吴皆义路过看见，了解状况后，便给了5块钱让她回去交差。陈金筷长大后，两人在艺妓馆重逢，堕入爱河，吴要帮陈赎身，却被其他眼红的大老板知道，硬以高价将陈金筷纳为小妾，出嫁那天，陈投运河自尽，吴皆义也随她而去。

这分明是台湾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结果，电影不仅引发殉情潮，甚至出现不少水鬼“抓交替”（枉死的鬼魂为了投胎转世，必须找一个替死鬼使之身亡）的传说。“中国城”投入商业化运营后，传说并未从此停歇，反而越加荒唐，导致“中国城”成了“鬼城”。

加之“中国城”还是色情业发达的地方，“中国城大戏院”以及周边宾馆内的“一楼一凤”，在这里演绎着人性、情欲、怪诞……

大老板一晚上花20万，眼都不眨

“中国城”总建筑面积3000坪（1坪约3.3平方米），1983年开业后，发展出三大特色：除了上文讲的“中国城大戏院”，还有商店街和地下街。

其中，最热闹的是地下街。由中正路底部楼梯进入后，按顺序可分为饮食区、百货区、冰宫、游乐场等。当时，这是台南的第一条地下街，其独特的营业模式也改变了台南人对逛街的认识。居住在当地有30年的李郡河先生说道——

在中国城之前，每一年的尾牙到元宵，约一个月的时间，从中正路到运河盲段这一段路封路，作为“年货大街”，大家都必须抢着去抽签、拿摊位，当时就有人说，如果这些做生意的荣景，可以整年都延续下来会有多好。

那时是“台湾钱淹脚目”的年代，很多大老板一个晚上花20万元新台币，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时，卡拉OK的店墙上贴满写有歌名和号码的彩色歌单：“愈搏愈重26070”、“今夜又搁为你醉21747”、“相逢26557”……；怀旧唱片行留有“蜡笔小新”、“忍者龟”、“家有贱狗”等90年代风靡一时的卡通录像带；书店里有言情小说《搞怪灰姑娘》、《火爆恰婆娘》、《绑架新娘》；海报架则铺满了金城武、郭富城、酒井法子、周慧敏的写真照；小吃店的招牌写着锅烧意面、虾仁蛋炒饭、正宗原味棺材板、木瓜牛奶……

“冰宫”其实是溜冰场，由于人口复杂，经常发生打架斗殴事件，有好几个人打架后不治身亡。1990年左右，冰宫被拆除，也因此影响了地下街人潮，后来冰宫改为电动游乐场，又改成“亲子堡”，接下来的营业项目则越来越偏向赌博。

寂寞又没落的“中国城”

据当地人讲，“中国城”的落寞和没落，大致因为下面几个原因：

1992年，当地兴建海安路地下街工程与拓宽计划，使得“中国城”与中正路的人潮被截断，走到“中国城”需绕路而行，人潮逐渐没落。

1996年新光三越、1997年远东百货、2000年FOCUS时尚流行馆开幕，百货公司的形态不仅改变了消费习惯，其带来的人潮及商机将火车站商圈的繁荣程度推向高峰，“中国城”风华不再。

“中国城”内部面临管理与居住的诸多问题，在当时没有管理委员会的状态中，大楼、地下街、店面等各自为政，治安与管理都产生很大问题。

中国城被拆除前，一位老人站在窗前

最初，“中国城”采用了当时最好的钢材，每家每户都有独立电表，还都配备了“视讯通话器”，各方面看来都是一时之作，但90年代的“中国城”一片破败景象，环境脏乱、治安死角，“鬼城”的名号变得名副其实。它就像拥挤不堪的香港“重庆大厦”一样，在历经沧桑后喘着气，以斑驳身躯诉说着过往。

长辈口中的繁荣、热闹、人潮汹涌，到了年轻一辈，只看见衰败与冷清。最终，2016年3月，“中国城”被拆除，一片公共水域和绿荫将取代它。

中国城被拆除后，将变成绿荫与公共水域

同样是李祖原设计的建筑，台北101大楼就像新世纪的宠儿一样，承接了四面八方的关爱眼神，而台南的“中国城”则经历了80年代经济起飞的巨大想象后，迅速没落，即使是从小在周边长大的人，也不得不感叹“两座建筑命运大不同”，如今只能在《纪念中国城》的影像中，以及在记忆的闪回中，回放着当年盛况，感慨着时光与变迁。

【原创：微信公众号“台湾论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