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沙白选择安乐死

一位我很尊重的老师问我:如何看待“沙白”到瑞士选择安乐死?

此前我是真不知道她。听到他提到沙白,我特意去搜索了她的一些视频。

我看过她的视频不多,作为一个风湿科专科医生,就我所看到的视频说说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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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何看待她选择安乐死?

她是20岁得了系统性红斑狼疮,近年来进入尿毒症,不得不血液透析。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生活方式,选择安乐死。

我能理解她的想法,但我不提倡,甚至可以说反对她这样做。

在今天的医疗技术下,她其实可以相对高质量地生活至少20年,甚至更长时间。要知道,很多人在规律的血液透析治疗下活了30年,甚至更长时间。前提是她有钱。不过,她并不缺钱。她完全能负担得起。

当然,因为血液透析,她可能不能自由旅行,不能自由地到处游玩。

但高质量的血液透析,其实是可以让人跟普通人太大区别。甚至病人还可以怀孕生育等等。

不做血液透析,选择肾移植也是可以的。这里必须说清楚,系统性红斑狼疮、狼疮肾炎病人是可以选择肾移植的。

当然,我很明白一句话:作为医生,我只是观察病人;但我无法感同身受,我不能替代病人去感受疾病带来的各种问题,因此我的话或许太轻飘飘。

但我见识过很多跟她一样的病人,她们笑着生活的样子感染了我,我也希望这样的笑容能让更多人相信生命的无限可能。

二,她为什么走向尿毒症?

实际上,看过她的视频就知道,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在很大程度上是自己作的。

比如,她20岁得了狼疮,但她拒绝吃激素,她拒绝严格防晒,最终一步步走到严重肾病、走到尿毒症。

她拒绝激素的理由是:激素让她变胖了,变得没那么漂亮了。

其实,狼疮并不是必须用激素的。

是的,狼疮的确并不是必须用激素。

但狼疮治疗时,激素仍是重要的选择之一。

随着羟氯喹,各种免疫抑制剂,各种靶向性治疗药物的研发,我们越来越少使用激素治疗狼疮。

哪怕今天用激素,也必然是尽可能少激素----降低激素剂量,缩短激素疗程等,这是我们今天治疗狼疮的基本理念。

我们之所以尽量减少激素的使用,是因为激素的副反应大,其长期疗效并没那么好,但长期副反应太大。

相反,羟氯喹,各种免疫抑制剂,短期疗效虽然不如激素,但长期疗效肯定。而且,副反应相对要少得多。

这就是一个如何平衡治疗的“短期与长期”的问题。

三,面对沙白,我们的医疗要反思些什么?

医生是为病人服务而存在。

当病人不愿意遵照医生的医嘱,医生要考虑的是,我们到底有什么没做好?

比如,对于激素,医生是否多听听病人的意愿,能更早更好地减少激素且保证疗效?

我们是否跟病人充分沟通,让沙白明白,她可以笑着去面对狼疮,可以拥有精彩的未来生活。 

但客观的说,国内的医疗体制,注定了我们不可能为某个特定病人花费很多时间。 

 普及型医疗必然不能满足特定病人的高要求。

除非这个病人有足够高的经济实力去购买更高质量的个性化医疗。

但是,今天的我们强调医疗的普及性,医疗的平等性,拒绝让那些有能力有意愿的人购买更好的医疗服务。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我们的医疗服务,无论是从医疗技术本身,还是从医疗服务品质,都是跟随者,而不是领导者。

如果沙白是在美国,她可以跟定一个,或几个特定的系统性红斑狼疮专家。

她可以跟这个专家有充分的沟通,她会知道狼疮的少激素治疗理念----这个概念在20多年前就有了。而沙白也是20多年前得了狼疮。

少激素在今天是相对普及的观点,但在20多年前可能是少数狼疮专家的领先理念。

但她20岁在中国华山医院却没能得到这样的先进诊疗理念。

为什么?哪怕华山的老师们知道少激素,恐怕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没那么多时间,在她身上去实施“少激素治疗狼疮”。因为这需要精雕细琢。

普及 VS 个性化, 

普及 VS 高质量 

 这本身就存在矛盾。

然而,领先的医疗技术、医疗理念就需要先在少数人身上尝试,然后逐渐推广到更多病人身上。

而普及化医疗也需要进步。

有钱人为更好的医疗去花钱而趟出新的道路,这也能让普通人作为跟随者在未来获益。

可以说,高质量跟普及,是相互矛盾对立的。但也是共生共存关系。

我们不应该一棒子否定高质量的个性化医疗,也不要对普罗大众的普及化医疗不管不顾。

中国古人说,中庸之道。不要走极端化。但现实里的当下我们,就是极端化。

四,想对狼疮病友说

生命其实很可贵。活着就有希望。

补充阅读: 

 1,《系统性红斑狼疮治疗的原则和注意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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