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上脱口秀为什么总是带来不快乐？

因为京东找杨笠代言购物节而被很多男性用户抗议的事，我去看了下杨笠参与的爱奇艺《喜剧之王》单口季总决赛。

从评委到选手，都说脱口秀就是要给大家带来快乐。但每当出圈，比如杨笠的“普信男”，某人的“野狗作风优良”，为什么在舆论场上总是引起摩擦对立和不快乐？

一方会说民粹不懂文明，另一方会说假洋鬼子文化霸凌民众。差不多暗含一个意思：文明等级制的存在。

在多次负面舆情事件出来之后，脱口秀行业的自辩词是“脱口秀是冒犯的艺术”。

群众问，那为什么你们不冒犯女性、不冒犯流行的lgbt……他们回答说，冒犯一般指冒犯强者。

群众问，那为什么不冒犯资本，不冒犯不做人的美帝强权。他们不回答。但是我认为这么问是不对的。他们没冒犯美帝，但不是已经冒犯过东大了吗。

问题在于是否喜欢那个强者，不喜欢才冒犯。不过我暂不上升到这个立场高度讨论问题，先说点观看总决赛之后感觉微妙的东西。

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总决赛四位选手，而是现场那种总体氛围，彬彬有礼的氛围。

“冒犯的艺术”，只是这架意识形态文化机器推到前台的东西，如图所示，背后的东西太复杂。他们自己也未必清楚，我试说一二。

总决赛让我感受到的是，没有冒犯，相反，现场充盈着对某种隐形事物的毕恭毕敬。不是恭敬他们曾经冒犯的事物，对那些，他们只要回避就好。

我感觉，现场所有男士都刻意彬彬有礼，温情脉脉，哪怕是曾经彪悍的罗永浩，也像只大绵羊。表情和肢体语言好像都在默默地说：看，我没有大男子气，我没有刻板印象。

现场的女士们倒好像没有这种紧张感，也没有咄咄逼人要男性恭敬的意思。所以男性们在向谁恭敬呢？我觉得，是集体无意识地在向某种政治正确表达恭敬。

套用山高县的话，这就是没有“入关”以前的中国脱口秀，自觉不自觉地，还是在向心目中那个“文明世界”靠拢。其底层结构不可能是什么“冒犯”，而是政治正确的艺术。这次总决赛的内容，都不是冒犯，而是自嘲。刘仁铖嘲讽自己的胖，黑灯自嘲残疾人的遭遇，小鹿嘲自己的傻白老公，付航甚至嘲讽自己的相貌焦虑，搞得罗永浩说讨厌，为什么你一个这么帅的人在这表演相貌焦虑？脱口秀曾经冒犯了谁呢？他们说冒犯男性是在冒犯强势群体，但其实是冒犯普通老实人。“普信男”，关键是普通，你要是自信的霸道总裁，人家会冒犯你吗？我看现场嘉宾cue了那么多次王嘉尔，都想亲拥王嘉尔，这是要冒犯的意思吗？

说冒犯，大概意思是指:你是强势的，我不喜欢你，但反正我也动不了你，就吐吐槽，调侃你一下还不行吗？

但何为弱势，何为强势，看似一个简单的问题，却因为有不同的价值体系和“主体圆滑”，就是个定义不准的事情。尤其在中产身上最难搞，中产具有两面性嘛，喜欢自居为弱势，又忍不住优越感；自觉两头受气，又会两头沾光。

现在网络平台强势不强势？马云、刘强东们哪个没有可以嘲讽的事？要不要冒犯一下？但现场主持人只想着办法讨好各位赞助商。不能冒犯权贵，不能冒犯资本，冒犯谁呢？在普通人中间划出阵营来，冒犯普通老实人。

哪怕敢于冒犯他们自己心里的那种正确政治，也可以叫作冒犯。但是很难，因为那实际是冒犯内心深处的一种“文明感”，也是一种政治秩序。倒是于祥宇对小资心理学的冒犯，我看可以称做冒犯。

脱口秀是小资的快乐。在大变局和社会分化表面化的今天，中产小资失去了跨越阶层的共识领导权，所以一旦线上出圈了，刺激普通人了，就不快乐了。线下脱口秀，反而没有这个问题。

别误会，这么说，不是要否定线上脱口秀。现场都是快乐的，所有人都很努力很投入。甚至对于饱受争议的杨笠，我觉得，她持续参与节目改稿、运营，办事能力肯定是蹭蹭蹭增长。要不咋说资本主义锻炼人呢。吐槽她、吐槽资本主义都没问题，但别忘了增强自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