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芯片泰山壓頂，台廠變賣祖產求生

由於在歐盟對中國電動車加徵關稅的議題上提到了技術轉讓，我將最近發表在台媒的這篇文章也分享給大陸老鐵們。祝各位假期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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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台灣風傳媒10/3)

今年以來，台積電的榮景來自於AI，但綜觀整個半導體業近況，也就台積一枝獨秀，其餘專注於成熟製程芯片的台廠，如力積電，聯電，世界先進都在強顏歡笑。因為市況不佳，買氣不足，對岸產品競爭力又強，台廠只好降價求售，與台積電的喜孜孜形成強烈對比。

半導體業本就「看天吃飯」，景氣決定哭笑，一時的困頓難免，不過，大陸成熟製程芯片的泰山壓頂，無疑讓台廠承受了景氣之外的沈重壓力，而這攸關長期生存，不是一咬牙就能捱過的寒冬。

因此之故，力積電，聯電，世界先進更積極於海外佈局，搶食中美對抗環境下的紅利，在美國隊友裡討生活，期望「政治壁壘」能有效防禦中國大陸芯片大軍的攻城掠地。

近日，力積電放棄與日本合作，轉而投向印度的懷抱，約略能說明台廠的窘境 —— 已有公司在靠「技術轉移」求生。

日本合作案，是力積電與日商SBI的合作計畫，由SBI向日本政府爭取了1400億日圓的補助而得以媒合，目標供應車用半導體，總投資額8000億日圓。

合作案公布不到一年告吹，根據力積電的說法是，日本政府規定獲得補貼的廠商必須連續量產十年以上，由於金融業出身的SBI本來就不是從事半導體業的公司，因此日本經產省要求力積電共同承擔營運責任。然而，力積電的角色是「技術轉移」(Fab IP)，賺的是授權服務費，因此在本案中並非主導性持股，加上已在台灣上市，保證營運將違反台灣證交法。

日媒(日經新聞)說的則是另一個故事，稱雙方解除合作，是因為力積電「業績惡化」，業績之所以惡化是因為中國大陸(成熟製程芯片)供給過剩，致使力積電連續5個季度虧損。

雙方應該都沒說謊，只是各自表述了故事的其中一部分。完整的真相應是：力積電受到大陸同行競爭而虧損，所以動念靠「技術轉移」維持生計。雖早知日本合作案需要承擔營運風險，但估計自己能轉虧為盈，風險可控，然而經過一年的虧損後，自知無法承擔日本廠的營運風險，所以作罷。

那麼，為何力積電能與印度商塔塔集團合作呢？因為塔塔能保證訂單，而這是SBI提供不了的避險關鍵。

與日本合作案相仿，力積電以技術轉移模式與塔塔合作，塔塔雖也不是半導體業者，但該集團也經營汽車業，子公司不乏「芯片吃貨」，有能力消化芯片廠產能。此外，塔塔也與東京威力科創(Tokyo Electron)合作於研發，前幾年亦力邀台積電合作而未果，對進軍半導體業算是雄心勃勃。

誠如此，力積電在本合作案中也不是「主導性持股」，基本是給人家傳授技能，做老師的，不負責營運成敗。這是一種相對保險的投資模式，但技術轉移就是變賣祖產的意思。

如果我是力積電老闆，盈利目標不會只有權利金，而會去投資芯片廠的「附隨企業」。須知，一座晶圓製造廠可以養活上千家相關中小企業，力積電大可投資其中較健康或利潤較豐厚的一些企業，當股東賺錢。這便是為何，力積電拜託莫迪，要為聞香而來的「附隨台商」創造良好的投資環境。

印度合作案，總投資額(可)達9100億盧比，幾乎比日本合作案多一倍，可想而知，力積電的持股或比日本合作案更低。而建廠與運營都由塔塔負責。

聽起來條件不錯，為何台積電不願與塔塔合作？答案也不難猜，台積電是賺錢的公司，不需要靠變賣祖產求生。再者，科技業界都知道，印度的投資環境風評不佳，一不小心就踩坑。所謂環境不佳，包含勞工意識高漲，電力供應不穩，對芯片廠而言，光這兩項就沒戲了，確實只能以技術轉移，迴避經營責任作為避坑之道。

所以，別以為我在批評力積電，正相反，我認為這是投資印度最保險的途徑。

對於與力積電處境差不多的聯電與世界先進而言，印度模式也是一盞明燈，趁著當前全球有許多地區想建芯片廠，現在變賣祖產價值最高，若等到中國大陸成熟製程芯片成了白菜價，或大陸芯片廠也蜂湧前往海外佈局，台廠的技術就沒那麼值錢了。

世界先進與聯電的海外佈局，選擇的是經營環境相對優渥的新加坡。

世界先進與恩智浦半導體合資(VSMC)，生產130奈米到40奈米芯片，由恩智浦貢獻「芯片吃貨」確保長約訂單。不過，恩智浦主要經營車用市場，今年需求低迷，狀況不佳，因此與世界先進的合作，有點抱團取暖的意味。

聯電在新加坡的新投資是擴廠，雖號稱要增建新加坡最先進的晶圓代工廠，鎖定製程在28-22奈米，但原本預計在2025年量產，卻因「配合客戶訂單調整」而延後至2026年。這修辭夠含蓄，白話說，就是被客戶砍單了。今年聯電也為車用與工業半導體需求不振所苦，當然，還要加上大陸廠的競爭，僧多粥少。

成熟製程芯片，現在是買方市場，與先進製程芯片正相反。

說到底，力積電，聯電，世界先進的海外佈局，圖的是中美貿易戰與科技戰的轉單紅利，從地緣政治上看，印度與東南亞地區皆如此。

在此背景下，風險在於，美，歐，日與中國大陸的政府補貼規模，不是東南亞國家可比，而這幾個大咖的投資環境，又比印度好(美國算是最差的，但還是贏印度)。再者，中國大陸已經快速減少成熟製程芯片進口量，東南亞受到的影響最大。三者，美國技術圍堵中國，範圍隨時可能擴大到中國鄰居，以及成熟製程。

這三種風險意味著除了台積電以外的台芯片廠，生存之路會愈來愈崎嶇狹窄。事實上，台積電也同樣危險，只是因為身懷絕技，競爭對手又太弱，因此危機模式與其他廠商不太一樣而已。我們正處於台積電被五馬分屍的過程裡，只有笨蛋才沒感覺，只有白痴才將「矽盾」當回事。

看台半導體業，與其看台積電股價，不如看力積電救亡圖存的軌跡，家道中落時，一定會有人開始變賣祖產。我認為力積電夠聰明，只是，選擇印度，通常慘遭橫禍的機率較大。怕就怕，連變賣祖產都能出事。

看台半導體業，與其看台積電股價，不如看力積電救亡圖存的軌跡，家道中落時，一定會有人開始變賣祖產。我認為力積電夠聰明，只是，選擇印度，通常慘遭橫禍的機率較大。怕就怕，連變賣祖產都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