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贾庆国：无论谁当选，中美人文交流都会面临困难和挑战

作者：陆岑

9月12日至14日，在北京举行的第十一届北京香山论坛期间，中美竞争与对抗的风险、对话与沟通的重要性、双边关系范式或“框架”的探索以及美国大选对中美关系的影响是与会者关注的焦点。近几个月以来，经过两国高层的不断努力，中美双边关系今年实现了止跌企稳，两国地方官员、文化和教育界人士之间的交流出现了一些积极进展。美国艾奥瓦州和华盛顿州的中学生代表团今年也参访了北京、上海、河北、广州等地。不过，这种交流很难反映双边民间人文交流的全貌。

那么，两国民间交流究竟面临哪些障碍？两国应该采取何种措施进一步改善人文交流？美国大选年及政权更迭究竟能够为两国人文交流带来何种变化？就此，中美聚焦北京编辑部在今年“香会”期间采访了北京大学教授、北京大学中外人文交流研究基地主任贾庆国。贾庆国教授认为，无论美国大选后谁上台，过度“政治化”和“安全化”问题仍会掣肘两国关系发展，双方人文交流的困境短期内不可能改变。以下为采访的主要内容。

问：贾教授，今天您作为“香会”受访专家出席了主题为“全球南方”的高端访谈。中方近年来一直强化同“全球南方”国家的合作，并在一些关键问题上争取“全球南方”国家的支持。您如何看待我们同“全球南方”国家的人文交流形势？

贾庆国：中国强化同“全球南方”国家的人文交流是一个大趋势。随着中国在世界上的地位和影响力的提升，中国利益正在走向世界，我们推动和“全球南方”国家，特别是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人文交流，对于我们在世界上发挥更大的作用，更好地维护中国自身利益都是必不可少的。我刚才讲中美青年的交流很重要，关系到中美的未来，那么中国和非洲国家学生的交流，和拉美学生的交流，和其他第三世界国家或者全球南方国家的青年的交流，也关系到我们同这些国家的未来。

问：您如何看待国内对我们同拉丁美洲、非洲国家之间开展人文交流的一些不同声音？

▲贾庆国教授在第十一届北京香山论坛“高端访谈：全球视界”上发言。图源中美聚焦

贾庆国：这种交流一方面需要政府推动，另外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推动双方交流的便利化，提供更多交流的机会。有些人误认为这些交流都是我们买单，但我认为，交流更多的还是为对方提供便利，比如说拿签证、网络支付、使用打车软件等方面更加容易，有更多的中国航班可以选择，而不是我们去买单。如果确实需要买单，我们也要根据自己的国力量力而行。

问：和中国同“全球南方”国家的关系不同，在大国激烈竞争与对抗的背景下，中美民间人文交流一直没有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当下两国人文交流的主要阻碍有哪些？

贾庆国：主要有多个方面的阻碍，第一，两国关系不好，包括经贸关系受到很大冲击，直接影响美国学生来华学习、实习和就业的前景。而且，由于两国关系不好，有些美国学生担心他们到中国学习以后，若想去美国政府工作，过不了美国的“安全审查”。所以，对就业前景的担心，以及在安全、政治安全方面的顾虑，都影响到一部分美国学生的来华的热情。

第二，中国在疫情期间的某些防控举措被某些媒体恶意渲染，让大家对中国的安全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心，觉得中国不安全。他们还担心国安法、特别是反间谍法的出台引发的不确定性，比如什么材料算是国家秘密，涉及到国家安全，怎样收集信息算是间谍行为，这些问题都需要颁布实施细则来解决。

▲贾庆国教授接受采访。图源中美聚焦

此外，我们在为来华外国人提供旅行、生活服务方面的工作还有很大改进余地。中国互联网支付发展突飞猛进，普及率高，但外国人在使用互联网支付，包括滴滴打车、购物、社交等方面，则面临各种不便利。比如，外国人在中国开银行户头，手续特别繁琐，他们用微信支付，银行卡则挂不上，没法付款。有些中国电商软件英文服务不到位，这些也对外国人在华学习和旅游构成一定的限制。

最后，疫情后中美两国民间恢复交往，但航班较少，供给关系扭曲，导致旅行成本特别高，这些可能也是导致来华学习和旅游的人数大幅减少的重要原因。

问：除了疫情、经济环境以外，其他影响因素还有哪些？中国一直在强调加强两国人文交流，这和美国政府的言行不同。从政策层面看，美国有没有一些积极的做法，来促进两国人文交流？还是仍在设置一些交流障碍？

贾庆国：特朗普执政时期，美国更多是从政治和安全角度理解中美人文交流。那一届政府反对和中国的人文交流，认为人文交流是“安全风险”。现在特朗普的人仍然坚持这种看法；拜登政府则支持中美人文交流，当然他上台后，囿于国内政治考量，没有完全放弃特朗普时期实施的一些做法，此外，由于一些在华美国公民因为各种原因，如债务纠纷或国家安全问题，被限制出境。美国国务院发布了针对中国的旅行警告，将中国列为不安全的地方。美国国务院的这种做法在一定程度上也让一些不明真相的美国人误认为前往中国是不安全的。

问：您谈到特朗普，他看重的莱特希泽等右翼智囊仍在打意识形态牌，酝酿针对和中国共产党有联系的学生赴美留学，或者阻止中国学者赴美交流。如果特朗普再次上台，两国人文交流会受到何种冲击？

贾庆国：如果特朗普竞选成功的话，中美人文交流大概率会受到很大的冲击。从他上次执政的表现和他周围的人最近的一些表态就可以看出来，他很可能在处理中美关系时过度强调安全风险。最近有一位美国前高官谈及中美关系的时候，指责中国政府正在有计划的采取一些威胁美国安全的行动。他举例说，中国人在过去一些年在美国买了很多块土地，从卫星图上看这些土地遍及美国本土，他认为中国政府正在战略性地购买美国的土地，为了收集情报和其他目的。美国国会一些共和党议员也有这样的言论。所以，如果特朗普再次上台，这种过度安全化、政治化的做法会极大冲击中美人文交流。

▲3月21日，美国华盛顿州中学生代表团的成员在首钢滑雪大跳台上合影。

问：那么哈里斯如果上台，中美人文交流的障碍或束缚是不是会少一些？

贾庆国：哈里斯大概率会延续拜登政府的一些做法。从她的角度看，推动中美人文交流是符合美国利益的，无论是帮助美国吸引人才，推行美国的价值理念，还是推动两国之间的稳定和合作，都是有帮助的。当然，由于两国关系不好，美国安全部门在政策制定和执行方面的影响也在增加，会对中美人文交流带来一定负面的影响。有些事务也不完全是哈里斯个人或她领导的政府所能完全掌控的。中国的一些学者在美国的黑名单上，拿不到签证，去不了美国，或者入境美国时在机场或者在一些地方被长时间盘问，这种情况和美国的某些部门的想法有关，由于政治方面的原因，短期内可能很难改变。

问：也就是说，中美人文交流受限的趋势可能在未来5年、10年都不会改观？因为美国设置的所谓“竞赢”中国的年限是未来10年。

贾庆国：我认为这个和年头没什么关系，但是短期内很难改变，因为美国的政策，就像一艘大船，掉头很难，须经过无数次的辩论、争论，然后出现认知层面变化，然后才有可能使得政策发生根本性改变。但一旦改变再调头回来也很难，需要较长时间。

问：从我们国内的角度看，除了您刚才提到的协调、帮助外国人解决怎么手机支付等难题以外，我们应该如何应对，促进两国人文交流？

贾庆国：我们还是要坚持做正确的事情，积极推动中美人文交流，这有助于两国消除误解，增加互信，加强合作。正如习主席所说，“中美有一千条理由把中美关系搞好，没有一条理由把中美关系搞坏”。推动人文交流是搞好中美关系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人文交流，特别是青年学生层面的交流非常重要，这关系到中美关系的未来。两国年轻一代需要认识对方，了解对方，成为朋友，这样中美两国才会有一个更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