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这么对你的女儿吗?”当印度被迫谋杀女婴的助产士开始反抗

天下事

2024年09月13日 17:06:06 来自北京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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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产士西罗·德维紧紧抱住莫妮卡·塔特,抽泣着。莫妮卡快30岁了,她回到了出生地——印度的一座小镇,西罗在这里接生了数百名婴儿。这次重逢并非一帆风顺,西罗的眼泪背后有着一段痛苦的历史。莫妮卡出生前不久,西罗和几位像她一样的印度助产士经常被迫谋杀新生女婴。

“有证据表明,莫妮卡是被他们拯救的人之一。”

英国广播公司(BBC)发布关于印度谋杀女婴现象的纪录片以及深度报道。纪录片制片人、资深记者阿米塔布·帕拉沙尔曾在1996年前往印度比哈尔邦,采访西罗和其他四名农村助产士,持续关注她的故事以及印度谋杀新生女婴现象将近30年。

凤凰网“天下事”全文翻译:

一家非政府组织认定他们是卡蒂哈尔地区女婴谋杀案的幕后黑手。在新生儿父母的压力下,助产士们用喂化学药品或扭断脖子的方式杀害婴儿。

我采访过的助产士中,年龄最大的哈基亚·德维 (Hakiya Devi) 告诉我,当时她杀死了12到13个婴儿。另一名助产士达尔米·德维 (Dharmi Devi) 承认杀死了更多——至少 15-20 个。由于数据收集方式的原因,无法确定他们杀害的婴儿的具体数量。

他们出现在一份由非政府组织在1995年发布的报告中,该报告基于对他们和其他30名助产士的采访——如果该报告的估计准确,那么在一个地区每年有超过1,000名女婴被杀害,而凶手只有35名助产士。根据该报告,当时比哈尔邦有超过50万名助产士。而且杀婴行为并不局限于比哈尔邦。

哈基亚说,拒绝命令几乎从来都不是助产士的选择。

“家人会锁上门,拿着棍子站在我们身后,”哈基亚·德维说,“他们会说:‘我们已经有四五个女儿了。这会让我们的财富化为乌有。一旦我们给女儿们嫁妆,我们就会饿死。现在,又有一个女孩出生了。杀了她吧。’”

“我们能向谁投诉?我们很害怕。如果我们报警,我们会惹上麻烦。如果我们说出来,人们会威胁我们。”

身为印度农村的助产士,该角色根植于传统,并背负着贫困和种姓的严酷现实。我采访的助产士属于印度种姓等级中的低种姓。这一职业往往由母亲和祖母传给她们。在她们生活的世界中,拒绝有权有势的高种姓家庭的命令是不可想象的。

杀死一个婴儿后,助产士可能会得到一件纱丽、一袋粮食或一小笔钱作为“报酬”。有时甚至连这些钱都没有得到。接生一个男孩可以给她们大约 1,000卢比,女孩则只能给她们一半的钱。

造成这种不平衡的原因在于印度的嫁妆习俗。尽管该习俗在196年被取缔,但它在90年代仍然盛行——事实上一直延续到今天。嫁妆可以是任何东西——现金、珠宝、器皿。但对许多家庭来说,无论贫富,嫁妆都是结婚的条件。对许多人来说,这也是为什么儿子的出生仍然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而女儿的出生却是一种经济负担。

西罗·德维是我采访过的唯一一位仍在世的助产士,她用一个生动的对比来解释这种地位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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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和女孩的地位,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不管儿子将来能否养活或照顾父母,他们都想要一个男孩。”印度的重男轻女现象在全国范围内的数据中可见一斑。印度最近一次人口普查(2011年)显示,印度女性与男性的比例为 943:1000。不过,这比 1990年代的情况有所改善。1991年人口普查时,印度女性与男性的比例为 927:1000。

1996年,当我拍摄完助产士的杀婴证言后,一个小小的、无声的变化悄然开始——曾经执行这些命令的助产士开始反抗。

这一改变是由阿尼拉·库玛丽 (Anila Kumari) 发起的,她是一名支持卡蒂哈尔周边村庄妇女的社会工作者,致力于从根源终结这些杀戮。阿尼拉的方法很简单。她问助产士:“你们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吗?”她的问题显然向多年来的辩解和否认打出一记重拳。助产士通过社区团体获得了一些经济援助,暴力循环逐渐被打断。

西罗在2007年与我交谈时解释了这一变化。

“现在,无论谁要求我杀人,我都会告诉他们:‘听着,把孩子给我,我会把她带给阿尼拉夫人。’”助产士们从那些想要杀死她们或已经抛弃她们的家庭中救出了至少五名新生女婴。其中一名婴儿死亡,但其他四名儿童被送往比哈尔邦首府巴特那的一个非政府组织收养。

故事本可以就此结束。但我想知道那些被领养的女孩后来怎么样了,她们的生活又将走向何方。

在与BBC国际服务团队合作的过程中,我联系到了一位名叫梅达·谢卡尔 (Medha Shekar) 的女性,她在90年代研究比哈尔邦的杀婴现象,当时阿尼拉和助产士救出的婴儿开始抵达她的非政府组织。令人惊讶的是,梅达仍然与一位年轻女子保持联系,她认为这位年轻女子就是这些获救婴儿之一。

阿尼拉告诉我,她给所有被助产士救下的女婴名字都加上了“科西”前缀,以向比哈尔邦的科西河致敬。梅达记得莫妮卡在被领养前就被加上了这个“科西”前缀。领养机构不让我们查看莫妮卡的记录,所以我们永远无法确定。但她在巴特那的出生地、她的大致出生日期和前缀“Kosi”都指向同一个结论:莫妮卡很可能是阿尼拉和助产士救出的五个婴儿之一。

当我去距离2,000公里的浦那她父母家见她时,她说她很幸运能被一个充满爱的家庭收养。她说:“这就是我对正常幸福生活的定义,我正在过着这样的生活。”莫妮卡知道自己是从比哈尔邦被领养的。但我们能够向她提供更多关于她被领养情况的详细信息。

今年早些时候,莫妮卡前往比哈尔邦与阿尼拉和助产士西罗见面。莫妮卡认为自己是阿尼拉和助产士们多年来不懈努力的成果。“有人为了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而做了大量准备。我就是这种感觉。他们付出了艰苦的努力,现在他们非常想知道结果,所以我当然想见见他们。”

阿尼拉见到莫妮卡时喜极而泣。但西罗的反应却让人感觉不同。她大声哭泣,紧紧抱住莫妮卡并梳理她的头发。她告诉她:“我把你带去孤儿院是为了挽救你的生命……我的灵魂现在终于可以平静下来了。”

但几天后,当我试图向西罗询问她的反应时,她拒绝进一步的追问。她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过去一些人对女婴的偏见已不复存在。

如今,杀婴事件的报道相对少见,但1994年以来就已违法的选择性堕胎仍然很常见。如果你听听印度北部地区在分娩时唱的传统民歌,即“Sohar”,你会发现,人们只为生男孩而唱欢乐的歌。即使在2024年,当地歌手也在努力让歌词改为庆祝女孩的出生。

在我们拍摄纪录片的时候,有人在卡蒂哈尔发现了两个被遗弃的女婴——一个在灌木丛里,另一个在路边,刚出生几个小时。一个后来死了。另一个被送去领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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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莫妮卡离开比哈尔邦之前,她到卡蒂哈尔的特殊收养中心看望了这个婴儿。她说自己一直被这样一个事实所困扰:虽然杀害女婴的现象可能已经减少,但遗弃女婴的现象仍在继续。

“这是一个循环……我可以看到自己几年前在那里,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和我相似的女孩。”

但也有令人高兴的消息存在。

目前,这名婴儿已被印度东北部阿萨姆邦的一对夫妇收养。他们给她取名为艾达(Edha),意思是幸福。“我们看到了她的照片,我们很清楚,婴儿一旦被遗弃,就不能再被遗弃。”她的养父、印度空军军官高拉夫 (Gaurav) 说道。每隔几周,Gaurav就会给我发一段艾达最新的做滑稽动作的视频。我有时会和莫妮卡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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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往事,我们花了30年时间讲述这个故事,这30年绝不仅仅是为了讲述过去,而是为了直面令人不安的真相。历史无法改写,但未来可以转变。

这种转变中充满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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