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讲讲一位年轻人的“宏大叙事”

有些人喜欢批评今天的年轻人“宏大叙事”,还有人说“宏大叙事的人不能成事”。

那么我就来讲讲一位年轻人“宏大叙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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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0年,湖南饥荒,长沙爆发了大规模的抢米事件。

饥饿的农民派了一个代表团到抚台衙门请求救济。但抚台傲慢地回答他们说:“为什么你们没有饭吃?城里有的是,我就总是吃得饱饱的。”人们听了都非常愤怒,他们攻打衙门,砍断了作为官府标志的旗杆,赶走了抚台。

一个姓庄的布政使骑马出来,晓谕百姓,说官府要采取措施帮助他们。这个姓庄的是有诚意的,可是朝廷不喜欢他,责备他同‘暴民’勾结。结果他被革职,接着来了一个新抚台,马上下令逮捕闹事饥民的领袖,其中许多人被斩首示众,他们的头颅被挂在旗杆上示众。

学校里的学生们讨论这起事件,很多人把那些被斩首的人叫做“暴民”和“叛逆”。但一个年轻人不这么认为——“他们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我的同学们并不知道这些人和他们的生活有什么关系”。

是啊,他的同学很多都是官绅富商子弟,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吃的米来自哪里,更不知道那些面黄肌瘦、形销骨立的人们,是怎么养活这个世界的。

“我读中国旧小说和故事。有一天忽然想到,这些小说有一件事情很特别,就是里面没有种田的农民。所有的人物都是武将、文官、书生,从来没有一个农民做主人公。对于这件事,我纳闷了两年之久,后来我就分析小说的内容。我发现它们颂扬的全都是武将,人民的统治者,而这些人是不必种田的,因为土地归他们所有和控制,显然是让农民替他们种田。”

这算不算“宏大叙事”?

他的父亲,是个非常努力的富农,他半生经营,积攒了不少田产和粮食,在长沙的那场饥民暴动中,明知道韶山缺粮,却把粮食运往城里赚钱......结果刚好遇上“吃大户”的饥民,粮食被抢,父亲非常愤怒。但教员说:“我并不同情他”。

在他的家乡韶山,也出现了“叛逆者”,民间组织哥老会因为帮助佃户,与地主发生冲突,地主勾结官府,赢了官司.....愤怒的佃户们在哥老会彭铁匠的领导下举行暴动,建立山寨,与官府抗争。官府和地主们造谣彭铁匠是妖人,说他们起义的时候杀了一个小孩祭旗......最终,这次暴动的佃户们被官府追剿、镇压,彭铁匠被斩首,头颅挂到了旗杆上。

但是他却看到了“光”,他那是还是个少年,读过的书不多,彭铁匠的形象,一下子和《水浒传》中那些被逼反抗的梁山好汉们对上了,这不就是晁盖、武松、宋江们的故事吗?甚至包括彭铁匠被污蔑、被丑化,不也和官府、地主、文人丑化梁山好汉一样吗?

所以,在他心目中,彭铁匠是大英雄。

这位20世纪初的中国少年,是听着太平天国、义和团的故事长大的,在那些官方、民间的叙述中,有人说他们是英雄,有人说他们是暴民.....但一旦明白自己的立场在哪里,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造反”?事情就一目了然了,活不下去,就要反抗,反抗有理!

然后,他就决定离开,他凑来12块钱交给父亲(雇佣一个长工一年需要12块钱),留下一封信,挑起一副扁担上路了,一头装着衣服蚊帐,一头装着《三国演义》和《水浒传》,走上了他的路。

他在长沙读中学的时候,辛亥革命发生了,长沙“起义”了,他亲眼看着“汉军”光复了长沙,“汉”字大旗插上了城楼,人们兴高采烈迎接“义军”,哥老会的两名首领焦达峰和陈作新被推举为都督和副都督......但是没有过几天,这两位底层出身的“都督”被乱刀砍死,横尸街头,革命的成果被篡夺了,满清时代的士绅和议员们重新掌握了长沙城,“义军”就像没有来过一样。

他曾经参军了半年,但因为辛亥革命已经“胜利”,继续留在军队失去了意义......他曾经在长沙的湘乡会馆滞留很久,和学生、士兵、匠人们生活在一起,他试图考虑自己的“前途”,他报考过各种法律、商业、甚至是做肥皂的学校,都考上了,但是都没有去,他怀疑法律、商业、做肥皂并不能改变什么。

直到他看到了湖南师范的招生广告,湖南师范吸引他的原因是——不收学费。于是他参加考试,最终考试的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都是他,因为他还帮两个朋友代考了。

他在湖南师范读了很多书,对世界的认识越来越多,写了很多文章,受到不少老师的赏识......但他依旧是一“个不太守规矩”的学生,他喜欢冬天洗冷水澡,喜欢到湘江里游泳,喜欢大雷雨夜赤身裸体冲上岳麓山,喜欢不带一文钱穷游整个湖南省;他不喜欢老师们按部就班的授课,他甚至自己发明课程,比如发明了适合他自己的“体育健身操”;他不喜欢画画课,以至于考试的时候只画了一根线和一个半圆,题曰“半壁见海日”。

他喜欢交朋友,他以“二十八画生”的笔名交朋友,交到了“三个半朋友”,他和他的朋友们在一起,从来不允许讨论什么柴米油盐、结婚生子、买房置地、升官发财之类的“有用的事”,只愿意谈论大事——人的天性,人类社会,中国,世界,宇宙!

这算不算“宏大叙事”?

他在长沙的时候,最大的乐趣就是去图书馆看墙上的世界地图,看中国在哪里,湖南在哪里......长沙只是一个点,韶山冲根本就看不到。

很多年后,他说:

世界既大,人就一定特别多。这样多的人怎样过生活,难道不值得我们注意吗?从韶山的情形来看,那里的人大都过着痛苦的生活,不是挨饿,就是挨冻。有无钱治病看着病死的;还有家庭里、乡邻间,为着大大小小的纠纷,吵嘴、打架,闹得鸡犬不宁,甚至弄得投塘、吊颈的;至于没有书读,做一世睁眼瞎子的就更多了。在韶山冲里,我就没有看见几个生活过得快活的人。韶山冲的情形是这样,全湘潭县、全湖南省、全中国、全世界的情形,恐怕也差不多!

我真怀疑,人生在世间,难道都注定要过痛苦的生活吗?决不!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呢?

这是制度不好,政治不好,是因为世界上存在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制度,所以使世界大多数的人都陷入痛苦的深潭。这种不合理的现象,是不应该永远存在的,是应该彻底推翻、彻底改造的!总有一天,世界会起变化,一切痛苦的人,都会变成快活的人!幸福的人!

世界的变化,不会自己发生,必须通过革命,通过人的努力。我因此想到,我们青年的责任真是重大,我们应该做的事情真多,要走的道路真长。

从这时候起,我就决心要为全中国痛苦的人、全世界痛苦的人贡献自己全部的力量。”

这算不算“宏大叙事”?这个年轻人能不能“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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