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克龙的“政治豪赌”崩盘之后

在马克龙的“政治豪赌”崩盘之后

——认识极右翼警惕极端民粹主义

2024-07-26

今年是世界的大选年，全球主要国家大多要举行四年一度例行的总统选举或议会选举即俗称的大选。其中，俄罗斯、墨西哥、印度、英国、伊朗（非例行）和法国（非例行）的选举结果已经揭晓。

一、马克龙豪赌的政治后果

在今年的例行安排中原本是没有法国什么事的。

然而，当执政的复兴党在六月欧洲议会选举中惨败之后，马克龙总统突然决定解散国民议会，于巴黎奥运会开幕前夕举行新一届法国国民议会选举。当他做出这个决定时，国际舆论一致认为其在进行一次“政治豪赌”。

在6月30日举行的投票率为67.35%的首轮投票中，仅决出了国民议会全部577议席中的76个，其中包括勒庞领导的极右翼国民联盟（RN）赢得的39席、马克龙的“一起为了共和国”联盟（Ensemble）2席和左翼“新人民阵线”（NFP）32席（1）。其得票率分别是35.15%、20.76%、27.99%（2）。稍早公布的数据是34%、22%、28%（3）。

在随后于7月7日举行的第二轮投票中，上千位候选人角逐剩余的501席，这轮的投票率达到了66.63%。“喜悦的泪水和震惊的沉默” “我们的胜利只是被推迟了”（4）成为此时法国选民心态的真实写照。

现在，这场豪赌的最终结果已经揭晓，即由国内左中右三派政党分别组成的竞选联盟，均未能在这场选举中获得绝对多数席位（289席），从而都不拥有单独组阁的资格。不过有一点是非常明显的，这就是随后法国的“左右共治”甚至“悬浮议会”即将重新出现，“法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分裂”（5）。

由此看来，当年希拉克为了避免再度出现“左右共治”的尴尬政治局面而修改法国（第五共和国）宪法，将总统任期缩短至五年并与国民议会选举同步举行的初衷，彻底破灭了！

这不禁让人们联想到昔日英国首相卡梅伦组织的那场“脱欧公投”闹剧——原本是在做戏，不料却让真实的民意“钻了空子”，进而让主持人陷入了尴尬无比的境地！因为，这些自以为掌控着选民投票意向的当权者，其实根本就不知道真实的民意究竟是什么。

正值2024年巴黎奥运会即将开幕之际，马克龙藉此推迟了对新一届政府的任命。因此，当第33届夏季奥运会如火如荼进行之际，这个已经是继1900、1924年第三次承办奥运会的国家却是由阿塔尔看守政府在勉强运行着，国际瞻观大为跌份。

当然，不到一个月过后这种僵局终将被打破。

二、当前法国的社会态势

现在我们所说的法国国内政治势力的分布态势，仍然是用传统的左中右三派来划分并进行界定的。

在最近的这次国民议会选举中，基于左翼和中间派采用的“联合狙击”极右翼的选举策略，即有224名已经进入第二轮的候选人决定退出选举，他们共同目标就是主动让位于本“选区内更有希望击败国民联盟候选人的”（6）的两派候选人。

最终的选举结果是，由左翼组成的“新人民阵线”（NFP）赢得了相对多数（182席），与极右翼国民联盟（143席）和执政的“在一起”中间派联盟（163席）将在这届法国国民议会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这充分说明，当前的大多数法国人对于马克龙执政的社会效果并不是认可的。除了西方国家经常出现的政治“审美疲劳”因素之外，一定存在着更深刻的社会原因！……

目前，马克龙已经明确拒绝了“新人民政线”共同推出的总理候选人、巴黎市政府高级行政官员露西·卡斯泰女士，而在此前执政党联盟拒绝与左右翼合作的现状下，新政府的难产看似已经是大势所趋，艰难的中左两派的政治谈判由此可能变成现实。因为，按照法国政治的传统看守内阁是不可能长时间存在的。

事实上，从各自的竞选纲领来看，其实现在的法国左右翼，较之传统概念似乎已经在很大的程度上开始变得十分模糊。比如，玛丽娜·勒庞领导的极右翼国民联盟的经济主张，就与让-吕克·梅朗雄领导的极左翼“不屈法国”党的主张几乎完全相同。

那么，形成左右翼目前彼此根本对立的原因又在哪里呢？

——就在各自的政治主张上！

其实，在各自的选民“基本盘”相对稳定的基础上，现在法国选举的结果，更多地取决于有关国内种族纠纷的博弈结果。

具体表现在这些参选政党如何对待战后这些移民后裔，即黑人归化公民的投票意向上。也就是，二战后以信奉伊斯兰教、来自原法属殖民地、以黑种人为主体的外来移民，在陆续成为法国本土公民之后，对战后七十多年当今法国政局的深刻影响。

看看今年“欧洲杯”法国队的组成吧，一切也就一目了然了！

当今的法国人口的社会结构早就不再是二三十年前了！而在不列颠这一点表现得更加明显与突出！

因此，个人认为所谓左右翼对立，其中的中心议题之一就在于如何看待与对待这些外来移民。在本质上其实就是白种人至上意识，与人口增长率后来居上、区别于土著黑人的新法兰西黑人之间的某种社会较量。国民阵线的主要领导人之所以被誉为极右翼，也就源于其起初坚决反对外来移民的政治主张。

而现在两派的焦点集中体现对于马克龙两届任期期间所推行的社会政策的态度上。“新人民联盟”的核心政治主张，就是要推翻经马克龙修改之后的现行劳动法、退休法案及其他社会政策。而作为法国精英阶层代表的马克龙政府所制订的社会政策的根本出发点，则是以牺牲国内基层民众的基本利益来保护有产者的既得利益并以此推动法国经济的发展。此前的“黄马甲”暴动尤其是去年围绕退休法案发生的一系列国内社会骚乱，真实而强烈地反映了这一现实。

从本质上讲，马克龙是“一个成功的罗斯柴尔德银行家，因此肯定懂钱；但他却不懂人民，尤其是自己国家的人民”。而从他的“我不会向懒鬼、犬儒主义者和极端分子作出任何让步”也足以看出，“他不仅不懂人民，甚至对人民心怀恐惧和鄙夷”（7）。他不过只是“精英主义者和新自由主义的代言人”（8）。

因此，“新人民阵线”的基本政治主张就是要在马克龙还在任时废除他的这些反人民的“政治遗产”。这是一种尖锐的社会矛盾，如何保护基层公民的社会权利与有效发展国家经济之间的冲突与关系协调问题。在这种社会利益鸿沟基础上产生的新一届国民议会选举的结果，让人们看到了当前西方社会存在的巨大的结构性社会问题。

三、法兰西根深蒂固的社会传统

我们还注意到近年来法国社会的一个突出的政治特征。

在极右翼社会势力日益膨胀的法国，每当到了必须作出重大甚至关键选择的时刻，绝大多数法国选民最后还是选择了共同狙击勒庞的国民阵线（现国民联盟）。这说明，深受法国十八世纪大革命传统民主理念影响的社会力量在法国社会还是最终占主导地位的。这就是勒庞女士在总统选举和最近的国民议会选举中最终落败的根本原因。

从中也能多少说明了目前法国社会基本结构的现状。

换句话说，尽管极右翼已经日益走近了法兰西政治舞台的中央，然而要想通过正常的投票选举方式正式登顶，在可以预见的最近十年内还是相当困难的，除非国际环境或国内社会状态发生根本性的突变！

然而，现在我们耳熟能详的这些“极右翼”，真的就是由华尔街国际犹太财团控制下的西方主流媒体所宣称的极右翼吗？

有种观点认为，“他们是疑欧主义者，但不是退欧主义者；他们排斥大规模移民的政策，但承认生育率的大幅下滑意味着只有大规模移民这一条路可走；他们怀疑性少数群体发起的运动，但基本上接受同性恋的存在。从住房问题到经济议题，他们提出的主张大多难以实现，但如果以合法的方式推进，这些主张并不会对民主政府构成威胁” （9）。意大利兄弟党的梅洛尼、瑞典民主党领袖伊米·奥克松也大都如此，对此现在欧洲政坛甚至出现了一个新名词“新右翼”。

也许，相对于这样的极右翼，“表现出种族歧视、反犹主义以及可能鼓吹暴力”（10）这样的极端主义者，才是名副其实的极右翼！

其实，在法国就有一位较之勒庞更加右倾，由埃里克·泽穆尔领导的“再征服党”。

四、如何看待目前西方国家内部极右翼社会势力的兴起

那么，我们如何看待目前西方国家内部，以民粹主义思潮为基础的这些极右翼社会势力的兴起呢？

（一）这些极右翼政党的社会基础主要是国内的下层民众

特朗普所代表的是在全球化浪潮中变得生活窘迫的中产阶层和“铁锈带”的贫困失业工人和城市贫民。而在这次法国国民议会选举中极右翼勒庞领导的国民联盟的支持者，“主要来自工人、低学历者、乡村、小城镇、年青人。工人群体和高中以下学历的群体，对它的投票率都高达50%以上。此外雇员这一层次也超过40%，高中毕业层次也达到32%。极右在年青人、乡村、小城镇的支持率也远远领先其他政党。这与特朗普的支持者同出一辙”（11）。

（二）民粹主义的本质就是民族主义与种族主义

在当前的国际政治环境中，推行民族主义最为突出也最为卖力的是印度人民党。现在莫迪政权推行的印度教民族主义正在日益主导着印度社会，与印度教相对立的穆斯林成为其主要攻忤与打击的社会对象，而奉行世俗主义的国大党在今年印度大选中落败的基本原因也正在于此。不过，这也即将成为国大党实施有力反攻的起点，从莫迪曾经扬言拥有400个议席目标的破灭就可得以管中窥豹。

民粹主义同时也是种族主义，这是以人的肤色为基础的新种族主义的时代体现。过去希特勒称之为劣等种族，然而如果今天任何一部的好莱坞大片中没有一个黑人主角的话，那却是不可思议的，这在今天的西方已经成为一种荒谬的“政治正确”。

如果走到今天拜登民主党政府以肤色、性别、血统（身份）甚至性取向，作为任免政府高级官员最重要的标准的话，那大概应该看作是一种历史的大倒退吧，并因之不吝转化为一种新的种族主义！

只不过新种族主义在今天的价值取向完全相反并不断得以强化！

（三）我们需要特别警惕的是社会民粹主义思潮在其发展过程中的绝对化与极端化趋向！

如果民粹主义随后演变成为绝对的极端化的民族主义，如当今莫迪政府的这种做法，其必然的结果只能是，对内以占国内人口绝大多数的印度教徒排斥、打击甚至屠杀穆斯林，形成宗教基础上的新的民族压迫。当年实施“印巴分治”计划时，数十万人被屠杀、上千万流离失所的历史教训，依然历历在目。随后，当国内社会矛盾发展到最终无法调和，尖锐到无法解决之际，对外进行武装干涉甚至战争冒险，就将变成一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历史必然，对之我们必须保持高度的警惕！

如果民粹主义随后演变成为新的种族主义，如现任美国总统推行的任官政策，那么传统白人基督教徒与有色人种争夺华盛顿的主导权的权力争斗与社会冲突终将难免。此前的“国会山骚乱”，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个前序！……

当然，在今天要像希特勒那样以种族优劣来进行公民类型划分的法西斯主义极端做法，大概没有谁敢于公开去干了；不过，换个招牌却秉持其核心内涵，仍然是会有人继承并发扬光大的。

总而言之，一方面我们要看到现在盛行的民粹主义，的确真实反映了当前一个时期这些国家内部基层公众的某种突出的社会愿望，这一客观现实；同时，更要格外警惕将之绝对化甚至极端化之后，事态的发展最终走向人们善良愿望的反面。

曾经带给人类巨大灾难并引发二战的意德日法西斯主义，就是这样走完了其嬗变、涅槃与自我毁灭亡，这样一个完整的过程的！

                                    初稿写于2024年7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