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级是个什么级?说说体制内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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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网络上看到朋友们吐槽体制内的一些事,我也有幸在体制内呆过一段时间,最后忍无可忍,转向教书。但教书我也是体制内的教师,严格说来我只是从行政转向了业务,不是从体制内转向了体制外。

1986年,我从军队院校转业到地方,听从爱人姐妹们的游说,我在老家的县委宣传部安排了一个职务,宣传部理论科理论教员,在下发的任命书上在理论教员后有一个括号,注明科级。也就是说理论教员相当于科级。但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科级是个什么级。

从教书转向行政,从军队转向地方,一切都觉得很新鲜。刚开始我觉得在宣传部工作很好的,我做起来觉着比较对路。但可能是感觉太好,后面就不知不觉与理论科的科长产生了矛盾。

矛盾起源于一篇文章,我的一篇农村新型经济形态的调查报告登在了省报的头版头条。在大学呆过的人都知道,在省报发个文章是很平常的事,我把军队院校的这种感觉带到了地方行政。后来我才知道这篇文章在地方工作是很亮眼的,尤其是在县委宣传部。开始进县委宣传部时,我看到新闻科把他们在一些地区级报纸上登的一些豆腐块新闻还剪贴下来,作为自己的政绩。觉得小题大做,有点过了。而我的这篇文章可是长篇大论,登了那么一版。这下在宣传部、甚至在县委也被领导们刮目相看了。部长每次下乡必定带着我,县委常委的学习我被指定参加,不是参加他们的学习,而是对他们进行必要的政策讲解。当然他们研究工作时我是必须离开的。

在一个县一个部门总是跟着一号人物出入,理所当然地引起理论科长的不满。有一天,他不知怎么在科里就和我论起了在理论科谁领导谁的问题。

他说,“按行政级别,我俩当然是平级的,都是科级。但按工作分工,你是理论教员,我是科长,所以我是理论科的行政一把手。”

我说,“我知道啊,你是领导,我是科员。”

他说,“是吗?你真知道?”我点了点头。

“但别人以为你是我的领导呢!”

我说,“那是别人理解错了,他们看错了。”

“别人没看错。你和部长下个乡,我就得安排车。你到县委中心学习小组讲个课,我就得提前去布置会场。”

“你说说,别人看起来,谁更像科长?”理论科长越说越生气。

我当时真是不理解他的气从何而来。

我尽我所能做了解释,我说你安排车不是为我安排的,是为部长安排的。我只是坐了部长的车随部长一起下乡。你布置会场,是为县委常委布置的,我只是去那个会场讲个课而已。要不下次再和部长下乡时我自己去安排车,再给县委中心学习小组讲课时我来布置会场就是了。

但无论我怎么解释,都不能使科长满意。我的解释他理解成这理论科不需要他了。

“车你自己安排,会场你自己布置,课你讲,下乡调查你去做。看样子我这个科长是多余的?”

我无以应答。 这时主管的人事的副部长为了给我解围把我叫了出来。

副部长的一席话让我受益非浅。他说你是大学生,而且还很有才能,更应该把自己放低。尊重领导有很多方法。你刚到地方,有很多事情与军队院校不一样。比如,你再下乡或是讲课时,无论科长知不知道,你都应该给他报备一下。说话时尽量谦虚一点。地方就是这样,是讲资历的,你刚来,工作做的很出色。比如你再发表什么时带一下科长的名字不行吗,或者发出时给他审批一下,这些就体现了对领导的尊重。你的这些个做派,在军队院校可能是正常的,但在地方他们会说你高傲,会说你莫无领导,会说你巴上。“巴上”这是我到地方后听到的既新且剌耳的一个新词

副部长和我说的这番话,说明他平时对我观察很细,他点出的这些原本不是问题的地方,经他一点拨都成了问题。这时我突然发现,到地方工作我连一个小学生都不如。

在后来的工作中,虽然我注意了副部长点出的这些方面,但无论我怎么做,科长总是对我另眼相看。用同事们的话来,我这样做和别人这样做就是两个味,不知是哪里的味不对。

这样的不对味持续两个月后,我与科长的矛盾总爆发。

干部正规化理论教育的经费是我管的事,有关这方面的开支只有我签字财务才能报销。那次科长到外地去开会。回来后,他找我签一张收据的字,我看了看收据是个收录机,我问他收录机呢,他说在家里。我说你拿手来后我和收据对照一下,然后再签字,但收录机得入库。但他说他儿子带到学校去了。我说那就只能算你自己用的吧?这不能拿来报销的,这个字我不能签。

科长显然是想用宣传部的钱为自己买一部收录机。第二天科长真拿来一部收录机,我一看是部旧收录机,我问他这买了多久了,你不是刚开完会回来吗?收录机应该是新的,再说这个收录机也不值这个钱吧。

还是那位副部长为我解了围。他把我拉到他的办公室,问我今天是不是有意给科长难看。我说不是,如果这个收录机我签了,将来查账就是我的问题,这个字我不能签。

副部长说,一部收录机多大点事,将来查什么查?

我说不查我也不能签。我签了就是我的错,我不签就是他的错。这是原则问题,我不能糊涂,部长。

部长见说不通我,就说,好了,这事到此为止,你也不要到外面说,这会影响宣传部在县委心中的地位。我说这个我可以答应。

自此,我与科长和好的可能再也没有了。而且,不久,我的又一篇文章发表在了《社会科学评论》上了。

谣言也从这个时候开始了,说我想当科长,甚至想当部长等等。这时,我也不想管这些破事了,我心里另有想法了。

怎么办?原本转业回老家是要解决与爱人的两地分居问题,但这样的工作我再也干不下去了,行政工作太复杂了,我根本无法适应。从这时开始我准备离开老家重新回到大学去教书。但怎么回到大学去呢?我尝试过调动,但在地方我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从何处着手。最后,我只好孤注一掷,考研。那时考研的录取有两条线,一是直录线,一是委培线。但1987年的考研可能时间有点仓促,我考的不太顺,只够委培线。分数下来了,我得先找好将来毕业后的接收学校,与学校签好合同,作为这个学校送到所考院校的学生,然后招录学校才能发录取通知。好在那时考研是个稀罕事,委培院校不难找。最后总算一切顺利,我又重新回到了大学。

这段不长的地方行政经历就像在我的人生中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我现在还在问自己,怎么去搞这么一段行政的?原则在这里没有用,才能还得自己想方设法地掩藏起来,工作成绩要放在领导的名下,一切都论资排辈进行。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这样的?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这个样子。正如上面的那幅漫画所描画的,外面的人拼命想里面钻,而里面的人则拼命想往外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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