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论文明的冲突

概论文明的冲突 

       有一种冲突,叫文明的冲突。关于冲突,我想从古中国说起,而不是东西方。

       古中国,或者说古中原的稳定期,其实就有科学治理的追求,只是说那时候的科学治理比之今天要原始的多,订立农时节气,示范五谷蚕桑,任命各级官吏,建立保卫机制,所有的设计都极尽当时精英所能考虑到的管理余地,一切力求井井有条,治下人民安顺祥和。精英们的理想是:遵循这个科学治理的路子,一代一代传承下去,不改变,永安乐,最后大同世界。好景不长,人民的繁育让人口增长,农民的长子承继主要的财产,而其他的子嗣只能分配较少的遗产,经历几代人后,土地分配变得紧张,有的后代已经无荒可开。加之土地兼并,天时变幻让精英们猝不及防,大量人口开始成为失地者。从科学治理的角度讲,那么就要控制生育,减缓土地压力,但基于外部防御安全,仍然需要大量人力去充填各个关隘。同时,科学治理一直倚仗的精英政治内部也自上而下产生了从贵族子弟到基层官吏的腐败放纵的普遍现象,精英斗精英,反腐对腐败,内斗白热化,无非使得中后期治理变得雪上加霜,有时候直接就被底层人民推翻,换一拨人出来继续搞科学治理。这当中,历代传承常常还因为被破坏而大为损耗。

      上述说的外部防御又是针对谁呢?就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他们看上去更原始,但实则也拥有冶金、锻造、畜牧等等的优势科技。他们追求科学扩张,每当天气变得寒冷,草木变得凋零,牛羊大量死亡,人们食不果腹的时候,就是出猎打草的季节。他们虽然强悍但绝对不傻,在科学治理那边的拥有压倒性技术领先时,他们至多是袭扰,一旦被打击,他们又会投降,降了还会再叛,如果犁庭扫穴,只要还有躲进深山老林的残种,他们就会卷土重来。他们有部落的民主制度,决策赢了算部落的福利,决策输了算大家倒霉,饥饿让人充满了斗志和理性,由此被称为猾虏。他们倒不担心民主出暴民,暴民不会比饿殍更糟糕,反正会决出更强大的草原领袖带领他们获得他们想要的一切。

       科学治理撞上了科学扩张,这是古中国的一种日常生态。有意思的是,老一辈科学扩张者,坚决反对占领科学治理的地盘,因为他们认为那边的生态环境会改变科学扩张的本色。但小一辈的经受不住苦寒与欲望,在长期袭扰撞击出的历史缝隙里,他们终于等到了科学治理那边人口与土地矛盾急剧尖锐的时刻——变袭扰为占据,显得越来越轻松。最终小一辈的科学扩张者,占领了科学治理的地盘,并迅速进入治理状态。环境变了,当然生存方式也必须改变。个别不肯改变的,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科学治理地盘的新生代们以科学扩张的方式驱逐出去。精英政治勃兴时的精密计算以及高效策略实施被充分彰显,显然比民主议事决策要雷厉风行得多,何况还兼容了科学扩张的武力。于是新一代科学治理人,顺利进入上一轮游戏的二周目,他们还会面对来自草原的新生代,那无非还是科学扩张的老套路:部落民主,优胜劣汰,等待机会,一举入关。

       之前概述了古中国的历史循环。到了近代,一种比草原游牧民族更可怕的科学扩张不期而至,他们是海上商业民族,本质上和草原那边人差不多,都食肉,但场所不同。他们拥有了比长期近邻更为领先的科学扩张的技术,弯弓大箭变成了枪炮弹药,奔驰骏马变成了蒸汽船舰,而且从规划性与扩张性而言,更配得上猾虏的称号。他们还是民主政治,还是不担心暴民——暴力会决出更强大的领袖,带领他们获得他们想要的一切。

       近现代的文明冲突,科学扩张对科学治理取得了压倒性优势,在开遍大航海的迷雾区后,已经征无可征的时代里,又通过发动世界大战的方式继续内部自相残杀。不堪这种残杀的科学扩张者的子弟,提出了改良版的科学治理方法,取代旧制度手段则选择暴力革命——这被称为欧洲的幽灵。这个幽灵最终被冷战这种法子所封印,并在西方催生了科学扩张+科学治理的缝合怪,也即今日帝国。

       后工业时代的帝国风光无两,以全球化转移经济危机,以金钱取代枪炮,以信息取代船舰。在科学扩张的一面:信息承载着金钱,在必要的时候突然扫荡着帝国治下某一个或某一些部落国家。在科学治理的一面:帝国派遣代理人,督促老码农们遵守互联网农时,鞭策小软文们按季收割财富。这种时代,被称为后工业时代,又被称为信息时代,或全球化时代。

      不出意外的是,帝国的扩张自由滋生了新的腐败放纵;民主政治产生了新的暴民游荡。而另一种的政治现象诞生于东方,同样是缝合怪,而且是双头龙。一头是科学扩张的嫡子,一头是科学治理的亲传,但他们又各自缝合了诞生于欧洲的那个幽灵,成为今日帝国心腹之患。

全部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