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经济软着陆？危机消除了还是推迟到2024？

二零二三年三月，受利率飙升的影响，美国硅谷银行等四家银行倒闭。当时美国经济界的绝大多数评论认为美国在2023年难逃经济衰退。

然而2023年过去了，美国却交出了一份不错的经济答卷。美国2023年GDP增长预计2.6%，通胀从2022年6月时9%的最高点下降到目前的3.2%，失业率稳定在3.8%。

是什么原因让美国渡过了2023年的难关？近来华尔街日报金融专栏作家

的一篇文章用四点原因做了解释。 （How I, and Everyone Else, Got 2023 So Wrong-James Mackintosh）

第一，这篇文章认为美国的通货膨胀是过渡性的。新冠大流行造成全球供应链中断，不可避免的连带起物资和商品的短缺以及价格上涨。随着新冠疫情的消退，供求关系逐渐趋于平衡，通胀自然放缓。 根据这种观点，美联储当初就不需要那么快的加息。

第二，美国联邦政府天量财政放水。疫情时美国政府以所谓直升飞机撒钱的方式发放了2万亿疫情补贴。美国居民手里的钱并没有因为疫情而减少。美国人储蓄率在疫情时达到历史新高，这些钱直到最近才用完。毫无疑问，美国的直升飞机撒钱维持了美国消费的繁荣。

二零二二年拜登政府推出基建就业法，减低通胀法。这些法律对美国晶片制造，新能源汽车、稀土等产业实行大量的减税和补贴。这些联邦政府投资项目总额高达三万亿美元之多。特朗普和拜登两届政府加起来放水超过5万亿美元。2023 年美国政府的赤字超过美国 GDP 的 8%，比2022年的3.7% 大幅增长，是所有发达国家中最高的。

政府这么多钱撒下去自然会带动私有部门的投资。根据白宫的报告，2023年第三季度，私有部门对制造业的投资达到1958年以来最高水平。2023年制造业对GDP的年度贡献也达到1958年以来最大。

第三，美国的房贷抵押贷款一般是30年固定利息。基于许多贷款期限还未到期，美联储加息造成的影响有限。另外存款利率上升也对一些金融和贷款机构带来提高营收的效果。

第四，美联储在硅谷银行倒闭后，制定了一个为期一年的银行融资计划（BTFP）以宽松的条件向银行提供贷款和担保，防止了更多的美国银行因为浮亏和挤兑而破产。

但吊诡的是虽然美国经济在统计数字上不错，认为美国能够实现经济软着陆的人也大有人在，但一般老百姓对美国经济的感觉并不好，美国消费者信心降至1978年以来最低。根据《华尔街日报》2023年8月的一份调查，约有69%的受访者表示美国正朝着错误的方向前进。拜登总统的支持率徘徊在40%左右，对其经济政策的支持更低。

华尔街日报最近发表了一篇题为“信心衰退，美国人为什么对经济成长不感到高兴”的评论。文章认为实际工资下降，房价遥不可及以及债务不断增加是造成美国人不满的主要原因。（A Confidence Recession? Why Americans Aren’t Cheerful About the Growing U.S. Economy）

美国工资水平在提高，但仍然赶不上通货膨胀率。虽然工资水平在去年11月回升，但之前的三个月连续下降。美国年度可支配收入在7万以下的家庭已经连续5个季度收入下降。因为利息上涨，美国房贷的月供中位数与2013年相比上涨了一倍多，比2020年增加了一千美元，达到3375美元/月。

美国房贷公司Redfin 指出只有15%的房价属于可承受范畴，房价的可承受率下降了42%。根据美国银行的数据，自2019年来，美国家庭的平均幼托开支增加了30%。美国开车族中17%每月要支付1000美元的汽车贷款。美国个人储蓄率下降到3.8%，是美国平均水平的一半。美国年薪7万以下的个人的储蓄率已经连续5个季度为负值。单单在2023年第三季度中，美国家庭负债就增加了2280亿美元。美国信用卡债务总额达到一万亿，美国坏债例达到10年来最高。

上面的数据说明了为什么美国老百姓对美国经济的表现高兴不起来。

美国是真正的解除了危机，实现了软着陆，还是仅仅推迟了危机。进入2024年，美国是否会发生衰退仍然是美国政治经济界的热门话题。

美国经济2024年进入衰退的病灶仍然存在。首先，美国通胀很可能维持在3-4%之间，利率维持在5%左右。这个程度的利率对美国商业房地产，特别是办公楼地产影响重大。疫情后的在家远程办公减少了对办公楼的需求，办公楼的出租率下降使得投资办公楼的回报率处于历史最低值。美国办公楼地产价值也随之下降，有报道称下降总量达8000亿美元。美国商业地产价值达24万亿美元，美国地方性银行是商业地产的主要投资方。最近金融时报发文称美国办公楼业主面临1170亿的账单。这些业主如果需要再贷款支付这些账单的话，他们将面临更高的利息。如果他们打算卖掉这些办公楼房产的话，很可能因为办公楼价值的下降而承受巨额损失。

美国的很多银行在利率低时购买了大量债券。利率上升导致这些债券贬值，银行出现大量浮亏。美联储去年三月开始实行的对美国银行的一年期特别资金支持即将过去。如果银行因为商业办公楼出现亏损则可能再次加剧因为债券贬值而引起的银行资金紧缺；两者的合并有可能造成金融危机。美国的信用卡债务和家庭债务的上升也是美国整体金融形势紧张的体现。

很大程度上美国金融的不稳定是一种表象，是美国经济脱实向虚、空心化、两极分化的必然反应。事实上从奥巴马、特朗普到拜登政府，美国一直尝试用国家的力量来实现美国的再工业化。拜登经济学的底色是现代货币理论。简而言之，现代货币理论（简称 MMT）认为政府可以不断地印钱增加货币供应。财政赤字并不意味着政府会陷入财政危机，赤字相当于增加货币供给。只要这些赤字最终转化成优良的基础设施和先进制造业，就能提供就业和改善商品供应，遏制通货膨胀，提高整体人民生活水平。

拜登政府事实上是在开展一场豪赌。目前美国国债已达34万亿美元；美国每天用于支付利息的支出超过 18 亿美元。如果拜登能够通过巨大的投资维持美国的先进科技地位、实现制造业回归，巩固美元的世界货币地位，那么拜登政府的赤字财政就算成功。

拜登能赌赢吗？美国的政治经济体制是否会把政府的财政赤字再次转化为股价的飙升，使得纳税人的钱最终流入少数富人的腰包，而美国再工业化的努力再次落入一地鸡毛的境地？

如果美国不能达到制造业回归的目的，美国的巨额债务和赤字必将对美国产生灾难性的破坏。根据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的估计，如果按照当下的轨迹，未来 10 年美国债务利息成本将达到 10.6 万亿美元。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美国必须赋予国债更高的收益率才能把国债卖出去。 国债利率的不断上升会降低未到期的政府证券的价值，导致持有这些证券的银行、养老基金、保险公司等蒙受严重损失。这会破坏金融的稳定、导致通货膨胀和利率的上升。世界上其他国家也不会接受美元作为世界货币存在下去，全球去美元化必然加速。

拜登政府的赤字财政不仅仅是一个美国经济政策问题，而且是一个国际地缘政治问题。目前全球化退潮，各种经济制裁工具频繁使用，保守主义盛行，国际制造业产能总体越来越过剩。

国际地缘政治的恶化必定会提升物价和利率的上升。围绕晶片、电动汽车、新能源等方面的大国竞争也必然波及各大国的经济走势、金融稳定和国家安全。国际上的许多经济学家、投资专家对2024年及今后的若干年的预测整体上认为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也许世界将不可避免地迎来一场大危机，因为只有通过危机才能对已经是畸形的和对抗性的国际关系和经济金融货币体系做出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