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季节》,剧情中的死者,真的必须死吗?
趁入冬跨年,又看了一遍《漫长的季节》。
不同季节看,不同的感觉:在冬天看,看到最后下雪。
同看的人跟我讨论:王阳必须死吗?是否有哪个剧情节点,可以让他不死?
我说王阳可以不死,甚至这故事可以不牵涉王阳:毕竟他可以不是当事人,把他牵涉进是非的是爱情。
如果故事局限在沈墨姐弟那一端,则故事可以是:沈墨被殷红、卢文仲与她那变态大爷沈栋梁联手侮辱损害,于是执行复仇;之后傅卫军替罪,沈墨假死,马德胜一路追查,但那就只是个凶杀假死故事了,恰如雷蒙德·钱德勒《漫长的告别》。故事主角,就变成了锲而不舍的马洛哦不对马德胜。
就没有王响的事了。
就是得牵涉到王阳,让他也死在这故事里,才能把王响和龚彪牵进来,让他俩和马德胜组成本作主角、老年破案三剑客。
故事由此厚重了:
王响过不去的是他的儿子与妻子、那个他儿子与妻子离去的季节,那个他悼念着无法告别的时代。他们都是受害人。
本故事如果要论万恶之源的反派,大概就是变态大爷沈栋梁,是混蛋厂长宋玉坤。再便是港商代表卢文仲。
这三人有共同之处:既欺男霸女,又吞噬财富:经济上,肉体上,欺凌着沈墨、王响、龚彪和所有普通人。
甚至最后一个恶人角色、出卖朋友的殷红,都可说是卢文仲的牺牲品:她单亲家庭,在夜场失去了一切;她坑害沈墨的动机之一是嫉妒,因为沈墨固然已经身陷苦难,殷红比起她更是一无所有。
想想这故事里的悲剧,基本来源于财势勾结:沈墨的悲剧着墨最重;王阳是替沈墨死的,而沈墨的悲剧来自沈栋梁们。
火车。录像厅。K房里的歌。《泰坦尼克号》。1990年代的氛围。灯红酒绿的维多利亚。
宋玉坤和卢文仲是财势勾结,而沈栋梁是动不动“我要找你们领导谈谈”。
财势勾结侵害着所有人。
美素的病迟迟得不到报销。王响作为劳模却要被下岗。
龚彪作为“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厂办的”,在跟丽茹订婚后,才知道她得打掉宋玉坤的孩子。巧云屈辱地在维多利亚上班。
沈墨发难之前那句“该死的是他们”,开启本剧的真正高潮。
但终究也没法完全地快意恩仇。最多处理掉卢文仲和殷红,算是有限范围内的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然后像《漫长的告别》那样假死。
马德胜揍沈栋梁那一段大快人心,譬如王响揍宋玉坤似的,但那是绝望而无奈的奋击:
掀桌不解决问题,只能表个态度。
但逝去的终究逝去了。
王响和巧云最后有了个稍微温暖一点的结局,虽然还谈不到皆大欢喜。结尾他能念叨“向前看”,并非真得回了失去的一切,只是暂时放下了。
第12集的片尾曲,《再回首》,像对1990年代的回忆,也像对伤痕的抚慰:伤痕还是在,没收口,但就这样吧。
最让我难过的,是龚彪的死。
王阳多少是为爱殉死,也带走了美素。王阳与美素的死,让王响开始深陷过不去的漫长季节。当然到结尾,王响终于走了出来。
龚彪则在结尾前夕逝去。
按说,如果不让他死,剧情也不会有决定性的影响,但龚彪与丽茹的感情悲剧,以及他最后带笑的死法,让他的一生成了段黑色幽默。
他作为一个“九十年代的大学生”、“气质必须拿捏”,但经历了欺骗与凌辱,最后也只能是“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在这一切即将到达尾声时,龚彪作为半个喜剧担当,这近乎荒诞的死,才让故事的悲怆厚重起来:像是那一代许许多多,被欺骗侮辱侵害着,坚强乐观地熬着,终于没挺到结尾的普通受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