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以不等于反犹：给 CGTN 上一堂国际政治常识课

上周俄罗斯达吉斯坦一机场发生骚乱。几百个当地居民听说有以色列飞来的航班即将降落，于是一窝蜂冲进机场抗议，希望阻止飞机降落或者替巴勒斯坦人教训一下以色列人。他们成功突破了安保，跑到了停机坪上，不过最后也没找到以色列来的飞机在哪，几个小时后就各回各家了。这场混乱导致机场被迫停止运作，包括机场安保人员在内的20人受伤。

事后达吉斯坦领导人谢尔盖·梅利科夫表示，他理解人们对巴勒斯坦人民所遭受苦难的同情，以及对「不义之人和无良政客」的愤慨。但他也呼吁民众保持克制，不要轻信来源不明的网络消息，并且谴责了抗议者「硬闯机场、辱骂陌生人、擅自搜查他人口袋寻找护照」等不法行为。俄罗斯内务部已经对此展开刑事调查，目前有至少60个闯入机场的人被捕。克宫随后表示此次事件是外部势力煽动的。

客观事实大概就是以上的情况。至于如何挑选角度、加工叙事和最后定性这起骚乱，这就反映出了各个国家和媒体的政治倾向。简单起见，我们不论正文，就从各大媒体的报道标题来鉴赏一下他们的春秋笔法。大概可以归为以下三类：

第一类是息事宁人、淡化矛盾，防止以色列借此事大做文章：

例如俄罗斯卫星通讯社用的标题是《俄罗斯马哈奇卡拉机场因安保被突破而关闭，刑事调查已经启动》。这句话熟练运用被动语态，不仅规避了主语的身份，而且把对主语的褒贬也一并省掉了。

卡塔尔半岛电视台写道《愤怒的人群冲击俄罗斯达吉斯坦机场抗议以色列航班》。这里「愤怒的人群」「冲击」「抗议」都用了中性的表述，读者只凭标题看不出这些人是否触犯法律以及对其他人造成了什么伤害。半岛较为同情巴勒斯坦，所以没有对这起反以事件大加挞伐。

第二类是中规中矩、平铺直叙，直言抗议者的暴力行为：

例如美国《华盛顿邮报》写的是《暴民冲进俄罗斯机场试图阻止从特拉维夫来的飞机降落》。「暴民」（mob）显然不是好词，不过这些人硬闯机场的行为确实暴力，而且他们还把人打伤了，用这个词也不算夸张。

还有英国天空新闻的《反以色列抗议者突袭俄罗斯机场跑道》也基本可以算是如实客观概括了事件的经过。

第三类是借题发挥、推波助澜，目的就是尽可能地扩大事件造成的负面影响，为以色列后续的侵略行动张目：

例如美国CNN《当特拉维夫起飞的航班降落时，反犹太暴徒席卷俄罗斯机场》；

美国福克斯新闻《白宫将「令人毛骨悚然」的俄罗斯机场突袭事件比作19世纪和20世纪的反犹太大屠杀》；

以色列国家新闻《美国官员谴责达吉斯坦的反犹太主义》。

这几个新闻标题（包括其中引用的白宫发言人的表态）明显是在偷换概念、夹带私货，引入了一个新概念「反犹太人」（antisemitic/anti-Jewish）。

闯机场的达吉斯坦人反对的就是迫害巴勒斯坦人的「以色列」政权和其行为的直接受益者「以色列人」。目前没有证据显示他们旗帜鲜明地表达了什么「反犹太人」的观点，也没有证据显示此次骚乱是打着「反犹太人」的旗号闹起来的。

有媒体「声称」人群叫嚷了「反犹口号」，却没有罗列切实的「罪证」讲清楚他们到底喊了什么。实际上根据各种现象流出的视频来看，抗议者一直在喊的就是 “Allahu Akbar”（真主至大）。这就是一个阿拉伯人激动的时候会用的感叹词，跟「反犹太人」相去甚远。

退一步说，即便当时有个别人在视频没拍到的地方发表了什么「反犹太人」言论，这也不能代表所有在场的抗议者和整个抗议活动。这几家媒体将整个事件定性为「反犹太人」完全是在误导读者，恶意挑拨种族关系，为以军屠杀更多无辜的阿拉伯平民背书。

犹太复国分子的一个惯用伎俩就是把「以色列人」和「犹太人」画等号，进而把「反对以色列政权（甚至反对内塔尼亚胡的右翼执政联盟）」和「反全体犹太人」画等号，这样他们就能给所有「犹太复国主义的敌人」都扣上一顶「种族歧视」的帽子。

我们必须明确的是，「犹太复国主义者」（Zionist）不等于犹太人（Jew）。例如数十年坚定不移的铁杆犹太复国分子的拜登就不是犹太人。

反过来说，犹太人也不都是「犹太复国主义者」。例如很多正统犹太教徒就激烈反对「犹太复国主义」，否认以色列政权的合法性。因为他们相信只有上帝派来的「弥赛亚」（救世主）才能帮助犹太人实现政治的独立，在真正的弥赛亚出现之前建立所谓的「以色列国」违背了犹太律法。

在美国纽约街头抗议的正统犹太人，他们反对犹太复国主义、反对以色列政权

还有不少世俗或左翼犹太人反对「犹太复国主义」纯粹是因为他们反对以色列殖民者对巴勒斯坦人的残酷压迫。例如以色列出生的加拿大学者达芙娜•莱维特在著作《与犹太复国主义搏斗：来自犹太人的异议》中揭穿了犹太复国分子一百多年来编制的种种谎言；美国政治学者诺曼‧芬克尔斯坦在著作《大屠杀产业》中深入批判以色列政权通过利用、夸大和营销犹太人历史上遭受的苦难为自身攫取政治利益等等。

纳粹大屠杀幸存者的后代、犹太学者诺曼‧芬克尔斯坦在一次演讲中痛斥「犹太复国主义者」的「鳄鱼的眼泪」

这些犹太人当然不是在「反犹太人」、反他们自己。他们反对的是犹太复国分子和现在所谓的「以色列人」从两千年前的「经书」里选择性地摘出对自己有利的片段，然后以此作为「地契」去强行抢夺阿拉伯人时代居住的土地、系统性地迫害和清洗巴勒斯坦平民的野蛮行径。

遗憾的是对于此次达吉斯坦机场事件的报道，一家中国官方媒体未加详考，径直采用了以色列和美国白宫的措辞，从犹太复国分子的片面立场出发，将达吉斯坦的这起旗帜鲜明反对以色列的活动定性成了「反犹太骚乱/暴乱」。

好在现在已经不是知识被极少数人垄断的时代了，CGTN 的帖子发布后评论区很快被质疑和批判声淹没，正义群众纷纷教育 CGTN 的编辑「反以色列」或「反犹太复国主义」不等于「反犹太人」。

其中有几条评论说他们本以为中国在这场冲突中是站在正义一边的，但发现中国媒体开始跟西方媒体一样传播假新闻感到有些失望。说实话见到这些外国同志对中国媒体抱有这么大的善意和希望我都感到心酸。

希望 CGTN 以后能做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在报道国际敏感议题的时候紧贴我国的官方立场，切实履行「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的职责，不要辜负海内外同胞和国际友人的寄望。

Anti-Zionism is NOT Anti-Semitism.

反「犹太复国主义」不是反犹太。

Being anti-Israel does NOT make you anti-Jewish.

反以色列政权不等于反全体犹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