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时光 ----我对年代的记忆(17)

三十五

与建明约了仔细观察,在我来说倒是不必,主要是让他仔细观察了再看看我与他说的对还是不对。

这一观察,就观察了几年,因为电影不是天天能看,一年也就几次,我姑父所在的电影放映队要流动几个公社去放露天电影,一部片子轮下来要个把月,小时候大人允许去看的露天电影也就只能是小学操场或是河北街东头菜场上放的,其他地方都不让去看。

只有春节里能看许多场电影,而且那时电影就不会只是一部了,虽然春节里电影是在大礼堂里放要买票才能看的,但对我来说这并不是难事,我不需要花钱,电影队里的职工每个人都有一定数量的赠券,除了姑父给我一些外,顾胖子伯伯还有一个姓陈的叔叔那边我都能要上几张,每年春节电影正式放映前一天,我们几个小伙伴就会去大礼堂那边看电影放映队职工忙乎,看他们在主席台上拉银幕并固定好,又看他们把木梯靠窗立起爬上去用锤子敲打铁钉固定好遮光的芦菲以及拉电线装喇叭等等,这些活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没个大半天是弄不好的。

姑父他们在工作,我们在那边玩的小伙伴就在大礼堂里追逐戏耍,玩得不亦乐乎。那时候公社大礼堂的座位可不是什么木椅,而是水泥浇制成的条凳,我们在水泥条凳上跳来跳去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危险,而大人们手中在忙着做他们的事,也没精力来管我们。

直到有一次我终于玩出事来后,电影放映队再干这些活时就不允许小孩们去里边玩了。

那时我应该是上了小学,但具体是哪一年我并不记得,应该是腊月廿七、八里吧,学校的寒假中,那天听说第二天大礼堂里开始放电影,我们几个小伙伴就像往年一样去大礼堂里玩耍,照例是看我姑父他们一班人忙乎着,我们几个小伙伴边看边在水泥条凳上跳来跳去追逐着。随着四周一扇扇窗子用芦菲给封挡上,大礼堂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二十几排中间放电影机的位置上方亮着一盏暗淡的电灯,我正在水泥条凳上跳着追逐小伙伴,却脚下一个踏空脸往下栽了下去,只觉得脸上一热就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双眼却让人给紧紧捂着,眼前一片漆黑,感觉身子给谁抱着在跑动,耳边只听得小伙伴们焦急地喊我让我“醒醒、醒醒”,我哼了几声,也许是声音太低,没能减轻小伙伴们的焦急,就这样去了小海的卫生院。

到卫生院,医生赶紧酒精棉球为我清创,顿时我脸上感到一阵清凉,伤口上一阵刺痛却又有点麻木了,紧接着医生又为我打了一小针麻药,用针线在我脸上缝合起来,我心里害怕眼睛紧闭着,嘴里不停地哼哼着由着医生在我脸上操作。医生忙了一阵后在我双眼上蒙上了纱布,又用胶布固定好,我头里随即觉得沉沉地,慢慢地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我人已经在家里,外婆在床边紧紧拉着我的手陪护着我,耳中听得母亲在低啜,父亲在安慰她,说问过医生了,我这个应该没事。我张了张嘴,叫了声“奶奶,我嘴干”,外婆赶紧放开我的手到灶边去倒开水,母亲则停止了低啜赶紧过来抓了我的手问我:

“候啊,眼睛看得见吗?”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回应母亲道:“我现在看不见”

母亲听了以为我是眼睛瞎了,大声哭了起来,对我父亲说“他看不见了他看不见了”。

父亲过来拉开母亲的手,用力敲打了我的手一下,焦急问我“眼睛是瞎了看不见了?”

我此时才明白父母在担心什么,于是稍微提高了些声音,回答道“没有啊,是纱布遮了看不见啊,眼睛好的。”

只听得父亲长长叹了口气,说“阿弥佗佛,那就好那就好”,又与母亲说,“不用哭了啊,他就是受了点皮肉苦。”

后来我才知道,当我在长条水泥凳上跌下来时,鼻梁与眼角撞在水泥凳的边沿上,血流了满脸,我晕过去时是我姑父听到小伙伴叫声后过来赶紧抱了我去的东边的卫生院,小伙伴中有人就赶紧向西到西街头我家去找我父母报告,我父母都在上班,小伙伴告诉我外婆说我眼睛跌瞎了,外婆赶紧托人找了我父母回来处理,等我父母来卫生院时,姑父已经带着包扎好的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后把我交给我父母说“脸上破了点相,应该是问题不大”,随后姑父又赶紧去了大礼堂忙乎了。所以就有母亲担心我眼睛瞎了的事,直到我醒来了才定神。

那一年迎春节我是在黑暗中度过的,直到大概一周后揭掉纱布我双眼才重见天日,那次跌倒,在我鼻梁及眼角外留下了两小道永久的疤痕。虽然春节主要是在黑暗中度过,但我却感觉到了外婆及父母对我格外的关心与爱护,心里当然是暖暖的。

三十六

在那个年代里,大家在春节里尽兴地吃与玩乐,一直要到正月半以后才消停,父亲有时也要去商店值班,对我们的看管倒反而也没平时严了,我有时也得以晚上稍微出去转那么一下子,就那么稍微转转,却已经知道了小伙伴们的许多秘密。

其实街上的小伙伴大都是处于自由散漫中的,春节里除了看电影、下棋、打牌等等游戏,晚上能出来的就又出来逛荡了。大礼堂里收费电影要到九、十点才结束,出来逛荡的小孩们基本上都掌握好了时点回家,家长差不多以为是去看电影的,却不知道他们又在外面干了些啥偷鸡摸狗的事。

冬季里田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偷的,所谓偷鸡摸狗倒也不是指偷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而是去踩点准备偷一些烧野火的材料,正月半里我们这里的习俗除了看兔儿灯外,还有烧野火,我晚上出去转时小伙伴们就会告诉我今年的目标有哪些,材料从哪儿去弄等等。

正统的烧野火大概是指把留在田里的秸秆放火烧成灰,据说那灰是一种高效的农业肥料,有丰富的营养成分,可以提高地里的肥力,以前农民们希望来年丰收,正月十五那天就会去地里烧野火,只是集体经济后,这习俗渐渐地淡化了,在当年没啥娱乐活动的情况下,逐渐把它变成了一种用来消遣娱乐的活动。

小伙伴们的学习能力和模仿力特强,见过大人们的烧野火后,就深深地记住了这一活动,并把它发扬光大了,只是这个发扬光大完全失去了烧野火原来的意涵,把目标从地里变更成其他地方了,诸如沟边的芦苇丛、队里的薄荷灶、邻近田野的孤零的茅厕等等。

这踩点的活,小伙伴们从春节一开始就进行了,只要是晚上出来,他们会结伴到街背后生产队的田地里去找他们认为合适的地方。

那个时候我们这里大面积种植薄荷,这是一种经济作物,薄荷成熟制取薄荷油我们这里都采用蒸馏法吊取,那吊薄荷油的蒸馏锅类似于蒸馏酿白酒设备,这一套土设备我们这里俗称薄荷灶,灶体有用水泥浇成的,上面盖有白铁皮的盖子和管道。薄荷灶一般置放于邻近薄荷地边上,灶下边挖个坑,以方便往灶室里添加煤块等燃料,而设备上面则是茅䓍或稻草盖的顶,四周通风,方便操作,这设备除了六七月份收头刀薄荷及十月份初收二刀薄荷时使用外,平时不用也没人看守,因为这东西没谁去偷。由于远离民宅,又没人看守,它当然成了小伙伴们烧野火的优选目标之一,它的草顶烧起来很是壮观。

那个年代比较重视田地之间的水利建设,通过平田塞沟,田地之间形成了整齐相通的沟壑,沟里的水草常会进行清理,是谓积水草肥,而沟两岸也常有稀拉的芦苇生长,到了春节时那芦苇差不多是干枯了的,相对于地里的秸秆,它也更易着火,而烧野火时点着它,那景观与烧薄荷灶屋迵然不同,烧薄荷灶屋是点,而烧芦苇则是片或条,各有各的特点。

小伙伴们平日里在镇区四周瞎逛,调皮捣蛋总会惹恼街上或街周边一些人,有时就会给人骂或追赶,从而结下怨恨。遇到心胸狭小的小伙伴,就会在春节里怂恿了其他伙伴一起去烧仇家的茅厕,以报一“箭”之仇,这一“箭”就是心中那一直念着的怨恨,遇到明事理的小伙伴劝阻也许就罢了,要是遇到“讲义气”的,那必定是要烧了才解恨,而这个目标,也得事先充分踩点规划并准备好引火的草了才行,所谓规划,那就是逃跑的路线,烧这个,他们从来是不敢在现场看的。

到了正月十五,晚上早早地家中吃过元宵,大家就出来看灯了,虽说日子挺穷,但还是有许多家做了兔儿灯给小孩点了拉出来游玩,形形式式的兔儿灯行走在大街上给新春里的街道添加了亮丽的景色,那个年代里没装路灯,平时大街上是黑暗的,只有这一天,街上就亮堂了许多,于是老人小孩都会出来看那些行走的兔儿灯,那兔儿灯可不限于兔儿的形状,有鱼形的,也有虎形的,还有牛形羊形的,但不管你是什么形状,我们都叫它兔儿灯,看到好看的兔儿灯,就会看一下是谁家的小孩在牵着走,于是不赞叹他家一番。

学校的操场上地方大,也容易聚集,最高潮时操场上就会有几十个兔儿灯在牵着游走,而往往是最尽兴时,操场北边不远的薄荷灶屋那边就会起火,然后是火越烧越旺,直到整个屋烧净。设备是铁的,锅子下的水泥圆池里因注满了水也不会烧坏,烧掉的只是木结构的屋架及草屋顶,也不用问,大人们也不去追是谁烧的,那一定是街上几个最喜欢调皮捣蛋的小家伙干的。

等生产队里队长叫上几个村民去善后,沟边的芦苇却又烧了起来,于是队长便派上几个人把芦苇丛的两头砍开些断了火的下路,把火控制在一定的范围,顺便也欣赏一下野火的风景,然后就喊道:

“差不多了啊,不烧了不烧了。”

于是大人们就找自家的小孩领了回家,却不知道自家的小孩说不定就是放火烧野火的人之一。

每年正月十六,就能听到有谁谁谁家的茅厕给烧了的新闻,于是大家就猜,那他是得罪了哪个小家伙呢?猜来猜去也就那么几个小孩,但具体是哪个谁也说不清,即使你说中了而与纵火的小孩当面质询时小孩脸上总是一脸无辜,尽管他内心是无比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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